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看顏追追平時大咧咧的,實際上是個極其敏感的人,又或者可以說是有着敏銳的洞察力,她曾自嘲過自己,她說主動追求男人的過程中,讓她學會了一項絕技,只看眼睛就能看到男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以前,江萊總把這話當做玩笑,認為她是吹牛不打草稿,而現如今,江萊多希望她真的是在吹牛,不要讓一語成谶成為傷害身心的利器。
江萊實在問不出口,不過從顏追追的話中,倒也不難理解出其中的玄機。
顏追追的孩子沒了,這并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而是一動牽全身的大事兒。翔子痛失愛子,心情不好是肯定的,盡管沒有責怪顏追追,卻也沒有時時刻刻陪伴在顏追追身邊。由此可見,翔子的心裏還是相當埋怨她的。說句不中聽的話,江萊的事兒你顏追追瞎參合幹嘛呢,就算是好姐妹兒,也不用連拉屎放屁的小事兒都這麽放在心上吧?賤招兒的。
江萊理解顏追追舉動,更理解翔子的心情,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因她而起,可是,她此時此刻無論做什麽事,都已經無法彌補對他們兩個的虧欠了。
“怎麽突然蔫了?”顏追追低下頭,面帶疲倦的笑容說:“妞兒,我太了解你了,其實你真沒必要內疚,這都是姐姐自個兒願意的,誰讓咱是好姐妹呢。”顏追追将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笑着繼續說:“這事兒就是趕巧了,也怪我粗心大意,懷孕這麽大的事兒都沒察覺到。”
顏追追越是這麽說,江萊的心裏越不好受。江萊擡手擦掉眼角的淚水,轉過頭看着顏追追說:“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是因為我,如果你不是替我不平,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的。”
“嗨,你丫又鑽牛角尖了是吧。”顏追追伸手推了江萊一下,嬉笑道:“咱姐兩認識這麽多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啊,再說了,姐姐我現在還年輕,留得青山在還怕沒猴生?”
江萊根本不覺着哪裏好笑,低着頭難受的緊。
顏追追見江萊低落的樣子,嘆了口氣說:“你自己來的嗎?”
江萊搖了搖頭:“趙其陽在外面陪着翔子呢。”
顏追追點點頭:“他們是好哥們兒,翔子肯定會把心裏話跟趙其陽說的,不然他憋在心裏說不出來,我也挺擔心他的。”顏追追擠出一絲苦笑:“時間不早了,你和趙其陽先回去吧。”
江萊擡起頭說:“我在這裏陪着你吧。”
顏追追笑道:“別啊,你要是跟這兒陪着我,我怎麽和翔子打開心結啊。”顏追追雙手推着江萊站起身,“快回去吧,等你們走了我好跟翔子道個歉,畢竟這事兒是我沖動了。”顏追追沖江萊眨了眨眼睛,強顏歡笑的模樣看的江萊心疼不已。
江萊很想留下來陪着顏追追,可現在的确不是時候。江萊慎重道:“你好好休息,別抽煙啊,我明天早上過來看你。”
“嗯,回去吧。”
江萊依依不舍的到了門口,回頭看向顏追追的時候,她咧嘴笑着說:“別整的跟生離死別似得行不行,快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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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萊癟了癟嘴,拉開病房門的走了出去。走廊的長椅上,趙其陽坐在翔子的身邊,他依舊維持着抱頭的姿勢。聽到開門聲,翔子稍微動了動,夾在指間的煙正冒着淡薄的煙霧。
趙其陽和江萊互看一眼,輕聲道:“追追怎麽樣了?”
江萊低沉道:“回去再說吧。”
“好。”趙其陽從椅子上起身,拍了拍翔子的肩膀說:“剛跟你說了這麽多,也不知道你聽沒聽進去。”趙其陽用力捏着翔子的肩膀,安慰道:“進去陪着追追吧,她這會兒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翔子吸了吸鼻子,“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趙其陽無奈的瞥了翔子一眼,随後沖江萊使了個眼色。江萊點點頭,跟在趙其陽的身後往樓梯口走去。江萊越走越遠,與翔子拉出了一段距離,此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就在她想折回翔子那邊的時候,卻被趙其陽第一時間攔了下來。
趙其陽沖江萊搖了搖頭,牽着她的手下了樓。住院部的樓下,江萊坐在花壇上,低着頭說:“你為什麽攔我?”
趙其陽坐在江萊身邊,嘆氣道:“我知道你想跟翔子道歉,可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真是沒辦法說得清楚,既然事情發生了,就要坦然的面對,而且他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江萊擡起頭,焦急道:“我怕翔子不是這麽想的。”江萊眼中噙着淚水說:“你知道追追剛跟我說了什麽話嗎?”
“什麽話?”趙其陽十分好奇。
“她說她預感自己的幸福生活就要結束了!”江萊偏着頭,吸了吸鼻子說:“她的直覺向來很準的,我相信一定是翔子做了什麽活着說了什麽,才讓她有了這種感覺。”
趙其陽沉默片刻,随後說道:“你确定這不是錯覺?”
“不管是錯覺還是真實的感覺,我都害怕這樣的事情發生。”江萊懊惱的甩了甩頭,“如果我和顏追追沒有這麽好,她不會替我出頭,我也不會因為她沒了孩子而感到內疚,所以,如果顏追追的生活因為這件事出了問題,那罪魁禍首就是我,萬惡的根源你明白嗎?”
“這話說的可有點嚴重了啊。”趙其陽很想告訴江萊,此時此刻的他也很害怕顏追追的生活出現問題,事情如果發展到無法彌補的境地,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和江萊之間又多了許多不必要的障礙。
江萊輕咳兩聲,伸過手對趙其陽說:“給我一根煙。”
“好。”趙其陽從兜裏拿出兩根煙,一同點燃以後其中一根遞給了江萊。江萊接到手裏便放在唇邊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後說道:“我現在亂死了,都不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不該做了。”
趙其陽應聲道:“回去睡上一覺,第二天自然就能想通了。”
江萊自嘲地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自此往後的半個小時後,江萊沒再說過一句話,趙其陽同樣如此,只是默默地陪在江萊身邊。趙其陽似乎到了狠了解江萊的地步,一個小小的舉動,他便能猜到江萊需要什麽。從醫院離開的時候是夜裏十一點,趙其陽開着車沒有送江萊回家,反而載着江萊回了老太太那邊,因為他實在不願意江萊一個人獨處,受着鑽牛角尖的痛苦。
回到家裏的時候,老太太聽到客廳裏有動靜,便披着衣服出來看了一眼。老太太僅是看了江萊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老太太了解年輕人的心态,這事兒不是她能參合的,過多的安慰也會起到反作用,所以,老太太沒多說話,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便回了房間。
這天夜裏,江萊什麽都沒有做,進了趙其陽的卧室便鑽進了被子裏。她睡不着,只能閉着眼睛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江萊突然感覺到床體一動,被子掀開的同時,一雙大手橫在他的身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別亂想了,我陪着你。”
江萊沒有拒絕,任由趙其陽将她拉進懷中。
天蒙蒙亮時,江萊終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這一覺對于江萊來說,睡的極其不安穩,有種翻來覆去烙燒餅的錯覺。将近晌午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推開,老太太站在門口看着江萊說:“江萊啊,醒了嗎?”
江萊聞聲睜開了眼睛。
老太太微笑道:“醒了就起來吧,阿姨給你做了午飯,起來吃完了再睡。”
江萊鼻子一酸,點點頭說:“謝謝阿姨。”
老太太一看江萊這樣就後悔了,後悔自己沒有聽兒子的話。趙其陽一大早就起來去了風投公司那邊,臨走之前特意囑咐了老太太,千萬別對江萊過多的關心。老太太實在無法理解趙其陽的意思,怎麽這世界上還有不希望對自己好的人嗎?
趙其陽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再三囑咐老太太以後就出來了。
老太太從趙其陽嘴裏得知了翔子和顏追追的事情,而此時江萊愧疚的模樣,頓時讓老太太明白過勁兒了。老太太下意識地擔心起江萊和趙其陽的未來了。
江萊起床洗漱過後,跟老太太坐在客廳的餐桌上吃了午餐,用餐的過程中,江萊和往常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和老太太有說有笑的聊着天。老太太看得出來,江萊這姑娘心眼好,不想把不好的情緒帶給自己,這才選擇把事情壓在心底。
吃過午飯以後,老太太随便找了借口出了家門。江萊看了眼時間,随後也出了門,趕往醫院去看顏追追。路上,江萊找了一家常菜餐館,買了兩人份的午飯之後,又去超市買了兩大籃子的水果,大包小包趕到了醫院,還不等進門,江萊就看到顏追追打扮的光鮮亮麗的走了出來。
兩個人撞了個正着,均是怔了怔。顏追追最先開口說話,滿面微笑道:“你可真是趕巧啊,再晚來一會兒我就出院了。”
江萊打量着她說:“你現在就出院,身體扛得住嗎?”
“沒事兒。”顏追追笑嘻嘻的走了過來,走到江萊身邊抱着她的肩膀說:“姐姐的身體可是鐵打的,你就放心吧啊。”顏追追低頭看了眼江萊手裏拎着的東西,笑着說:“不我說江萊,你丫買這多東西,到底是有自責啊。”
江萊深吸一口氣道:“太自責了,恨不得自裁了。”
“行了啊,屁大點事兒,姐姐都沒往心裏。”顏追追用力晃着江萊,嬉笑道:“你和趙其陽來的?”
“沒,他一早去風投公司那邊了。”
“這樣啊。”顏追追轉了轉眼珠,“我可都餓死了,要不咱兩找個地吃飯去?”
江萊拎起手上的兩人份飯菜,“我都給你買好了。”
顏追追瞥了一眼,苦笑道:“你當我吃豬啊,買這麽多。”顏追追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随後又笑着說:“對了,我忘記跟你說了,姑奶奶現在又恢複自由身了。”
事情果真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江萊沒有震驚,這不是事先就有預感的嗎?江萊僵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走,找個地兒吃飯去,我把事情告訴你。”顏追追拽着江萊離開了醫院。
西單的一家中檔餐廳裏,顏追追一改往日無辣不歡的作風,點的菜都是一水的清淡又富有營養。菜肴上桌,顏追追從包裏拿出皮筋,把頭發紮成了馬尾辮,甩到身後說:“一會兒吃完飯陪我去弄個頭發,顏色染成黑的,再剪個幹淨利索的短發,姑奶奶從今兒起要走文藝範。”
江萊點點頭,沒說話。
顏追追單手托腮,笑着打量着江萊說:“我和翔子昨晚好好談了一次,他說他以前很喜歡我風風火火的性格,可是現在他覺着錯了,說我這樣的性格沒有任何安全感。”顏追追擺了擺手,嬉笑道:“其實他就是心疼那孩子,心裏埋怨我呢。”
江萊張了張嘴,硬憋出一句話:“追追,你別這樣,你明明心裏很難受,為什麽……”
“我是難受。”顏追追打斷江萊的話,淺笑道:“不過難受歸難受,事情發生了就要承擔,這不是你和我一直以來的性格嗎?”顏追追沖江萊挑了挑眉,繼續說:“錯呢,都在我一個人身上,當然不能讓翔子跟我受罪是吧。”顏追追啧了一聲,又說:“以前被人甩的次數多了,都沒什麽感覺了,不過這一次有種時間倒流回初戀那次了,心裏倍兒難受。”顏追追眼中含淚,微笑道:“分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江萊心裏很不是滋味,同樣眼含熱淚道:“翔子他怎麽說?”
顏追追笑了笑:“他什麽都沒說,算是默認了吧。”顏追追拍了拍手,“不過這樣也好,分手了,誰也見不到誰,這件事慢慢也就淡化了,等他以後有了女朋友,結婚了,孩子自然就有了,一切也就都過去了。”顏追追真希望一切都能如她說的這樣,孩子的事情是她虧欠翔子的,希望別給他的人生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顏追追不想江萊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趕忙補充道:“江萊,我跟你說啊,如果你敢內疚,我一定跟掰,有內疚的時間,咱兩還不如想個辦法好好整整那個不要臉的周小荷呢,你說是吧?”
一說到這兒,江萊趕忙說道:“那天是柯帆給我打的電話,你那天見到了嗎?”
“見到了啊。”顏追追嗤之以鼻道:“那孫子以後跟咱們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了,什麽友誼什麽鐵磁,全當放了一個屁。”顏追追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說:“那天柯帆來的時候,還是跟周小荷的表姐,一進派出所的門,就開始跟着秦乾忙來忙去的,我看着都惡心。”
江萊低聲道:“徹底算是友盡了。”
顏追追冷哼道:“不友盡還留着他,這孫子和周游都一德行。”顏追追厭惡的擺了擺手:“別提他們了,先吃飯,以後找機會收拾周小荷去。”
不管顏追追要收拾周小荷的話是不是真的,江萊都只能附和她,實際上,江萊心裏真的挺恨周小荷的,都說人賤自有天收,可要等到老天爺開眼,那得猴年馬月啊。
顏追追和翔子的分手,讓她再次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她再一次住進了江萊的家,至于翔子以前給她買的那些東西,她只留下了一樣,那就是翔子親自替她選的那枚結婚鑽戒。
這一天,江萊到了酒吧,看到胡大志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轉身順着走廊去了人事部。孫棟坐在辦公室裏,門沒關,看到江萊站在門外,他急忙招呼江萊說:“你怎麽過來了,找我有事兒?”
江萊進了辦公室,到了孫棟面前說:“孫哥,我想辭職。”
孫棟這頭正驚訝着呢,突然門口傳來了趙其陽的聲音,聽起來還很不高興,“為什麽辭職?”趙其陽剛進酒吧,就看到江萊順着走廊往人事部這邊走,趙其陽當下明白了什麽,急忙追了過來。如果換了平時,江萊要辭職,趙其陽一定會同意,但是現在……他仍舊會同意,但是必須有個前提,江萊要交代辭職的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