第11章 親事

這一覺,許文茵睡得極不安穩。

她夢見了生母魏氏。

夢裏她牽着魏氏的手,出神地盯着回廊下挂着的鳥籠。

那是那年冬天,南邊商隊進京,大姐姐瞧着讨喜便指了丫頭買回來的鹦鹉。

魏氏瞧她盯個不停,便低下頭問她可是想讨了那只鹦鹉來養着。她卻搖頭喃喃問道,那鹦鹉是不是想回家?

她記得那時魏氏的表情瞬時變得有些落寞,卻仍是摸着她的頭道:那便送它回家吧。

她們一起将那只鹦鹉放走了。

之後她卻無意間聽見管鳥的小丫頭說,這般嚴冬,那鹦鹉在外頭是活不了的。

原來是自己害了它。

她捂着被子哭了一宿,魏氏緊抱着她,垂下頭也落了淚。她那時以為魏氏是在為那鳥兒傷心難過,現在才知,她是在為自己哀傷。

許文茵呆呆立在相擁而泣的母女二人面前,只覺得胸口一陣絞痛,眼前畫面漩渦一般被打撒,視野天旋地轉,她撲通一下滿頭冷汗地驚坐起來。

“娘子醒了?”外頭傳來芍藥的聲音。

許文茵心髒砰砰直跳,胸口上下起伏着,雙眼放空愣了好一會兒,才啞着聲音開口:“進來伺候罷。”她咽了口唾沫,好一會兒才又道:“一會兒去同舅母請安。”

請安時,只有魏子蘭沒來,來回的人說是昨日不慎吹了風,今日有些發熱。高氏便指自己的丫頭拿她的對牌去請大夫。

魏成影往常會留在高氏處用了早膳再走,今日他見了許文茵,像見了什麽洪水猛獸,腳一蹦往後退開數步,離得老遠,請完安也不寒暄幾句,任高氏的眼色如何,腳底抹油般地溜了出去。

許文茵心裏想着事,并沒注意到堂中異樣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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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後她便向高氏請示,高氏也一口答應下來,“茵姐兒不提,舅母也要提的,茵姐兒還拿舅母當外人呢,一會兒我讓人備了車,只管去便是。”

許文茵還沒說什麽,旁邊魏子嫣瞅了眼許文茵的臉色,沖高氏道:“阿娘,我也想去給姑姑上柱香。”魏氏去得早,高氏都不曾見過,更別說魏子嫣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魏子嫣能說出這番話,高氏頓時笑眯了眼,倍感欣慰。也不等許文茵開口,“嫣姐兒如今倒是懂事了,那你們一同去吧。”

許文茵知道魏子嫣說上香只是借口,大抵是在想昨日花宴的事兒。

她本不欲讓魏子嫣跟着,但高氏都這樣說了,她也只得颔首道:“那便勞煩舅母了。”

這頭許文茵剛走,那邊高氏正服侍着魏老爺用飯,她瞧着魏老爺吃得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地問:“如何?那謝家小侯爺可給了話沒?”

魏老爺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道:“我早先便說過那謝十三非嫣兒良配,他乃鎮遠侯獨苗,從小被溺愛得厲害,謝家上下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似的寵着。在西北一帶也不曾帶兵打過仗,從來混跡煙花之地,活脫脫就一不學無術的纨绔。再者,他姑姑是什麽人,謝家現在什麽處境,你又不是不清楚。”

謝傾的姑姑乃是前太子妃,前太子病逝後,她幾欲自尋短見,都被人救回來。最後許是想通了,從此绾發出家,一輩子青燈古佛,輕易不見人。

這也是為了保命。

太子死後不久,先帝薨逝,臨終之際由皇後代寫遺旨,立九皇子為儲君。九皇子繼位,前太子妃的處境尴尬,能活下來已是新帝慷慨仁慈。謝家更是老老實實縮在西北,屁都不敢放一個,權當沒有這個女兒。

可就算新帝想鏟除謝家又哪是那麽容易的,鎮遠侯謝家乃百年武将世族,在西北一帶根基頗深,掌着十萬兵權,輕易動不得,只得徐徐圖之。

在魏老爺看來,謝家獨子,謝傾父親的死便是當今聖上要開始打壓謝家的第一步。謝家為着避嫌,也是為了向皇帝表忠心,才将謝傾這個嫡長孫養廢,使他文不成武不就,再威脅不了東宮。

“可前太子是病死的,鎮遠侯又遠在西北,聖上有什麽惦記的?”高氏不以為意,打着自己的算盤:“謝家人口簡單,謝傾沒有旁的兄弟,又是嫡長孫,将來的爵位是穩穩落在他頭上的。混跡煙花之地又如此,哪家小子沒有過?落雪是要陪嫁過去的,待成婚後嫣姐兒把落雪開臉給了小侯爺,哪裏還有不收心的?且我瞧他倒是個知禮的孩子,嫣姐兒嫁過去不僅往後榮華富貴又能享盡清福。”

這在高氏看來,可是門頂好的親事。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宗室都比不了。她不好好替嫣姐兒抓緊了,要被人搶了去,腸子都得悔青。

魏老爺一向不同高氏談政事,見她不住念叨,便呵斥道:“婦人之見!這事你莫要再想,謝家絕不是門好親。且我也舍不得嫣兒遠嫁。左右還早,你再相看幾家,開封難不成就沒有配得上咱們嫣兒的不成?那謝傾非做大事之人,得了爵位也守不住,不可胡鬧,你且斷了這門心思。”

魏老爺沒說的是,恐怕這謝傾只是面上荒唐纨绔,實則是個心機深沉的。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真心待嫣兒好,只怕最後魏家會反過來被他置于這場漩渦之中,若到了那時,便太晚了。

高氏見魏老爺發了怒,一時也不敢再說,嘴上只得不情不願地答應道:“哎,我省得的。”

——

連七收到信的時候正在茶樓吃着菜喝着小酒,過得那是神仙日子。

“連七!這就走了?”

“走了走了,你們一天游手好閑,我可不一樣,還得回去辦正事兒呢!”連七悠哉沖身後的幾個友人揮揮手,幾步下了樓,跨出門檻直奔客棧。

這小娘子,再不來信兒他都要以為自己被坑了呢!

連七一腳跨進屋,哼着小曲展開信,越往下看聲音越小,直到最後徹底停下來。

須臾,他将信一扔,躺倒在靠椅上,眸子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這可真夠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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