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糕

謝傾見自己的玩笑話人家根本沒聽進去,忙道:“哎哎,等等,等等,別走啊。”

許文茵也沒打算真走,她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丢出一句:“有話便快說。”

“好,好,我說。你先轉過來,好不好?”謝傾說這話時,嗓音溫和,像在哄小孩子似的。

若是小地瓜在,看見他家爺竟還有這麽好脾氣的一面,可能得歡喜得哭出來。這真是天上要下紅雨了。

許文茵便慢慢挪步,側身來面朝着他,等他的下文。

可方才還滔滔不絕的謝傾,突然就不說話了。

院子裏靜了剎那。

有風拂過他的衣袂,謝傾默了又默,才緩緩從嘴裏擠出一句:“魏鈞先前是不是送了你一盒玫瑰花糕?”

這話夾雜在風中,飄見許文茵的耳裏。她好看的眉就微微颦起,低垂的眸終是擡起來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什麽花糕,這哪兒跟哪兒?

這人到底想說些什麽,許文茵一點琢磨不透。

謝傾見她臉色不好看起來,又忙添了一句:“就溫香樓的那個!小爺我認真問你呢。”

“是收了。那又怎麽樣?”許文茵沒說她收了以後轉手就送給人親娘了。

“你就,收了?”謝傾似乎有些意外,他頓住片刻,想了想,道:“你知道溫香樓是什麽嗎?”

許文茵臉都黑了。就知道這人嘴裏吐不出象牙。她一甩袖子,目光如劍,狠狠刮了一眼謝傾,再不容他說話,憤憤離去。

謝傾卻沒再出聲攔她,她只聽見了身後自西北吹來,嗖嗖刮過枯葉的寒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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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步跨出院子,沒等芍藥說話,一把将燈籠塞進她手裏,道:“走。”

芍藥默默接過來,走在前頭給許文茵帶路。娘子進去時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卻怒氣沖沖地出來了?

只是她沒敢多問。

臨睡前,芍藥見許文茵神情已無異色,一邊為她更衣一邊小心翼翼問道:“娘子去鐘雲院見到人了麽?可是出什麽事了?”

良久,也沒見許文茵回答。

芍藥以為她不想說,便緘了口,将換下來的衣裳疊好,正要走。就聽許文茵躺倒在榻上,若有所思地道:“許是我想錯了。”

芍藥道:“娘子,什麽想錯了?”

“無事,熄燈罷。”

許是疲憊,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到許文茵悠悠轉醒時,已過了請安的時辰。

高氏在她進府那日便吩咐過下人,不用叫許文茵來請安,許文茵正好也樂得個自在。

只是今日實在起得晚了些,她道:“芍藥?怎麽不喚我?”

芍藥打了水進來,放在案上,後頭跟進來的若夏就笑道:“茵娘子別怪芍藥,今兒大清早太太就帶着娘子們出門子去了。府中無人,芍藥這才沒喚娘子呢。”

高氏帶着魏家姐妹出門了?

許文茵問:“可是有什麽急事?”

“不是。”若夏上前來伺候她更衣,解釋道:“是按察使袁家家宴,前些日子就給太太遞了貼了。”

芍藥在後頭拿了帕子浸水,聽聞此話臉色霎時就不好看起來。

袁家發帖來請,哪有只帶自家小姐去赴宴的道理?

一般赴宴都得臨近午時才陸陸續續過去,高氏大清早就帶着人出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許文茵怎麽死纏爛打惹了舅母嫌呢。

這是給誰下馬威呢!

芍藥氣得臉都歪了,許文茵輕輕捏一捏她的手,沖若夏道:“那敢情好,兩個表妹不在家,我倒樂得清靜。一會兒把我的紙筆拿去外頭花棚裏,我寫寫字。”

若夏沒想到許文茵這般從容,愣了一下才答道:“嗳,奴婢知道了。”

待若夏退出去後,芍藥才沖着她離去的方向哼了一聲,忿忿不平道:“還有臉跟娘子說呢,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許文茵卻道:“我的鎮紙呢?”

幾個丫頭搬椅子和桌案,幾個拿紙筆墨,把花棚裏頭布置妥當,許文茵才用完早膳,悠悠出來。

今日天晴,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許文茵接了芍藥遞過來的手爐,在藤椅上坐了,一邊就有小丫頭磨墨。

丁媽媽急急來到院子裏時,就見許文茵拿着筆正寫了半篇小楷。

“娘子怎麽還寫起字兒來。”丁媽媽走近,神色有些複雜。

許文茵頭也沒擡,“媽媽怎麽來了?”

“媽媽就不能來伺候娘子了?”丁媽媽一笑,又語重心長道:“哎,本不該媽媽我來說,娘子自小就是個精明的。哪兒會不知道的。”

若夏剛被打發去沏茶,眼下這周圍都是連七指給許文茵的丫頭在伺候。

許文茵道:“媽媽知道就好。舅母不待見我,不叫我出門是小,要打我臉是大。在家時我都不曾上趕着吳氏,一個舅母倒想跟我玩這些心眼。當誰都是任她揉搓的魏家庶女呢?”

她說話語調平靜,仿佛就像在說今早吃什麽一般随意。但丁媽媽知道許文茵這樣說,就是動怒了。

“我知曉媽媽是以為我不過是在和舅母置氣,想來勸我低低頭賠個不是。”許文茵淡淡道,“但此事我心裏有數。媽媽不用再多問了。”

丁媽媽見許文茵還端正寫着字,知道自己再說也是沒用,嘆了口氣出來,“嗳,娘子心裏有數便是。魏家舅舅最是疼我們娘子的,怎麽……”

說話間,若夏托着茶壺并茶蠱過來了,丁媽媽也不再接着往下說。

許文茵寫完第六篇字時,忽然有一小丫頭急急忙忙小跑進來,芍藥見了便呵道:“怎的這麽沒規矩!”

那小丫頭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許文茵瞧她雖面生,身上的衣裳卻是新的,便問道:“你是哪個屋的?可有什麽事?”

那小丫頭這才急急吐了口氣出來,原來方才被芍藥吓得一直屏着息。

她道:“回茵娘子的話,奴婢是四娘子屋裏的。方才大太太急匆匆回來,還拽着哭濕了衣裳的五娘子,四娘子就忙叫了奴婢來請茵娘子過去呢。”

這倒是讓許文茵自茶蠱裏擡起眼來,明知故問道:“這才剛過正午,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那小丫頭支支吾吾,“許是……許是五娘子闖了禍。”

在場的丫頭不由一笑,這話要被大太太聽見,指不定怎麽責罰呢。

好在許文茵不會計較,“噢,原是這樣。太太有喚我嗎?”

小丫頭愣了愣,“不,不曾……”

許文茵擱了茶蠱,站起身來,“太太既然沒喚我,那咱們就回屋歇着吧。若夏,芍藥,仔細我筆墨,其他人将東西搬進去。”

周圍的丫頭們紛紛應聲,上前來搬椅子的搬椅子,挪桌案的挪桌案,将那小丫頭硬生生擠到了一邊。

她望着許文茵有些迷茫,似是不明白為何許文茵說太太不喚便不去,她道:“可茵娘子,四娘子說叫您過去……”

捧着紙的丫頭正巧從她身邊路過,聞言便道:“小丫頭,你說話好笑,你家四娘子出門時也不曾叫過咱們娘子,怎的一出了事兒反而又要找咱們家娘子了?你快回去吧,別讓四娘子久等。”

周圍幹活的丫頭們都咯咯笑起來。

那小丫頭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漲着張臉奪門而出。

許文茵在屋裏頭懶懶打了個呵欠,盯着外頭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樹葉,喃喃自語道:“下馬威,誰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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