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話

許文茵越走心裏越亂,許是早晨下過雪,今日格外的冷,凍得她腦仁生疼。

剛才那人分明是在南陽時遇見的紅袍男人,可他怎麽就成了謝家小侯爺?謝家小侯爺去赴南明樓的宴做什麽?

她之前沒在意這號人,是因為覺得和自己沒什麽幹系。

可瞧謝傾剛才的反應,他不僅認出了她,分明還知道她是誰。想到在南明樓時,謝傾說過的話,許文茵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觊觎空谷映月的,他也算是其中之一,身手又如此了得,若是也聽信了那不知是誰放出來的謠傳覺得空谷映月在自己手裏,那她能逃得掉嗎?

不,不是如果,他定然就是這般認為的。否則他怎麽會知道她在魏府,怎麽會追過來?

許文茵肅着臉回了院子,門口芍藥見了,忙擱了手裏的活來攙她,關切道:“娘子怎麽了?怎的臉色這般不好看?”一邊替她解了身上的披風,一邊往內室走。

許文茵擡眼見屋裏還有其他丫頭,“芍藥留下,其他人出去。”

待一幹人走後,許文茵坐下來,捧着暖爐,張口問的卻是別的事:“連七那頭可有消息?”

芍藥搖搖頭,“還不曾有。”

也是,連七辦事再怎麽妥當也不會這麽快。

許文茵颦起眉。

現在是在魏府裏頭,謝傾若想對自己動手,應該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他要想,早就會在花宴時使個法子将自己騙出去。到現在還遲遲沒有動作的原因,只可能是顧忌着魏府,顧忌着成國公。

他若是江湖中人也就罷了,可他背後也有家族,自己也有身份,不會蠢到在她還在魏府時動手。

想明白謝傾現在只是在觀望情況,許文茵心下放松了些,但面色仍不好看。

“我再寫封信,你出去……”她一頓,話頭一轉又道:“不了,現在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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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不僅謝傾盯着自己,主屋那頭的高氏也懷疑上這邊,若自己一時慌張亂了陣腳,她的計劃就要白費了。

不管謝傾要如何出手,她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芍藥在一旁窺着許文茵的臉色,試探道:“娘子可是在擔憂魏家太太會不會查出些什麽來?”

高氏最近在派人開庫查許文茵帶來給魏家的一車年禮,這是芍藥告訴她的。

芍藥面上看着憨實,實則心思和手段具備。

連七派來給她的丫頭有三個,其中兩個放在外院障人耳目,以便行動,芍藥則貼身跟着自己,吸引注意。

許文茵最初還不當回事,沒想到連七連這層可能都考慮了進去。而這般精明的人指派來的丫頭,怎可能只是簡單的丫頭。

許文茵不以為然笑了笑:“有什麽可擔憂的,她是我的舅母,又不是我親娘。就算被逮住端倪,又能把我怎麽樣?”

許文茵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遇襲落難,身無分文,便将自己的玉镯子當掉了換了些銀錢。只要高氏查不到那镯子身上,她還真沒什麽可被高氏拿捏的。

這就是高氏的蠢笨之處,她不許任何人挑戰自己的權威,卻沒想過她和她之間分明沒有利害關系,許文茵爹又沒死,實在輪不到一個舅母來管教她的。

“娘子放心。”芍藥緩緩地揚起嘴角笑了,“我保證,她什麽都查不出來。”

是夜。

魏府的規矩,若非長輩傳喚,一應在自己屋裏用膳。

前頭的小丫頭來回芍藥,謝傾沒在府裏用飯,應當是已回去了。

許文茵便放下心來準備拿筷子吃飯,忽地,從半掩的軒窗外頭飛進來一塊竹片,“呲”的一聲穩穩釘在牆上。

好在此時屋裏頭除了許文茵,只有芍藥和若夏在服侍。若夏布完菜正要轉身退出去,剛巧沒瞧見這一幕。

芍藥反應過來,幾步往前,手一晃,将那竹片收入袖中。

許文茵滞了一下,神色不改,不緊不慢用起飯來。

她随意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叫人進來将菜撤下去。一瞄桌上紋絲未動的花糕甜點,“若夏,賞你了。拿下去分了吃吧。”

若夏應聲道了謝,收拾妥當便同幾個小丫頭出去了。

室內靜了幾瞬,芍藥才緩緩過來,将那竹片放在許文茵面前。

竹片上捆了金絲線,一截山水箋紙被夾在中間。許文茵伸手,輕輕将那條箋紙抽出來,緩緩展開。

只見上邊用行書寫着一行字:“今夜,鐘雲院。”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娘子,這是……”芍藥不解。

許文茵心裏卻清楚這行字出自誰人之手。

她擡手将那折子放在燭臺上燒了,拍拍手站起身來。吩咐道:“芍藥,你可知道這院子在何處?”

芍藥瞪大眼睛:“娘子真準備去?這也不知是誰的,萬一……”

“今日我若不去,明日,後日,總有一日我必須得去。”許文茵看着她,“既如此,不如眼下就去的好。”

芍藥不知道南明樓那一茬,許文茵又是個萬事藏在心裏的,自然不會告訴她。

芍藥只得妥協,“那院子原先是府裏一個姨娘的住處,聽人說那姨娘死後,就放置在那兒了。位置又偏,魏家太太覺得晦氣,也鮮少有人去。”

許文茵并不意外,她颔首道:“走罷,前頭帶路,我們快去快回。”

冬日的夜總是來得很快,外頭已是黑漆漆一片,芍藥提了燈籠,主仆二人靜悄悄從院子角門出去了。

二人走在長長的回廊上,夜深人靜,阒若無人。

許文茵一步一步跟着芍藥,越走近那院子,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跳越快。直到芍藥停下來,說了聲“就是這兒了”,她才抿了抿唇,仰起頭望向這許久沒人打理過的破敗院子。

許文茵緩步上前,拂開門環上的塵埃,輕輕往裏一推。久經風霜的木門“吱呀”一聲,竟是沒上闩的。

她側頭低聲吩咐:“在這兒守着,有人過來就往裏頭扔石子。咱們就即刻從皖香居的道繞回去。”

芍藥還想說什麽,又知道許文茵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只得點頭道:“若出了什麽事,娘子便出聲叫奴婢。奴婢在外邊守着。”

許文茵輕嗯一聲,從芍藥手裏接過燈籠,獨自往院子裏走去。

鐘雲院取自魏家姨娘的名,想必很是受寵過一段時日,否則高氏怎會記恨到現在,連她生前住過的院子都不願派人來打理。

許文茵在雜草叢生的小徑上走了沒一會兒,就見院子後頭的小涼亭旁,枯樹下,有人雙手懶懶環在胸前,斜斜倚靠在那兒。

聽到許文茵的腳步聲,他側頭過來瞥了一眼,那雙黑曜般的眸子裏映着她的身影。

他晃晃悠悠從樹幹上直起身子,背後皎月照下來,在他的眉宇間投下一片陰影。

謝傾。

果然是他。

許文茵沒有再走近,她盡量不再拉遠和院門的距離,确保自己轉身快跑幾步便能摸着門闩。

她停下來,緊盯着面前的男人,斟酌着話語,卻不想對面的謝傾先她一步,悠哉開口道:“看來你還記得我。”

他那番陣勢,想不記住都難。

許文茵面無表情,嗓音冷然,“我記得你有甚麽奇怪的。倒是那日,你我連眼神都不曾對上過,勞煩小侯爺還記住了我。”

她以往講話都是輕輕柔柔的,似春風拂過。眼下卻這般帶刺,還瞪着自己,像只炸了毛的貓兒。

謝傾覺得有意思極了,“我記得你又有哪兒奇怪了?一群臭氣熏天的糙漢子堆裏頭坐了一枝嬌花,小爺我記記都不行了?”

許文茵聽完,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人怎麽說話跟個登徒子似的?

“小侯爺要記,自然無妨,同我也沒甚麽幹系。只要小侯爺別再來擾我。”許文茵一頓,又道:“難不成小侯爺還不懂其中禮數?”

這人從南陽到開封,再追到魏府,別說她,就是連七一行人都沒察覺。

許文茵也沒打算和他硬碰硬,她今夜來這兒不過是想探探這人口風。

謝傾挑挑眉,掃一眼許文茵緊緊攥住披風的纖白素手。她面色雖鎮定,唇上卻沒什麽血色。

“你是說,我從南陽跟着你到開封?”謝傾斜靠回樹幹上笑出聲來,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型。

見她眉關緊皺,似是不解自己為何突然發笑的樣子,便更來了興致:“我說小娘子呀,你莫不會是誤會了什麽罷。”

他話中七分匪氣,三分佻達。唇角含笑,那笑裏也帶着點張揚肆意。

許文茵見他這模樣,愈加面色如霜,立在那兒一言不發,對謝傾的話半點反應也沒有。

謝傾便自顧自地悠悠道:“我來開封是因為魏家太太給我遞了帖子。布政司老爺又點名了要見見我。我一個晚輩總不能甩臉子吧?你方才說不信在魏府撞見我是巧合,那我還不信咱們在南陽遇見是個巧合呢。”

好像還有點委屈。

“我跟南曲星冤有頭債有主,我找他讨債砸場子,天經地義。你呢小娘子,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國公府千金,跟着一幫行商人在南明樓做什麽?這不管怎麽瞧都是你比較古怪吧?”

他說完,一頓,又揚起嘴角,痞氣四溢,“莫不是你早知道小爺我會去南明樓才提前在那兒等着我?後來又從南陽跟我來開封,還找什麽南下探親的借口。哎,你說你這人,怎麽能惡人先告狀呢?”( ?° ?? ?°)?棠( ?° ?? ?°)?芯( ?° ?? ?°)?最( ?° ?? ?°)?帥(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謝小爺天生就長了個把活人說死,把死人氣活的三寸不爛之舌。到現在還沒碰到過對手。

許文茵哪裏見過這樣的人,被這颠倒黑白的胡話說得愣了愣。

瞧見他微勾的唇,眨巴的眼,半點痛心疾首的影子也無,便知自己被耍了。

這人大闖南明樓時,一張利嘴巧舌如簧,忽悠得人天花亂墜。

以為能和他好好談談的自己可真夠傻的。

她臉色一下子沉下來,“小侯爺找我來就是說這些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奉陪了。”

她轉身就要走。

整理:  小侯爺:我怎麽就登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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