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至今日,江萊都不曾更換過手機鈴聲,每當音樂響起,便會引來顏追追鄙視的目光。顏追追說,“姐妹兒,咱就不能與時俱進些,弄個洋文歌也符合你的身份不是”,類似這樣的話顏追追已經翻來覆去說過無數遍,沒有一丁點的創意,甚至讓人感到了麻木。另外,江萊一直很好奇,自己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江萊曾對自己的手機鈴聲做過評價,那就是足夠俗絕對吵,甚至還有辟邪的作用。當然了,這裏的辟邪指的并非是牛鬼蛇神,而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禽獸們。簡單來說,就是為了吓跑男人用的。江萊工作的地方經常會遇到一些僞君子,他們時而憂郁,時而沉穩,時而詩興大發,卻都揮金如土,方方面面都能與這個新時代完美接軌。據江萊觀察,這類男人都有一個致命性的弱點,那就是怕‘俗’。女人在他們眼中如何定義,一句話便可概括,既要自強能幹,還要美豔如花。這類男人自命不凡,必定要找個品味氣質俱佳的美女來裝裝門面,更何況是一-夜-春-宵呢。

事實證明,江萊憑借喧鬧低俗的手機鈴聲,不知吓跑了多少前來索要電話的男人,從而幸免辣手摧花。

江萊說,我不是花,是狗尾巴草。

手機在床頭櫃上搖擺不停,反複地唱着,“出賣我的愛,逼着我離開,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江萊從被窩裏探出腦袋,如同長臂猿一般從櫃子上摸到了手機,接聽後,裏面傳來了顏追追興奮而又不耐煩的聲音。

“我說姐妹兒,這麽半天才接電話,該不會聽你那手機鈴聲聽入迷了吧,用不用我多打兩次啊?”說完,顏追追自我陶醉的大笑起來。

江萊揉了揉眼睛,半睡半醒說:“顏追追,你擾人清夢,還惡意諷刺,忒不厚道了吧?”

顏追追狂笑幾聲,“妞兒,你猜我現在跟哪呢。”

“哪呢。”江萊敷衍的問了一嘴,拿着電話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顏追追故作失望,“妞兒,咱兩可有半年多沒見了,你都不想我的?”

江萊撲哧笑了,“快說,跟哪呢。”

顏追追笑了起來,“我跟火車上呢,估計半夜到北京。”

“你回來了?”江萊大吃一驚,這個消息猶如當頭一棒,頓時讓江萊神清氣爽,“你和你那小男朋友分了?”

“嗯,分了,分了有一個月吧。”顏追追說的十分随意,卻又帶着女俠般的豪放與灑脫。

“怎麽就分了呢?當初你不是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嗎,成天可樂長寶貝短的,還說他是治愈你心中創傷的那一劑良藥。”江萊純粹好奇,當初顏追追可是下了血本才把那個比她小了四歲的男人追到手的,一晃眼半年過去了,不知道是她再次被甩,還是出息一回,先發制人。

電話裏傳來顏追追的一聲長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算是對愛情死了心了,往後你再看我追誰,記得抽我兩巴掌,好讓我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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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追追向來文采不佳,也只有被甩之後才會滿腹哀怨。看來,這次也不會是個例外,她……再次被甩了。

顏追追本名叫顏慧,比江萊小一歲,今年二十六,算不得才貌俱佳,卻也勝過如花。就因為她嫌棄自己長相過于馬虎,時常抱怨生不逢時,如果生在古代,說不定也是數一數二的美女。顏追追常說,“既然起跑點落後了,那就得主動出擊,不能等着男人送上門”,顏追追的領悟是深刻的,行動是迅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出擊,每每追到手之後,卻總是竹籃打水,連張照片都落不下。

于是,顏慧痛定思痛,從此改名為顏追追,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妄想愛情了,太他媽的奢侈,她這副小身板,根本消化不起。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顏追追改名之後不到三天,就把自己所說的話就飯吃了,壓根就沒往心裏去,或許她本沒有心。

從此往後,顏追追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不得不讓江萊對她有了敬佩之意。

“成啊,從今往後,你追一個人我就抽你十個嘴巴,保證讓你神志清醒,不至于泥足深陷。”江萊詞窮,安慰的話早已荒蕪,倒不如直來直去的爽快。

“嘿,我就是那麽一說,你還真當回事兒啊?”顏追追急了,“行了,姐妹兒不跟你這兒拉閑篇了,晚上回去之後,出來吃頓飯,我請客,你付賬。”顏追追不等江萊說話就挂斷了電話。

江萊聽着電話來傳來的嘟嘟聲,異常的暴躁,大吼一聲,憑什麽啊。

江萊放下手機之前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半了,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鐘頭,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随後化上淡妝,再用黑色的皮筋将烏黑的頭發紮成馬尾,修身的套裝凸顯她沉穩的氣質,稍顯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腳上那雙過了時的高跟鞋。

江萊居住的地方與工作單位不遠,走路十幾分鐘的事兒,趁着時間充足,江萊在小區樓下的一家香河肉餅店裏吃了晚飯,一張肉餅外加一份豆腐海帶砂鍋。江萊飯量不小,或許因為她一天只吃兩頓飯的原因,所以很快就将一份砂鍋吃了個幹淨。

江萊趕到酒吧的時候,店裏還是冷冷清清的,唯有角落裏的三男兩女,熱切的再聊着什麽。江萊朝角落看了兩眼,直奔吧臺走去。

江萊是這家酒吧的吧臺主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這家酒吧的門面,很有知名度的女調酒師。江萊曾被許多朋友問起過,你大學學的是金融,為何畢業之後要當調酒師呢?江萊對此給出的答案十分驚人,她說‘因為有小費’。

江萊的答案難以服衆,就連她自己都覺着莫名其妙。

“江主管,你可來了。”吧臺裏的男生叫成成,是江萊一手帶出來的人,算得上這吧臺裏的二把手吧。

“怎麽了?是不是又闖禍了?”江萊微微一笑,進了吧臺之後将手包塞進了櫃子裏鎖好。

成成趁機貼了過來,做賊似得說:“江主管,我聽說咱們酒吧是最後一天營業了,真的還是假的啊?”

江萊對酒吧停業一事早有所知,為了避免人心渙散,這才保密到了今天。

“當然是真的了。”江萊忍不住笑道:“怎麽了,怕離開這家找不到下家?放心,姐姐我會罩着你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成成竊喜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準備回老家了,以後就不打算回來了。”

江萊笑道:“好事兒啊,回家跟你爸媽身邊,怎麽闖禍都不怕了。”

成成習慣了江萊的調侃,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麽薄臉皮了。

“哎哎,姐……你看誰來了。”成成瞟着酒吧門口,偷笑道:“又來找你拍電影了吧?”

江萊聽他這麽一說,立刻就知道是誰來了。

“江萊啊,最近好嗎?”陸明川坐到吧凳上,不改往日笑面虎的本-色。

江萊在成成識趣離開之後,笑着說:“挺好的,倒是陸導你,可有段時間沒來了。”

“別提了,最近特忙。”

江萊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急忙岔開話題,“老樣子?”

“對對對,老樣子,還是你了解我的口味。”陸明川笑的合不攏嘴。

江萊習慣了他這樣的面孔,已經不覺得反胃了。江萊回身從櫃子上取了龍舌蘭,開瓶後倒入老式杯中,并未進行勾兌,直接送到了陸明川面前。

陸明川習慣了喝純的龍舌蘭,拿過杯子一口悶了,辛辣的感覺讓他覺着倍兒爽,“江萊啊,我聽說今天是open吧最後一天營業了?”

“陸導消息真靈通。”

陸明川深深地看着江萊,語重心長說道:“江萊啊,別怪老哥舊話重提,你不該埋沒在這小酒吧裏,應該把目标放的更遠一些,你說是嗎?”

江萊贊同的點點頭,“陸導的意思我明白,只可惜我不會演戲啊,而且我也不是那塊料,陸導就別拿我尋開心了啊。”江萊拒絕陸明川已經不下五次了,好不容易讓他死了心,沒想到酒吧因為房租問題和東家談崩了,這下可給了陸明川一個舊話重提的機會。

“你說我該怎麽說你呢。”陸明川無奈嘆氣。

“嗨,要我說陸導,您就別跟我這兒耗了,您放眼看看……”江萊指着酒吧外頭:“這三裏屯可是最不缺美女的地方,哪個不比我強啊,您再仔細瞅瞅,說不定真就發現符合您眼緣的呢。”

陸明川笑道:“我眼神兒不太好。”

“這好辦啊,我這兒正好有三百度以上的近視鏡,您需要不?”

陸明川指着江萊,苦笑道:“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拒絕也就算了,還非得擠兌我一通。”

江萊心想,那你是沒遇到顏追追,那才是真正嘴損的主兒。

“江主管,老板讓你去他辦公室。”成成走進了吧臺。

江萊略帶愧疚,“不好意思啊陸導,我們老板找我有事兒,您先坐着,回頭咱們再聊。”

“成,你忙你的,我喝我的。”

江萊從吧臺裏出來,先去了趟洗手間整理了儀表之後,這才去了老板的辦公室。

“老板,你找我?”

陳老板三十好幾,正直男人黃金的年齡,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從結婚之後,身材發福不說,竟然還謝了頂,為了維持良好的形象,只能将兩邊的頭發硬生生扯到中間,蓋住了那一塊失地。

“坐吧。”陳老板雙手放在辦公桌上,略感惋惜道:“你來咱們酒吧也有幾年了,工作能力不必多說,要不是咱們酒吧店面出了問題,我還真不舍得把你介紹給別人。”

江萊安靜地聽着,等待他後面的話。

陳老板從抽屜裏取出一張字條,送到江萊面前,“這裏是我一個朋友的電話,他們酒吧需要一個吧臺副主管,你要肯屈就,那就去試試。”

江萊接過字條一看,上面除了電話號碼之外,還寫了酒吧的地址,“?這不是那個誰投資開的嗎?叫什麽來着……”江萊一時蒙住了,始終想不起kd的老板是誰。

“趙其陽。”陳老板提醒着。

江萊一拍腦門,“對對對,就是趙其陽。”

陳老板略胖的身材靠在椅背上,發出吱嘎的一聲,他眯眼笑着,“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江萊笑了,“我沒有理由拒絕啊。”江萊确實沒有理由拒絕,也省的花時間尋找下家了,更何況kd剛開業不久,一定缺乏中高管理層,江萊決定試試去。

“你能接受就好,你在我這裏工作了這麽久,我能做的就這麽多了。”陳老板深呼一口氣,“往後有時間就出來聚聚,你嫂子特願意跟你拉閑篇。”

江萊笑着站起身:“沒問題,誰讓我和嫂子感情好呢。”江萊将字條揣進兜裏:“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得趕緊出去忙了。”

“你确定你不是尼姑?”陳老板難得願意開回玩笑。

江萊下意識摸摸頭:“你還能開玩笑就證明你沒什麽大事兒,我就不安慰你了啊。”江萊開門走了出去。其實江萊看得出來,陳老板可舍不得這家酒吧了,也不知道從這兒搬出去了,還有沒有機會從別地兒冒出來。

江萊回到吧臺的時候陸明川已經走了,酒吧裏也迎來了上客的高峰期。江萊看了眼時間,這才脫了外套,露出裏面白色的襯衣來到了大堂中央的圓形吧臺,取出波士頓調酒壺和兩個練功瓶,開始了一晚上的美式調酒。

江萊能成為一個出色的調酒師,無疑是她擁有男人的毅力與勇氣,一手花式翻瓶抛的精彩絕倫,銜接動作的時候更是潇灑自如。沒多久,她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套完整動作做下來,已經有不少男女圍着吧臺坐下,注目欣賞。

這就是江萊的工作,看似簡單卻又繁忙不堪。每天下班已經是淩晨三四點左右,從開始的堅持到後來的習慣,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四年,她就好像藏在黑夜中的鼯鼠,每當夜幕降臨才會出沒。江萊說‘夜晚是最讓人舒心的,因為我出門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回家,這大概就是歸心感吧?’。

顏追追是淩晨兩點抵達的北京,她從火車站打車去了三裏屯,下車之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找上了門。顏追追進了酒吧之後,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又跟服務生點了一杯百利甜加牛奶,獨自一人買醉去了。

江萊下班的時候,顏追追的杯子裏還剩了半杯百利甜,江萊瞥了一眼,“喲,您拿甜酒加牛奶買醉啊?”

顏追追瞪着江萊,“我這不是為了維持淑女形象嗎。”顏追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走走,趕緊找地兒吃飯去,姐妹兒餓着呢。”

“行啊,去哪吃你說吧。”

顏追追想了想,“去簋街吧。”

“那就去簋街。”江萊轉身就走,完全沒有要幫顏追追拉行李的意思。

“嘿,我說江萊,你過分了啊,還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不?”顏追追在江萊身後咆哮着。

江萊輾轉回來,得意道:“我以為你是大力士呢,哪裏會用我幫忙啊。”江萊挑來挑去選了個最輕的,拎起來就走,顏追追氣的拉着行李跟了出來,埋怨道:“江萊,我說怎麽半年不見,你變的的跟個柴火妞似得。”

江萊就知道她得擠兌回來:“人靠衣裝,我這不是沒錢打扮嗎,所以就只能認命當柴火妞了。”

顏追追狠狠啧了一聲,恨不得從牙縫裏呲出點口水,“得了吧,你還缺錢?我信你嗎我,實話告訴你,你這根本就不是缺錢,是缺乏滋潤你懂嗎。”顏追追盡量加快腳步,跟上江萊的步伐,“我說的這個滋潤吧,其實就是男人,你說說你,和那個王八蛋都分開幾年了,還想着他啊?至于嗎你。”

“我想他?別逗了你。”江萊硬裝大尾巴狼,“告訴你顏追追,他要是現在敢在我面前出現,看我不大嘴巴抽他的。”

“喲喲喲,這會兒能耐了,當時也不知道誰哭的跟花貓似得。”顏追追氣憤道:“告訴你,當時要不是你攔着我,我早去撕了那王八蛋了,還有那個小狐貍精。”

“行了啊,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現在掰饬有意思嗎。”江萊加快腳步朝出租車的站臺走去。顏追追說的沒錯,當時自己就不該攔着她,還應該和她一起去,把那個王八蛋和小狐貍精一起捏扁揉圓,狠狠的胖揍一頓。至于為什麽沒幹成這事兒呢,江萊給自己的理由就是,怕髒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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