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私塾先生兄弟情

林中小院落裏,喧鬧非凡,水朵朵從十裏之外都聽到了朗朗讀書聲。近到私塾外,見到小風的大哥林芸萱在院子的正中央,拿着書冊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四周擠着許許多多的孩子,一圈一圈的跑,臉上紛陳可見地是天真爛漫的笑。

咚咚咚,林宇風側頭對着水朵朵一笑,輕輕扣響了門上的鐵鎖。從圍欄望進去,水朵朵看見林芸萱輕輕放下手中的書正提步朝門的方向趕過來,他的臉上是一貫平和的笑。

咿呀一聲,他開了門。林宇風的懸空的右手停了一瞬,随即放在了身側。聽見他柔聲地開口。

“剛還在想,我這個調皮的弟弟什麽時候得空會想起我這個大哥來?”

林宇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大哥,二弟不是來了麽?”步子并未往裏間邁,林宇風背手退了回來,握上了水朵朵放于胸前的手,接着眨了眨眼睛,從大哥林芸萱的身側溜過。

水朵朵雙目怔怔,擡頭時只瞧見那定在院門沖她微笑的林芸萱。

不一會兒,在院外嘻笑打鬧的孩子,紛紛耷拉着小腦袋,藏進了學習的屋子裏,唯有幾個調皮的小孩子把小腦袋探出房門外,脖頸如同鴨子一般拉得好長好長。

林芸萱對着那幾個小時孩子輕輕一笑。接着兩個孩子搬着倆板凳搖搖晃晃地從屋子裏走出來,就着水朵朵和林宇風站定的位置一晃,然後又慢悠悠地放定。

“大哥哥請坐!”一胖男孩兒氣喘籲籲地說。

見着那孩子對自己眨了眨眼睛,林宇風愣了又愣。

“大姐姐請坐!”另一個男孩兒也學着那胖男孩說話。

“嗯,謝謝,真聽話!”水朵朵俯身也眨了眨眼睛,然後伸手溫柔地摸了摸那男孩兒的頭。

“姐姐,你長得可真好看,最配大哥哥了。”

水朵朵見着身側男孩心滿意足地仰起了小腦袋,也見着他同身旁的胖男孩眨了眨眼睛。

她頰生暈紅,十分尴尬地瞅了瞅身後兩雙默默注意着她的兩人,頓時心潮起伏,猶如滔滔海浪漫天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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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風看破她的羞赧,忙撤了緊瞪的視線,轉頭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那惡霸再來過麽?”

林芸萱在弟弟的詢問中回眸過來,笑着搖了搖頭。

“上一次你搞出那麽多花樣吓他,又在他的面前自亮身份,你說他怎的還會敢來搗亂?”不自覺地伸手指着林宇風,小怒道,“你這小子,上一次出門,還讓陳叔到那惡霸大鬧一番。害得他每每見了我,都趴在地上連滾帶爬地避過,活像我是個要吃人的老虎!”

聽罷,林宇風一樂,随手拉了板凳坐下,調侃道:“那不是很好麽,大哥,以後你也不用再怕壞人來搗亂了。何況……這吃人的老虎你……”起身退到板凳後,“這個身份挺配你的。”

“你這個臭小子,羽翼豐滿了,知道打趣你大哥了是不是?”林芸萱撥手重重地朝空中虛劃了幾下。面上仍是情不自禁的微笑。

在這樣一片溫柔的笑聲中,林宇風早已坐定故作有禮地拱手回應。

“豈敢豈敢,我的好大哥!”

水朵朵在一旁輕笑,起興時也忍不住插口。

“小風,你和大哥的感情真好!”誇贊一番,又陷入一片美好的回憶中。她低聲嘀咕:“就像我哥哥一樣,跟我感情也一樣好!”垂眸忘我地笑了瞬,“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好久不曾見到他了。”

“水姑娘是想家了麽?”坐于凳上的林芸萱擡眸輕聲問道。

甩袖抹去藏在眼底的淚水,她晃着腦袋搖了搖手,一擡眸。霎那瞧見了正細細打量她的林宇風。

黑色眉鋒下的如水雙眸流轉光華,靜靜伏開猶如璀璨的燈火闌珊。情真意切,幾乎讓她深陷其中。

“沒,沒有。”水朵朵慌張應答。

“水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把這裏當成你的家,把我們……”扭頭望向林宇風,“把我和小風當成你的家人!”

愣怔片刻,她嘴角漾出一個笑,是感恩,是幸福,是真誠。

她說:“謝謝,我很開心!”

碧色蒼穹,白雲緩緩移動,形态各異的,從天空的一角飛向另一角。

閑聊至正午,頭頂墜着一個火陽。

三人起身回屋。步上臺階,心思沉沉。

孩子們又一哄而散,重新跑去了院落。

水朵朵和林宇風靠窗坐下,這是林芸萱的書房。

“夫子,快出來看,天上有白白的兔子!”

“夫子,快來,快來啊,有老虎。”

“不,不,是獅子。”

院外一陣嘈雜的呼叫聲。

林芸萱無可奈何地被追進屋來的孩子拉出門外。跨過門沿時,仍舊是一副如沐春陽的微笑。

那意思,很明顯。他說,二弟,你們安心坐着,我出去瞧瞧就回來?

房中仍舊寂靜尋常,水朵朵和林宇風相視一笑。然後齊齊将視線投到院落。無數個小腦袋将林芸萱拽到了地上,孩子們天真的童音将他的身影淹沒。撲倒之後,他再沒站起,挨在數個小腦袋旁,閉眼講起了故事。

“小風,大哥真是比孩子們還要天真可愛!”她抿唇微微笑了笑,素手一上一下敲打着,“也許只要像大哥這樣的人才永遠懂得人生的意義,才永遠不會憂傷。”

“不,怎麽可能呢?”恍若未聞,林宇風出聲打斷,兩相對視,竟覺無限悵惘,他擡了眸将視線轉入身後那面牆壁之上的畫,“也許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無人企及的傷痛。”

雙目微微閃爍,一手團起,水朵朵并不明白。

林宇風的眼睛暗淡地沒有光,一動不動地觑着牆壁上的那幅畫。他的聲音被親情的羁絆拉得幾近顫抖,模糊不清的嗓音響起。

“他一直都是獨自承受着所有的傷痛。他從不曾在我面前透露出半分的難過。他總是佯裝地很堅強。”林宇風說,“其實我都知道,他根本就不開心,明明惦記着嫂子,明明裝着為公孫一族複仇大事。卻還是不願把自己的脆弱告訴給我。”意識仿佛抽空,他的眼神裏是濃濃地不曾拂走的自責。

水朵朵從桌子處移出去,她柔聲問他:“所以你每天讓自己變得強大,變得可以獨自支撐那偌大的山莊,只是為了你的大哥?”

他哭笑不得地反問:“朵朵,你覺得我不該這樣做麽?他是我的大哥?我會讓他來當夫子,只是希望他好好地過活,努力地忘卻滅族之禍。所有的事情都還有我?”

水朵朵走近他,伸手握住他冰冷粗糙的手,“自己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家仇,難道不會覺得痛苦麽,小風,你這樣,大哥不會高興?”

清流似的目光多出一些溫和缱绻,他微微擡頭,低聲對水朵朵說,“我知道,可我會瞞着他,直到他終于不再孤單,終于有歡喜的女子陪在他身邊,我才會讓他參與到仇恨中。”他望向窗外,“不然,我永遠也不會心安。”

水朵朵不再逼問,只轉身望着畫中那雲鬓高聳的女婦。她的眼睛混沌蒼茫,卻忍不住執拗地撥出手指。那閃着濃墨色澤的眼睛,自畫裏一步一步闖入水朵朵的心頭。

從未預料,她會對着一個畫中人失神。

“她,她是誰?跟大哥有什麽關系?”

“也許擱在以前,我會告訴你她是我大哥歡喜的女人,是我未來的嫂子!可是現在,她只是別人的妻,一個苦心孤詣地引我大哥入她心房卻狠心将他抛棄的壞女人!”他的聲音幾乎萬念成灰。

原來,這林芸萱之前喜歡着一個女人,而那女人最後卻用半年的時間将他遺忘,用半年的時間嫁給了別人為妻。

直到現在,沒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包括林芸萱的親弟弟林宇風。後來那女子再沒出現,只殘留着一個背影。

林芸萱經常表現地雲淡風輕,似乎并不是一件寂寞憂傷的事。

可是林宇風明白,因為從小受着大哥庇佑的林宇風也時常關注他自己在意的親人。

“朵朵,大哥一定會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對不對?”

水朵朵愣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道句實話。她也不知道會與否。感情這個東西,不是那麽容易就走出來的。

“會,像大哥那樣優秀的男人,怎麽可能不會擁有自己的幸福?小風,總有一天,你大哥心上的傷會漸漸抹去。”水朵朵安慰他。

而林宇風眼裏攢出的笑意卻在她背身時迅速地隐去。

朵朵,你什麽時候才願意放下,看見我眼底的凄涼?也許,你永看不到的罷?

秀致的臉龐近近地遠離,她重回到原處,仍舊平靜地就着座位坐下。

林宇風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再二人還來不及破了例的時候,院子裏已經噗噗兩聲,是長靴踩在地面的聲響。

林芸萱從無數個小人擁堵中站起來,臉上的柔和光芒漸逝,突然一片冰冷嚴肅。

他對着那中年男子道:“陳叔,可查到什麽消息了?”衣決飄飄間已見一個長者的從容霸氣。

中年男子略一思索,道:“大公子,莊主他……不讓你過問這些事!”

林芸萱拂過衣袖,臉朝房間看過來,柔聲道:“他是我的弟弟,我這個做大哥的,身子骨雖弱,卻還不是一無所處。多少不能讓他一個人擔了家仇。”垂頭望了望院角養着的一簇吊蘭,聲音壓低了些,“他不像我,現在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即是丢了性命也無關緊要,可……二弟不行。他還有在意的東西,不能因為仇因為恨就連帶抹殺了他本該得到的幸福。陳叔,這幾個月來,我知道你一直在為二弟辦事。可是你也要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什麽都隐在心裏,不論多麽苦,也絕不重提一個字。”

林芸萱對着身旁的陳叔說了許久的心裏話,因發自肺腑,這話落在屋中水朵朵和林宇風的心裏便特別的深受感動。

水朵朵盯着林宇風,忽地望見他眼角蒙上的一層薄薄的水霧。猶如被隔絕的洪水,只是還未破堤而出。

“陳叔,二弟一直以為因着那件事,我心裏早已千瘡百孔,甚至無法想起當年我們公孫一族滅門的慘禍。可是,我記得很清楚。當年爺爺派部下救走年幼的我們那一刻,我就給自己發了誓。若是……若是未能報仇,我爹娘乃至叔叔嬸嬸都會死不暝目!”與林宇風同心的堅定意志。

風兒俯臨,他的長袍如同飄蕩在天地之間,伴着院門外蒼翠欲滴的白楊樹傳出的飒飒聲響。

水朵朵很動容,而林宇風更是無比動容。

也許,他們是兄弟,從同樣的母體出來,連着同樣的命運。縱然他們的生命被牢牢固定,卻依然不放棄初衷時的堅強。

“大哥!”在水朵朵還沒回過神來的驚詫中,林宇風早已踏出房門。

陳叔在這沉聲的呼喚中,已然顫聲單腳跪地。

“莊主,我……”

林宇風揚了揚手,繃緊着臉轉到身側的大哥林芸萱的身上。

“我不是說過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的麽?你,你怎麽不聽二弟的勸?”

“二弟!”林芸萱垂着頭,低聲道,“大哥也是這家中的一份子。”深深一望,情意綿長,“你不用擔心,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大哥……大哥很好,真的很好。我們家族的仇不應該讓你一個人來擔,大哥……大哥也能!”

“可是……”林宇風躊躇不定,看着自己體弱的大哥,幾絲痛苦傳至嘴角。

“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早日得償所願!”水朵朵自房中走出,打氣笑道,“小風和大哥兄弟連心,朵朵看了都有點感動。”嘆了口氣,對林宇風微笑道,“既然是兄弟,小風,你為什麽就不能信任大哥一回呢?”

林宇風呆愣着無法辯駁,事實上,一個人孤軍奮戰确實辛苦,可是大哥身子弱,又經歷了那深入骨髓的情傷後,還能全心全意,站勝自己嗎?

“小風,就聽大哥一回。”她傾身走近,拽着林宇風坐到身側。

“大哥讓陳叔去查什麽?”

“二弟,你猜猜看?”林芸萱臉上挂滿笑意。想來也不是糟糕的事。

“是不是得到了什麽好消息?”水朵朵出聲問,“大哥你這個模樣可不能教我們心急?”

“哈哈!”林芸萱笑了笑,撥指讓陳叔站起,眨眼樂道,“大哥……大哥找到了一個人。二弟,這人給了我們兄弟倆活命的機會!”

林宇風眉頭微蹙,疑惑神色剛定,便道,“大哥,大哥找到劉爺爺的下落了?他,他在哪裏?”

林芸萱道:“此事我正想跟你說。當年我們與他分開,也算上天垂憐,既沒有讓你我餓死,也沒有讓劉爺爺被別人給折磨死。我們終于可以重逢了。”

興致勃勃,林宇風樂道:“劉爺爺現在何處,二弟……二弟好早些前去把他接回來?”

林芸萱對着從旁的陳叔使了使眼色。

“陳叔,你跟二弟說說情況?”

“是!”陳叔拱手應道,“他什麽都還好,只是腿腳不便,行路靠着一根拐杖。面上難看,全身上下傷疤太多。哎……”嘆了多口氣,總算臉上多了幾絲柔色,“莊主,幸好他現在開了一個醫館,醫德左鄰右舍皆知,所以吃住尚且不成問題。我本想勸着他回來,可是他只嘆氣,說他是個不祥的人,害怕到時候連累莊主和大公子。”

說罷,林宇風站起來。

“我去,大哥,二弟一定把劉爺爺給接回來!”

風兒掠過他的發梢,林芸萱望着他的側臉,應可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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