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事情發展到現在,江萊都有些懷疑這還是她所認識的周游嗎,以前的他是那麽自信、幽默,骨子裏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是包括江萊在內,所有認識周游的人給予的優越感。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周游的生活裏都充滿了贊美,在周圍人的眼中,他就是那個最賦有才情最有魅力的男人。江萊還記得,她去周游學校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管他叫大才子,對于這一稱呼,直到江萊和周游分手以前,都是江萊尋找樂趣的根源,樂此不疲着。
周游放下了他的驕傲自信與,前來請求江萊的原諒,她很難猜到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是因為他愛自己嗎?江萊不這麽認為,她和周游的愛情,很早之前就被一個人割斷了靜脈失血過多而陣亡了,那麽周游是為了什麽才來找江萊的呢?或許,周游沒有了周小荷的陪伴覺得寂寞了,為了填補內心的空缺,這才又調轉回頭看到了江萊的存在吧?
江萊認為,周游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是多虧了周小荷,她就如同黴菌一般的存在,在長達幾年的時光中,腐蝕掉了周游骨子裏的優越感,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個神似周游的軀殼罷了。
從以往感情的角度出發,江萊很希望周游被甩之後的生活能過的很好,慢慢地尋找到曾經的自己,至于周游能不能有所改變,已經和江萊沒有任何關系了,那麽,這份期待就當做是老友分別前最後的祝福吧。
當天夜裏,柯帆來了電話。他說,從某種意義來講,周游亦是受害者,他是受了周小荷的蠱惑,這才有了今天的悲慘結局。聽到這番話,江萊覺着十分詫異,這大概就是同為男人互相包庇以此來為自己開罪的直接理由吧?江萊和柯帆沒有過多交談便挂斷了電話,因為她實在無話可說。沒過多久,柯帆又發來了簡訊,內容是,江萊……你是不是以為我在為周游開罪?
江萊掃了眼簡訊內容,想了想還是回複了柯帆一句,內容是‘人活着就是要不斷從傷害中學會堅強,只不過,有些傷害是自找的,而有些傷害是不可避免的,兩者不能一概而論,你滴明白?”
沉寂良久,柯帆回過來一句話,內容是,‘江萊,你一定要幸福。’
江萊拿着手機怔怔出神,柯帆的這句話像極了臨終祝福,是為了祭奠她們彼此間的友誼而說的。江萊釋然了,慢慢将手機塞進了吧臺的抽屜裏,看來,她和柯帆之間的友誼,似乎也走到了盡頭。她和柯帆之間,莫名地拉開了距離感,再也不能似以往那樣,親密無間了。
想到這兒,江萊自嘲地笑了笑,同時也在祈禱,周小荷千萬別再弄出一個表哥表弟什麽的,到時候再把顏追追從她的身邊搶走。
關于周游來找自己的這件事,江萊沒和顏追追說,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柯帆以外,那就剩下趙其陽了。自那天晚上過後,江萊一連兩個周沒能見到趙其陽,慢慢地,這件事被選擇了遺忘。
不知不覺,江萊在kd吧已經工作近一個月,到了發薪水這天,趙其陽出現了,打扮的依舊是溜光水滑,稍有不同的就是,趙其陽剪了頭發,比以往更加短了,露出的額頭似乎暴露出了他的本-性,痞出了一個新高度。
“好久不見。”趙其陽來到吧臺,坐到吧凳上打量着江萊。
江萊笑着說:“趙總是要喝杯東西?”
趙其陽想了想,攤手笑道:“今兒不忙,倒是可以賞臉喝一杯你調的雞尾酒。”
“喝什麽?”
“來杯你最拿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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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萊調侃道:“喲,我拿手的可多了,您還是直接說名吧。”
趙其陽微笑着:“成,那就來一杯冰凍吧。”
江萊撲哧笑了,“冰凍藍色瑪格麗特?”
“你笑什麽,難道這酒我不能喝?”
江萊連忙擺手,“你當然可以喝。”江萊回身調酒的時候,憋着笑說:“趙總,是不是有錢人都喜歡賦有內涵的東西?”
趙其陽意識到江萊的話中含義,微笑道:“有位游泳教練為人特別豪爽,而且嗓門大。有一天,他在商場看到了一位女學員,于是大聲說:‘你穿上衣服後,還真沒認出來’。”
江萊一愣,回頭看着趙其陽說:“你講葷段子?”
趙其陽攤手笑道:“這不就是所謂的內涵嗎!”
“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啊?”江萊把調好的冰凍送到了趙其陽面前,笑着說:“還有沒,再說兩個來聽聽。”江萊趴在吧臺上,面帶微笑的看着趙其陽。
趙其陽從兜裏掏出了打火機,在酒杯中的碎冰上點燃,随後酒杯中燃起藍色的火焰。趙其陽盯着藍色的火焰說:“江萊,那天那個男的是你前男友?”
江萊怔了怔,“我以為你不會提這茬呢。”
趙其陽擡眼看着江萊,笑着說:“突然想起來的,順便問一問,你該不會覺着尴尬吧?”
“我是那麽容易尴尬的嗎。”江萊大義凜然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分手都好幾年了。”
“他回來找你,是想和你破鏡重圓?”
江萊笑道:“是有這麽個意思。”
“當初為什麽分的手?”
江萊想了想,“他劈腿啊。”
趙其陽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那還真是他的損失啊。”
“是吧,你也這麽覺着是吧。”江萊沒羞沒臊的笑了起來,“像我這樣的姑娘打着燈籠都難找,他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
趙其陽大笑,“你就不能臉皮薄點。”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難道你不覺着……”江萊及時收聲,險些就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覺着你什麽?”趙其陽挑了挑眉毛,搭配上他新剪的發型,怎麽瞧都不像個好人。
江萊翻了個白眼,“我說趙總,您這頭發是跟哪剪的,也忒不符合你的身份了。”
趙其陽摸了摸腦袋,“怎麽,你覺着不好看?”
江萊單手托着下巴,仔細打量道:“怎麽說呢……”
“是不是覺着壞壞的。”趙其陽配合地挑着眉毛,痞笑道:“年輕不少吧。”
江萊贊同道:“年輕倒是真的。”
趙其陽顯得很得意,“對了,你來我這兒也一個月了,今天發工資,是不是該請我吃頓飯啊?”
“憑什麽啊?”江萊急了,“我一個月就那點錢,你還想着要剝削?”
趙其陽微笑道:“那天我幫你解圍,你真的不該請我吃頓飯?”
江萊哽在此處,無言以對。當天夜裏下班,江萊坐上了趙其陽的座駕,上前她如同做賊一般左看右瞧,生怕被酒吧的同事們看到。抵達餐館的時候,趙其陽把車停靠在路邊,埋怨道:“你就請我吃小龍蝦啊?”
“怎麽,嫌便宜?”
趙其陽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做主選擇吃飯的地兒了。”
“那你不早說,害的我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江萊不理會趙其陽的埋怨,拉開飯館的門走了進去,剛落座的時候,趙其陽開門走了進來,還不等他走過來,江萊便聽到餐廳裏有人叫了趙其陽一聲。
“趙其陽,你怎麽也來這兒吃飯了?”
江萊順着聲源看去,一個男人從桌前站了起來,笑着說:“咱兩可有段時間沒見了。”
“最近去哪發財了,都不見你去看你媽了。”趙其陽回應道。
“嗨,別提了,最近煩心事兒特別多,不提了啊。”男人招呼身旁的人讓出座位,“既然遇上了,就跟這兒吃吧。”男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側頭往門口看了一眼,“就你一人?”
趙其陽笑了笑,“不是。”
“該不會是和女朋友吧?”
趙其陽僅是笑了笑,“行了,趕緊吃你的吧,我先過去了,改天你回你媽那兒咱們再喝。”
“喲,真不跟我這兒吃?”
趙其陽這會兒才往江萊這兒指了指,“我得陪她吃。”
男人順着趙其陽指着的方向看了過來,江萊急忙低下頭裝作看菜單的模樣,緊接着又聽男人說:“女朋友挺漂亮的嗎,就知道你眼光差不了,行了,既然你和女朋友來的,那我就不強留你了,改天咱們再喝。”
趙其陽又跟他閑聊幾句後才來到江萊這邊,坐下後長籲一口粗氣,小聲道:“我家鄰居,他媽跟我媽是老姐妹兒,沒事兒就跟小區裏吊個嗓子什麽的,特豪氣一老太太。”
江萊将菜單遞了過去,“趕緊點吃的,我餓了。”
趙其陽笑道:“來兩百只小龍蝦怎麽樣?”
江萊急了,“你怎麽還記着呢,我上回那是化氣憤為食欲,你懂不懂。”
“懂懂懂。”趙其陽擡手招呼了服務員,點了菜以後說道:“我還真挺納悶,你看別的姑娘,生怕自己變胖,你可倒好,怎麽吃也不見你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胖點顯得富态。”
趙其陽打量着江萊,“你晚上再酒吧工作,白天都是用來睡覺嗎?”趙其陽想,興許就是因為這樣,江萊才無法胖起來的吧?
“嗯,白天都是在睡覺。”江萊開了桌上一瓶酸梅湯,喝了一小口說:“我都趕上夜間動物了,白天從不出沒。”
趙其陽點點頭,“這就不奇怪了,飲食作息颠倒,你能胖才怪。”趙其陽自顧自的打開酸梅湯,想了想又問:“你這樣生活多少年了?”
江萊屈指一數,“三四年了。”
“牛。”趙其陽放下手裏的酸梅湯,笑着說:“我就說你為什麽來了酒吧,來來回回總是那兩套衣服呢,感情是晚上沒地兒買去啊。”
“怎麽可能。”江萊前傾身子,笑道:“有淘寶啊,我都跟那上面買,省事兒,雖然質量不怎麽地。”
“真的很難想象你是這樣生活的。”趙其陽看着江萊,猶豫片刻後說道:“你三四年以前,應該不是這樣生活的吧?”
江萊點了點頭,“以前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那時候還沒有和他分手?”
江萊依舊點頭,“是的。”江萊擡眼看了趙其陽一眼,“以前覺着生活的很好,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好,後來去酒吧工作了,換了一種生活方式,從中體會到了很多,得到的也很多,大概這就是現在屬于我的生活方式吧。”
“現在?”趙其陽直奔重點。
江萊笑道:“生活方式總是在不斷改變的,幾天這個方式适合我,明天又會覺着另外一個方式也适合我,這樣才不會覺着生活乏味無趣吧?”
趙其陽笑了,“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
“什麽?”
“這叫瞎折騰。”
江萊長嘆一聲,“至死方休。”
“好家夥,真夠豁的出去的。”趙其陽話音剛落,正巧碰上服務員上菜,所以這個話題暫時得到了擱置。服務員端上的小龍蝦個兒大,通紅中散發着辣香,江萊饞的直咽口水,“幾天不吃就饞的慌。”
“你是有多愛吃龍蝦啊。”
一說起龍蝦,江萊便來了興致,笑着說:“我小時候跟着我外公生活,外公家附近有一條河,沒事兒的時候他就帶着我去河裏摸龍蝦,我那時候小,不知道這東西叫龍蝦,一直都叫它蝦蝲蛄。”江萊帶上塑料手套,從盆中取了一只龍蝦剝着殼,“我那時候特別勇敢,也不怕它們用鉗子夾我,你知道嗎,它們特別喜歡藏在石頭縫裏,我一摸一個準,夠一盆了就帶回家,外公就會做給我吃。”江萊剝完龍蝦,将蝦肉放在盤中,拿着龍蝦的外殼套子大拇指上,不停的擺動手指說:“以前我就愛這麽玩。”
趙其陽聽得起勁,看的樂呵,眯眼笑着說:“我小時候就沒有你這樣的生活,聽起來真有意思。”
江萊笑問道:“你小時候怎麽生活的?”
“還能怎麽生活。”趙其陽哀嘆道:“我媽盼我有出息,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我真慶幸自己沒有成為一個書呆子。”
“喲,那你的童年還真夠可悲的。”江萊話是這麽說的,可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或許就是因為趙其陽的童年不夠快樂,這才有了今天的金錢與地位吧?江萊自嘲的笑了笑,什麽*喻啊,狗屁不通。
江萊和趙其陽沒有喝酒,而是吃吃笑笑結束了這頓夜宵。趙其陽送江萊回到公寓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趙其陽站在江萊家樓下,笑着說:“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想還是算了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出問題。”江萊調侃道。
趙其陽大笑,“放心,我是正人君子。”
江萊連忙擺手,“可惜我不是啊,我怕我把持不住。”說完,江萊忍不住大笑起來。
趙其陽微笑道:“真有你的,那行,你趕緊上樓睡覺吧,晚上見。”
江萊點點頭,“我們也只有晚上才能見到。”
趙其陽駕車離開後,江萊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中,進屋後的首要事情就是數數她這個月開了多少錢。數來數去,算上小費一共八千六,除去剛才吃飯花掉的五百多,這個月等于掙了八千一,她還真是富有啊。
天亮了,江萊睡着了,一覺黃昏後,天色暗沉,電話依舊是不選擇時機的吵了起來。江萊從被窩裏探出頭,伸手抓過手機接聽後放在耳邊,“哪位。”
“是我,柯帆。”
江萊閉着眼睛,“怎麽了,有事兒?”
柯帆猶豫好一會兒才說:“江萊,周游進醫院了。”
“進醫院了?”江萊精神了不少,挪動着身體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上說:“怎麽回事兒?”
柯帆說:“周游這幾天一直喝酒,現在因為胃出血跟醫院躺着呢,你過來看看他吧。”
江萊輕聲道:“這是他的意思?”
“不,他沒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想見你。”柯帆幹咳兩聲,繼續說:“江萊,你就把周游當成一個普通朋友,過來看看他吧。”
江萊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嗯。”
“沒別的事兒我挂了。”
“你會來嗎?”
江萊說:“我考慮考慮。”江萊挂斷了電話,考慮了許久之後,江萊最終的決定是,她不會去看周游的。或許有人會覺着江萊太狠了,可是狠也有狠的好處,至少她不想給周游任何希望,又或許可以說成,她不想和周游之間再有任何牽扯。
過去的總歸會過去的,再想回頭看去,便是對自己的再次羞辱。
之後的兩天裏,江萊沒有得到周游任何的消息,直到第三天晚上,柯帆才發來簡訊,他的言辭中充滿了責備,似乎江萊就是那麽一個狠心決絕的人,不給人半點挽救彌補的機會。江萊沒有回複他,關掉了手機。
吧臺裏,江萊精神不振的打掃着衛生,直到趙其陽的聲音傳來,她才擡起頭看了一眼。
“今兒怎麽這麽沒精神?遇到什麽煩心事兒了?”
“沒有。”江萊低着頭,繼續手上的活。
趙其陽坐到吧凳上,輕聲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江萊搖頭,“沒有。”江萊再次擡眼看他,“趙總,您別總是跟我這兒晃悠啊,萬一讓胡大志看見了,指不定會說什麽難聽的呢。”
趙其陽苦笑道:“你會在乎他說什麽?”
“怎麽不在乎,你知道人言可畏這個詞兒嗎?”江萊翻了個白眼,“我怕被人用吐沫給給淹死。”
“喲,那我還想看看是怎麽淹死的。”
江萊動了動嘴巴,還不等話說出口,她便看到酒吧門口竄進來一個黑影,直奔吧臺沖了過來。江萊看到柯帆的時候一愣,忙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柯帆臉色不好,沉重的有些吓人。
江萊意識到了什麽,“怎麽了?”
柯帆仰起頭,譏笑道:“周游死了,你說怎麽了。”
“死了?”江萊怔了怔,“柯帆,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周游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說死就死了?”
柯帆順手從兜裏白紙一張,用力的拍到吧臺上,“信不信你自己看,江萊,我們認識這麽久了,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麽狠,真有你的。”說完,柯帆頭也不回的跑了出酒吧。
江萊僵在原地,低頭掃過吧臺上那張紙,上面四個黑體大字十分顯眼,死亡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