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看似生活挺如意

十日以後,千府未有任何異向,一切恢複如初。可林莊卻是一派喜慶。江湖都道熹楓山莊莊主林宇風大哥林芸萱與女夜婉喜結良緣,莊中熱鬧叢生,往來拜谒者更是數不勝數。回想那時莊主大婚,卻也如此盛況。竟起了些連帶作用。

大紅着裝,水朵朵也算看了四遍。堪堪兩數,總有四次。除卻自己本身的一次,便有往昔師父一次,近來沐天惹一次,現在這大哥林芸萱一次。紅色卻是太過喜氣,有時候看多了眼睛也不甚好。因而着了身淺色衣裙獨自呆着。

“朵朵哪,今日芸萱大婚,本該喜慶。可你穿得這麽……先不說這個了。這時廳堂熱鬧得緊,你一人坐在這裏吹夜風是怎的回事?”

水朵朵抱膝想了片刻,凝眸笑道:“爺爺,你既然要去飲酒,不若等小風無事,便告于他。一人坐在這裏,的确好生無趣。可是眼睛也不好使了,這到處都是紅色,看着都有些心慌。大哥成親是樂意,我這個模樣反倒不好。”

劉緇霖撐了拐杖,一瘸一拐地出院。頓步時,提了嗓子對來人道:“你媳婦兒正無聊得緊。你這臭小子來了,也不擾我喝酒的興致了。”移了視線,轉到水朵朵身上,“咯,在那裏。你去罷,我呀,先走啦!”拐杖點地發出一陣一陣的踏踏聲,慢慢傳向了別處。

“大哥的婚宴如何了?”

“挺好。”林宇風拂了衣袍,挨着水朵朵的一側。“怎麽不去湊湊熱鬧?适才大哥還問我是不是你有什麽事?”水朵朵捏了捏額角:“不好意思。今天我老毛病犯了。那些大紅鍛子的太亮堂了,眼睛有些發疼。所以索性就坐在這裏吹吹涼風。等到明日我再負荊請罪罷!”林宇風一笑:“呵呵,不用我夫人負荊請罪!我們夫妻二人的祝酒都敬了,先時我和大嫂關系不對付。如今也算好,我恭喜他。又祝賀他們白頭偕老。你這酒不敬也不用怕大哥怪你!”水朵朵觸指到林宇風額角,贊許道:“你呀,總是聰明幾許。”兩人對視一笑。

“對了,小風。幾日前我去喝老朋友喜酒一事好像忘了跟你說。”林宇風面上含笑,輕飄飄地打斷她:“不必提了,我知道。”水朵朵猶豫再三,接着道:“我…在宴後見了一個…一個人。”林宇風的嗓音突重,啞然道:“是…是他麽?”水朵朵有股做了錯事的尴尬和心焦,終于費盡心機地咬了咬唇,安慰道:“你…你放心,朵朵我是你林宇風的妻子。心中所系也只是你一人而已。”林宇風忽然一笑,抿了抿唇:“我知道,不然朵朵也不會将此事告訴我。”溫文卻不失大度,“只是你這樣,是不是也該給為夫個什麽?”

水朵朵仰首又垂首,垂首又仰首,終于可憐見地嘟起嘴:“我的好夫君,你說罷,要什麽?”林宇風一個激靈蹲坐了起來,壞笑道:“上次爺爺同我提的那個建議不錯。朵朵,雖說這種事情不大好說,可是我們也算夫妻了,這……還是……”

水朵朵看林宇風豫了半天還沒有豫出個名堂,終于大方而又不失禮儀地委婉否決道:“那個孩子遲早都會有的。小風,你切莫被爺爺那番話弄糊塗了。還有…你這想頭先暫且放一會兒,大哥剛成親。我們夫妻這事…私下解決,呵呵,私下解決。”面上白裏透着彩虹般的暈澤,林宇風也終于不可自持地笑出聲來。“為夫這麽一逗,朵朵。你就上當了?”

“這個朵朵我着實覺得沒有什麽好笑。”水朵朵啧了啧舌,不以為然。“大嫂對大哥真心,我心裏這塊病也便除了。”林宇風感嘆一聲,側面不知憑何生出的無奈。水朵朵握上他的手,欣喜笑道:“小風,凡事想開點。大哥可覓得良緣,此乃幸事。我們萬萬不可徒生惆悵。否則大哥知道了,定會不大高興的。而且我覺得大嫂這種女子賢淑又美麗,陪着大哥一生一世不算虧。”雙手合十,作祈禱狀。

“哦,朵朵。那你這位溫柔美麗的女子,陪為夫一生一世虧不虧呢?”因心中所想,難免說得真情意切。雖然語氣略顯玩笑,但是話裏卻有吐露心意的想法。水朵朵了然,也不以玩笑對之,只是以心說話。

“小風,像你這樣大度善良的相公,能夠陪我這樣一個女人一生一世,真是虧到家了。”林宇風只是一驚,凝眸望着眼前的水朵朵。

“我不怕你笑我。今時真是愛得你沒辦法了。經歷了這麽久,朵朵也覺得開心。這一生我想好好和你過活。阿娘曾說,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不是愛上一個人,而是被別人所愛。我很幸運,在發現自己心中所屬時,依然嫁給了你。小風,今夜我水朵朵對着這朗朗夜空發誓。天下才俊雖多,而我水朵朵獨愛林宇風一個。此生不離不棄!”水朵朵舉手立誓。

林宇風感動之餘,只抱了她的頭,怨道:“你說與我聽便是了,發什麽誓呢?你能歡喜我,我很開心,朵朵。天下諸多女子,可我林宇風的心裏也唯有你一個。”水朵朵探出一個頭,玩味道:“不行,我心裏可不能那麽狹。”林宇風神色哀傷,誤解其話,失望道:“我知道,你把他放在心裏也可以。畢竟你們經歷了那麽多的事。”

水朵朵俏手一指,嘟囔道:“當然得放到心上了。不僅我要放到心上,小風你也需要放到心上。要不是他,哪裏有朵朵,你又怎麽能娶到朵朵為妻呢?”林宇風猛然醒悟,手指輕彈了彈水朵朵額角,怒道:“好啊,你這個丫頭。竟然繞話诓我。”水朵朵眨了眨眼:“這可不能怪我,誰讓你沒猜出我在說爹爹的?”

Advertisement

“明明是你這個丫頭不想說清罷!”

“那好,賠償你了。”言罷,雙手攬上林宇風的脖子,含上了兩塊薄唇。那人錯愕瞪大了眼珠,卻也不發一言。

如此情深四海,只願上天垂憐。

三月後,一縷爽朗的秋風送進了山莊大門。夜婉懷胎恰滿兩月,得其夫林芸萱叮囑,莊中女婢悉心照料,因而足不出戶,心情甚是不好。

爺爺劉緇霖很是滿意,幾日裏竟穿針引線,做起小孩衣裳。

水朵朵拾掇着從房門出來,身後女婢端了些補湯,繞過回廊時,林芸萱喚住她。“弟妹,大哥有些事想拜托你!”

林芸萱擰了眉,莊重道:“婉兒懷孕以來,心情不佳。我想着定是我讓她悶在屋裏的緣故。她不高興,我心裏也難受。所以想請弟妹帶婉兒出去轉轉,好好幫我照看着。近日莊中事物繁雜,大哥本想自己相陪,只是……”

水朵朵一笑:“大哥說什麽客氣話。你我還有大嫂不是一家人麽?現下朵朵也閑得很,送大嫂出去轉轉也是可以的。只是此刻我備了補湯,計劃着去看看爺爺。你知道麽,大哥,等府中的家婢說,爺爺在穿針引線,給你還未出世的娃娃做衣服呢?”

林芸萱一時臉燒得通紅,忙謝了水朵朵,轉廊而去。有丫鬟瞥見這一幕,撲哧一笑,然後對水朵朵道:“夫人,适才大公公子臉紅了呢。”說着幾個丫鬟笑成一團。

水朵朵臉色狠了狠,轉身握拳:“是麽,好罷。聽過幾日我也給你們找個婆家,然後也早點讓你們懷上小娃娃,順便也讓你們臉紅臉紅。”

經水朵朵一恐吓,幾個小丫鬟退了退步,站定時,心慌亂如麻,開口不住求饒:“夫人,夫人,奴婢們錯了,奴婢們再也不敢開玩笑了。”

“不敢了?”幾個丫鬟對着水朵朵的眼睛,一直點頭。

“不敢了。”

水朵朵對這個結果很是心滿意足,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幾個丫鬟再不敢胡說一句,持着補湯緊随而去。

到了大院,鋪了一席竹簟。爺爺劉緇霖端坐上方,足邊是些小孩兒的衣服料子。

“哎,爺爺。沒想到你身邊硬朗不說,連這手藝也如此好。”水朵朵整了衣襟,也靠近蹲下,“爺爺,你這般心疼大嫂,我這個做弟妹的也會吃醋的。你這麽細心,給大嫂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

劉緇霖收拾了針線放于足旁籃子,擠了擠眼,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

“女娃,你果真小心眼了?”

水朵朵應承,憋了氣道:“朵朵我果真小心眼了。”

劉緇霖撫了撫額,神色幾經倨傲,翹了翹唇,得意道:“女娃這麽想讓爺爺一碗水端平?得,這法子也有。說得簡單點,就是你和宇風也趕緊争氣生個娃娃,也好讓我這老不死的趕緊着也給你未出世的娃娃做件衣裳?”聞言,水朵朵的神色并未波瀾壯闊一番,眼角含淚,只頓住獨自感懷于心。

劉緇霖卻在這當口難掩傷病,咳嗽了半晌。失神的水朵朵拍了拍劉緇霖的背心,幫忙順氣,關切道:“爺爺,你怎不聽我勸,有病且養着,做什麽針線活。姐姐怎會連小娃娃衣服也不會呢。何況朵朵從小針線活就好,即便姐姐不行,我這個做弟妹的還不能代做麽,您何苦要來擔這事,知不知道我會多擔心哪。”

劉緇霖哈哈笑了笑,慈愛地擦了擦水朵朵的臉蛋:“傻丫頭,哭個啥呢。爺爺什麽都還好。你也知道,爺爺當過大夫,自己的身體還不知道麽?”

水朵朵點了點頭,複笑道:“爺爺,朵朵也不說叨這些了。這次來看你呀也不是空手而來,朵朵親自下廚給你做了補湯。”說着招手對身後丫鬟一揮,“來,把補湯端過來!”劉緇霖一把接過,飲了幾口,歡喜得緊。

“爺爺,那你先好好做着。不過累了,疲了,也要記得歇一歇。說好了,累出毛病了,小風和大哥可要生氣的。”水朵朵勸阻一番,甩了甩絲絹,起身仰首望了望初升的太陽,“适才大哥給我吩咐了個任務,所以我這會兒也不能陪您。只是心裏有些個煩惱,不知該怎麽想,怎麽做?”

劉緇霖捋了捋胡須,訝異道:“女娃給爺爺說說,你此時又有什麽困惑?”水朵朵指着天空中懸挂着的烈陽,納悶不解:“你說這有了身子的女人能夠曬太陽麽?大哥讓我帶大嫂出去轉轉,我怕萬一出個好歹來,那…那怎的好?”

劉緇霖坐在竹簟上直笑:“這又不是上戰場,曬個太陽能出什麽大事?你莫要想的太多了。這人沒了日頭曬曬還不行,就說你爺爺,這一把年紀的,不也要時常在這太陽底下曬曬麽?所以你放心帶你嫂子去轉轉,常常悶在屋子裏,說不累都是假的。”

水朵朵欠了身,謝了揚長而去。劉緇霖望着消失院角的背影,重拾地上的補湯,飲了兩口。突然咳嗽不止,一哽咽,卻是口鮮血,溢在清淡的補湯中,看上去格外的清晰。

“怎麽會,怎麽會?”劉緇霖嘆了口氣,眸色突然深重異常,卻又拾起衣布料子,穿針引線間只苦笑道,“罷了,罷了。說不清咯,說不清啊!”

那套錦袍的衣角所放置的拐杖卻似剛剛從池中清洗了一般光滑利落。穿了廊角,到了夜婉房舍。

走至門坎,水朵朵卻聽得大嫂夜婉在吹豎笛。

那笛長而精致,收縮自如。

“嫂子,沒想到你的笛藝這般好?”水朵朵跨步進屋。

“朵朵,朵朵怎麽來了?”收了豎笛放袖,眉目間攢了笑意,“你看,姐姐竟遭你笑話。這個模樣,芸萱又不讓我出去。”

水朵朵颔首安撫一番:“大嫂莫氣。你有了身子,自當小心。大哥平日不讓你出門,只是擔心你和腹中孩子。不過他見你心情甚是不好。所以就派我這個弟妹來…來帶你出去透透氣?就是不知大嫂願是不願了?”

夜婉着了魔般,眼中好似蒙上了層層火焰,死灰複燃般騰起憧憬和希望。

“弟妹,既然這樣,你等我換身衣服。”

水朵朵拉住她:“出去轉轉,要換什麽衣服。你這個樣子挺好看的。肚子裏的寶寶還沒長大,身材也好得很。”夜婉推她,掩唇笑道:“你這般欺負我。小心…小心我告訴二弟去!”水朵朵假意拱首作揖:“好啦好啦,朵朵知錯,再不敢笑話大嫂。嗯,我們這便走罷,銀兩我都準備好了。只管出去轉個夠。”

“朵朵。你在莊門口等我一等,我想給你大哥寫點東西,別害他擔心。”水朵朵只是傻笑,這帶大嫂出去轉轉本就是大哥的意思。可大嫂偏偏要留個紙條,雖說多此一舉,卻又無不顯出二人情意綿長。水朵朵感動之餘,也只點頭應承,出了莊門等着。夜婉一笑,欠身表示答謝,遂進屋去了。

窗羽被撂下,神色不禁得意,疾步出,片刻便與莊門口的水朵朵會合。兩人慢步準備離去,卻見得前方十裏立着一人。

“墨離,你怎的在這兒?”

墨離回身拱手,如實相告:“莊主不大放心,所以派了屬下前來保護兩位夫人安全。”

水朵朵面上喜道:“小風真是想得周到,此番有了墨離,我心中擔憂又少了幾分。”

夜婉面含愧疚:“都是我這肚子害得,真是麻煩了。”水朵朵安慰:“大嫂胡說什麽,這是你和大哥的寶寶。多加注意本就應該。墨離,有你方便多了。”

大齊東街運河湖畔芙蓉遍湖開,幾月之前,尤見含苞待放。如今卻賞得粉白嫩蕊生。

“這兒的芙蓉開得還是如往日般好。看着它們,朵朵只覺得曾經的那些事好似發生在昨天。”水朵朵越向往曾經,越感傷現在,不經意間竟淚落兩行。

“夫人!”墨離咳嗽提醒。水朵朵醒悟,笑了笑:“大嫂莫要怪罪。朵朵我一時胡言亂語了。對了,今次我們好不容易出來山莊,總該四處走走。”說着握了夜婉的手,竄上竄下,閃進人員複雜的街市中。

“大嫂,我們進去瞧瞧。”

夜婉神色無奈,只得緊跟而進。樓梯幾聲踏響,三人上得二樓。

“幾位客官,不知想要買些什麽?小店門面雖小,貨物卻較是齊全。”

那人面色鐵青,不像生意人。水朵朵趁此糊弄道:“貨物齊全?嗯,我信。只是不知道你這裏布料子質地如何?”那人退後,摸了一匹,不識貨地笑道:“這布料子自然是好,摸着都軟軟的。”水朵朵頭一轉,抿唇道:“如果我買二十匹,你打算出價多少?”那人愁眉苦臉,想了會兒,伸出十指。

水朵朵嘆氣:“哎,店家也真是糊弄人。就區區二十匹布,你竟然要我這麽多銀子,實在太黑了。”轉了轉眼珠子,續道,“我相公也是生意人,你說我要是花你那麽多錢買回去,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嗎?先不說相公是否會打斷我兩根手指,就是聽了這價,随便在大齊一吆喝。你這黑店,怕是誰都知道了罷?”

那人額角虛汗直冒,兩腳直哆嗦,想了片刻,十個手指團回去了五個。水朵朵又悶聲搖了搖頭。那人又團回去了兩個手指。最後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境界,水朵朵一指,喜笑顏開:“嗯,就這個價了,不錯。”

三人出,墨離手上抱着二十匹布。夜婉觑了一眼墨離,又觑了一眼水朵朵,兀自打趣道:“我看不是這家店黑,應當是這家店遇到黑它的人了。”

水朵朵不樂意地側了側眸:“大嫂說這話,我可不大高興。什麽叫黑,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夜婉無奈奉承:“好,咱家的朵朵就是會做生意。”

“大嫂可別笑話我,朵朵這也是為相公省銀子麽。何況莊中那麽一大家子人,我們總該在這方面省省,我的好嫂嫂,你不一樣麽?”夜婉笑了會兒,不說話了。

“其實,大哥讓我陪你出來走走,對朵朵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水朵朵撓了撓頭,瞥到身後抱着布匹行走不便的墨離,尴尬了會兒,抖了抖臂上羅紗,“只可惜,這麽出來,可把有些人折磨狠了。”

夜婉往身後一瞧,只見得墨色冷凝的面上暈出一絲紅色,當下清了嗓子道:“墨離待朵朵感情真是不錯,就連吵嘴都貫讓着。”

水朵朵悟出夜婉語意,一時不喜,糾正道:“朵朵與小風感情才最好呢,無論錯的對的,但凡同我吵嘴,他都不會說些旁的。表面看來,他是不屑搭理,實際上只是他待我好。也許在他看來,贏了我又有什麽好的。”墨離在後聽得仔細,傷感間也無不替莊主高興。嘴畔間攜了一絲笑,雖微不足道,卻被一旁的夜婉察了個透。

然而她的一絲輕笑,卻不知是何意。水朵朵表面并沒在意,而後卻緩步思量。

三人沿街而行,正道突然飛竄出一馬車來,長鞭揮策間,如洪流,來勢洶洶。

“啊,那孩子!”不知人群中是誰叫嚷了聲,水朵朵回過神來,還來不及思量,竟見得赫赫沖出一個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