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女暗中布籌謀

險峻的山腳,墨夷颔首皺眉,拽着蘭姑的手腕,神情惋然幾近落寞。

“凝妹,她在竹林等你!”蘭姑挑高了眉,伸手将身間披風裹緊了些,舉步前往山上。

望着那個背影,墨夷一字一字在嘴角翻滾。有很多話都沒有機會說與蘭姑聽。最終言簡意赅,只輕聲對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說了句:“蘭姑,你真打算這樣做麽,真的打算一去不回頭麽?只是為了他而已!”

前進的腳步霎那頓住,蘭姑收腳站定,眸間毫無表情。然而她卻彎唇對墨夷假笑:“墨哥哥,你應該知道我做那個決定之前就沒想過還有沒有機會回頭不是麽?”只此一瞬,斂眉而去。

這已是三日後的早晨,林間幽僻處,馥郁竹香四處飄散。她側坐在一處石桌之上,細眉如刃,鋒利帶着幾絲枉然和冷酷。

“身體可大好了?”身後一女人緩步而來,臉上仍舊着着面紗。顧盼間卻能看見她與蘭姑同出一轍的眸色,“我本以為你這個算盤打得不錯,只可惜丢了夫人又折兵?那樣辛辛苦苦保護下來的孩子突然沒了,真是令人辛酸。不過你也別太難過,畢竟嫁了千大人為妻。倘若他要孩子,自會同你說叨。”魏如蓮雙目緊閉,唇角輕吐,“男人應該都是一樣。”

蘭姑捋了捋袖子,顯出不屑:“說起來,我覺得孩子流掉了沒什麽不好。能親手讓那個女人毀了這個孽種,真是一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你覺得,我說的可對?”

魏如蓮神色一怔,随即雪白指尖摩梭着面前的石桌,直到食指凹出血來,她才出聲笑道:“女人心果真海底針。如今才覺得我哥沒娶你,真是一件莫大的喜事。像你這樣的女人,真是挺恐怖的。敢拿自己的親生骨肉做賭注,這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她撫額開始嘆息,“不過晉凝,我在想,你既然那般愛着那個男人,為何不把他的親生骨肉留下。用一個孩子做賭注不更加來地踏實,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牽絆麽?”

攤放在桌的手突然團指合攏,蘭姑仰面大笑,冷目卻掃向魏如蓮,厲聲一字一句:“在我的眼裏,只有讓他此生愧疚才最為踏實。呵,孩子,既然他是不在乎的。那拿他來賭一輩子的幸福又有何不可呢。你看,連上天都在幫我,即便孩子流掉,也要把一切罪過推到那女人手上。只要是那女人對我做的惡事,他便會不惜一切地迎合我。”她立起來,瘋狂大笑,眸間卻帶着一股難以抹去的哀傷。

魏如蓮慢慢立起,走至石桌,溫潤的唇角閃過一絲狠色:“晉凝,你覺得重複被做的事情,真的是一種改變麽?”

重複被做的事情,真的是一種改變麽?

蘭姑并未詫然,冷漠回轉了身:“其實,你又何嘗不是,魏如蓮?”她嘴角微翹,也重複剛剛聽來地話,“重複被做的事情,真的是一種改變麽?”

魏如蓮臂上的朱紗忽地墜落在地,她也垂首頓了頓:“說得也對,我也是一個從不放手的人啊。正如你說的,得不到也想得到,明明知道自己是一顆無關緊要的棋子,也努力發揮出自己的作用,然後試圖欺騙自己是最重要的。其實說白了,哪一天累了,亦或者哪一天死了,于任何人都是沒有關系的。也許死并不是多麽可怕的事啊!呵呵,我究竟在說什麽?晉凝,你同我真的很像。”

望着直視而來的目光,猶如一汪快要幹涸的池水,魏如蓮迅速轉了視線,心裏直懊惱。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女人面前吐露隐藏多年的心思,真是太沒定力了。

“呵,你從來都不像我。”蘭姑厲聲打斷她,“我想要的男人永遠能拽在手裏,即便拽不到心,人也只屬于我一個。而你,呵,只有一個身份尊貴的軀殼,倘若哪一天被人厭倦了,對人沒有任何價值了,你的軀殼也就沒有了。而你的命乃至你的心統統都會死!”她望着魏如蓮驟然放大的瞳孔,癫狂地撥指觸上魏如蓮的面紗,挑逗似地輕聲道,“我想,在這面紗之後,你的容貌定是與世無雙的。只可惜啊可惜,呵,沒有重要的男人欣賞。”

“你胡說!”魏如蓮面色扭曲而蒼涼,掌心用力往蘭姑臉上揮去。然而,只得揮空。

Advertisement

蘭姑握住魏如蓮的手腕,冷聲冷色:“我胡說,魏如蓮。你仔細回想一下。一如既往深愛的男人究竟是怎樣待你?他對你說過甜言蜜語的話麽,他發自內心地吻過你麽,他死心塌地地想要把心交到你的手上麽?”耳畔如夢呓語。

記憶迅速拉回與楚太子成婚的那個晚上。

床紗被風撩開,屋中寶鼎吐着檀香,大紅被褥,她端正坐好。

一夜的等待,直到紅燭燒得褪盡,她才見到自己的夫君到來。

那位楚國翻雲覆雨的太子,只要一個普普通通的微笑都能将她的心融化,一句普普通通的蜜語都能将她的心填滿。然而只在這種無法阻止的愛戀面前,那人一拂衣袖,端着桌上的茶水說:“世間對我情深似海的女人俯拾皆是,你這種溫柔體貼的女子我從來都不缺。”

她拽着身前的手沒來由地掉在兩膝,她啞着嗓子,一派地堅定不移:“那麽……那麽殿下究竟要怎樣才能視我不像其他宮中女人一樣呢!”

下颚被冰冷的食指擡起,他嘴唇一彎,邪笑望她:“對我有價值的女人,能替我排除萬難的女人。很遺憾,你除了那位手握重兵的哥哥并沒有什麽顯赫的身份拿來說較。”

她團指拽着楚太子的衣角,視線在暗影當中合上:“不,殿下。我魏如蓮對你很有價值。因為……”她覺得自己雙手在顫抖,牙齒也在打顫,“因為我能滿足太子,能替太子做任何一件事。我夠歹毒,夠心狠。什麽樣的惡事我都可以……可以做到。只要殿下你願意用我!”

紅蓋挑開,火熱的唇覆上,楚太子俯耳貼上,渾濁的氣息讓她全身呆滞。

“呵,只有成為這樣的女人,我才會打算要你!”一個傾身,被褥陷了下去。

她因着這些,成了名副其實的楚太子妃

……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蘭姑撥指接下魏如蓮眼角墜下的一滴淚,清明淺透的光影中,映上她憔悴的眸子。那麽黑亮的目光,卻突然蒙上水霧,昏暗中辯不清方向。

這樣的淚水,蘭姑不知流過多少遍了。

魏如蓮踉跄退後,大笑之後,散亂的眸光忽然彙聚成一點,兇惡的冷光。

“晉凝,沒有和你這樣的女人成為對手可真是可惜!”

蘭姑回口:“不過能夠成為合作夥伴倒也是緣分!”施施然坐回石凳,顧盼間神采得意,嚴肅且認真的神情如水紋漾開:“上一次你派的人可真是有出息。呵,換血?真是一個愚蠢的計策。魏如蓮,我真搞不懂,你怎麽會有這麽笨的殺手?”

魏如蓮冷唇啓開,揚手往後一揮:“梅蕊!”

立于身後幾丈外的女子拱了拱手,片刻将一男子壓了上來。

“上一次替我執行任務的是你?”地上單腳跪地的男子以為要受賞賜,忙點頭承認。

魏如蓮露出歡喜之色,伸袖去攙扶。男子興奮擡頭,如月眸光突然大漲,随之重重往後一倒,竟沒呼吸。

原來他的心口處被人重重捅了一刀。那刀身全部刺進,唯餘半截的刀柄還在冷風中蕩漾。

青青雜草之上淌下了殷紅的血水。濃烈惡心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魏如蓮掩鼻笑道:“死後莫來找我,要怪就怪你辦事不利。”

蘭姑嘴角放肆揚起,拂袖思道:“老實說,你這個夥伴真是對了我的胃口。呵,這樣的狗奴才的确不該茍活在這世間。”

魏如蓮應和笑了笑:“呵,你說的對,毫無價值的人要麽就消失,要麽就死。”扭頭望了望草地上大睜着瞳孔一副難以置信表情的屬下,“要消失就得如他一樣。而死是最迅速最聰明的方法。”手指觸上羅紗染到血漬的小角,“只要那麽輕輕一刀,鮮血一濺。便可以毫無氣息地……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醒不過來!”

蘭姑拍掌贊道:“果然,我們兩個女人的心稱得上蛇蠍心腸。”

魏如蓮接口否決道:“不,我們兩個人只是有些許固執,然而固執的理由都是為了一個目的。我要的男人絕不會同旁的女人分享。”五指團入掌心,心底幾絲柔軟。然而卻是層層涼意。

蘭姑側目望着倒在草地上的那死屍,心下憤怒,嘴角卻笑意深重。

當你拿刀對準我孩子的那一刻,我就想過遲早有一日要讓你血債血償!

我苦苦保護了多月的孩子,卻間接地因為你被害。

我一直想要戰勝的女人,也差點因為你自以為是的計謀而死。

所以你這樣的狗男人,只能得到這樣的下場!

眼神一轉,再未看那倒地的男子。蘭姑起身,長發齊腰,随着林風蕩漾。而回去的大道卻在面前無限制的放大。每一步踩在落地枯葉之上都是無法磨滅的印跡。

她撫摸着自己再未挺起的腹部,神色哀傷。像洗盡塵世的雨水,漫天襲下的是不止的淚珠。

“終究娘親還是把你賭丢了,怎麽能夠把你賭丢了呢,怎麽可以呢……”她扶着路旁的一棵翠樹,開始狠狠地哭泣,最後緩緩下垂,蹲地捂面痛哭。

而幽林靜坐石凳之上的魏如蓮卻挺了眉鋒,眼神突兀,淚水也是盈盈而下。只是剎那,面上油然而生一股媚笑。笑聲陰森而凄涼。

“主子,她那般對你,你怎麽一點兒不生氣,沒有你,她怎麽可能完成那些事?”一旁的梅蕊不甘心地說。

魏如蓮起手一笑:“哪個女人失了孩子不會母性大發。呵,算了。既然是同坐在一條船上的人,又何必計較這麽多!”斜眼望着地上的狗奴才,“雖說是水朵朵那個女人直接害得她流掉了孩子,可歸根結底不是想救她麽。既然殺不了水朵朵,她來殺了那個首要的罪魁禍首,不是更要省事得多。”起身重重嘆了口氣,“哎,這個狗奴才也是,我只叫他拿刀對準她孩子的時候只裝裝樣子,哪能猜到他真的去砍。砍不了又扮大夫混入人家府邸,要是有用就将那女人給我弄死了。誰算到他會無功而返。哼,還想要賞賜!梅蕊,你讓梅嬌找個人把他的屍體處理了罷?”

梅蕊拱手應了個是。片刻,一個面容可怖的屬下提劍走了出來,憐憫地望了一眼那倒地的男子,便迅速地拖着他的屍體走了。

走到僻靜處,細心地用手合上那男子的屍體,嘴裏低聲碎念道:“怎麽說都是命,要怪就怪你成了她的奴才,要怪就怪你成了她的殺手。”梅嬌撫摸着自己被毀的面頰,淚水潸然而下,“就比如我一樣!”

林間,只有一個女人沉沉的嗚咽聲。

天際中的日光透過斑駁的樹葉隐隐約約地射下。樹下一張軟木椅上,正安睡着一個人,水朵朵伺立身前,腳邊溫了一壺好茶。

“爺爺,照你這個睡法,大哥鐵定不來了。”水朵朵湊近劉緇霖,拉長了他下颚一根白色胡須,“我記得爺爺做梁老頭那會,還知道整理藥材什麽的。如今倒變懶了。”

劉緇霖緊閉的雙眸豁地睜開,輕打了水朵朵的手背,微怒道:“你這個小娃娃,連爺爺的胡須都敢扯。小風平日裏怎麽教導你的,沒大沒小,還說爺爺懶惰。”

水朵朵嘟嘴吐了吐舌,笑道:“明明就是自己懶惰,還找借口,哼哼。小風對我一向溫柔,才不會如你這般。明明是求大哥陪你下棋,卻還在這裏困大覺。羞也不羞?”

水朵朵摸了摸臉,轉身邁步而走,走到路道中,對身旁的丫鬟道:“爺爺平日身體不大好,你記得再過幾個時辰,就做點好補品送過去。他要吃什麽都随他,只是切記,像酒這些個傷身的東西還是莫要拿給他了,知道麽?”

那丫鬟欠了欠身,糊塗問道:“那……萬一罵我怎麽辦?”

“那就拿我做擋箭牌呗!”水朵朵兩眼一眯,笑了笑,凝思一想,又伸手便攔住即将離去的小丫鬟的去路,“嗯,不,若是他罵你。你就……就把莊主給搬出來。”

小丫鬟撓了撓頭,會意地垂首應了。

而樹蔭下的老者緊眯的雙眸輕輕地眨了眨,枯瘦如柴的手伸向自己的軟木椅,摸出一個酒葫蘆出來,輕搖了兩下,心滿意足地掀開蓋子,笑了聲:“哼,小娃娃,還想管我老頭子的酒。”飲下一口,神色卻由喜轉悲,一臉委屈地看向那遠去的背影。

正在這個當口,水朵朵前進的步子終于立定,轉眸看來,神采飛揚,嘴裏嘀咕道:“爺爺,可見,姜不一定是老的辣?”捂嘴一笑,走開了。

那笑聲清脆動人,正徐徐傳向山莊的閣樓處。

“近日以來,朵朵與爺爺相處不錯,嗯。這個丫頭,真有你的!”

林宇風望見院下的那一幕,也不禁得意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