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氣多變, 生病了就好的很慢,等葉溫餘咳嗽噴嚏的小症狀徹底熬好了,考試時間也到了。

說來巧, 他這次搶到的考場正好就在鄰市, 是嚴琛前段時間去試訓的地方。

這是距離他們最近的考場了, 校園網難得沒有拖後腿, 他們班大半的人都搶到了名額,其中就包括池冬亭。

比起葉溫餘一心一意的備考,未來的包租公小池同學簡直不要太放松, 與其說是去考試, 不如說是找到了一個正當理由正大光明出去玩。

因為只考一天, 所以他們在外頭只住一夜,要帶的東西不多,收拾行李自然這項任務就被留到了出發的前一天晚上。

當晚, 葉溫餘還在盯着行李箱裏多出的空間猶豫要不要帶上複習資料路上再看看, 而池冬亭已經在群裏振奮地進行狂轟亂炸:

【聽說那邊涼粉和米糕一絕!】

【還有肉夾馍也很有名, 好吃得冒泡,肉又多又香!】

【火鍋也不錯, 我查了, 咱們考場附近就有好幾家評分很高的,到時候咱選一家去嘗嘗, 蕪湖~】

【哦還有!我們運氣好喂, 這段時間那邊兒正好有個燈會!】

……

燈會?

葉溫餘沒有看過燈會, 不過猜測應該會很熱鬧, 一個地方的特色節日, 肯定會有很多有意思的紀念品出售。

想到這裏, 他不再猶豫地将一沓學習資料随手放到一邊, 合上因為攜帶的物品偏少而顯得有些空蕩的行李箱。

不帶了,正好留多點空間,給嚴琛買禮物。

上午七點就要在校門口集合出發,葉溫餘起得很早,意外的是嚴琛也同他一起起了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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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溫餘本以為他是因為有別的事,然而收拾完畢之後,嚴琛卻主動幫他拎起了行李箱,一手拉開門:“走吧,送你過去。”

宿舍到校門口短短不到十分鐘的距離,他來不及坐下吃早餐,嚴琛就在路過食堂時進去給他買好了出來,熱騰騰交到他手裏,讓他上車後慢慢吃。

等待的時間,葉溫餘問嚴琛:“今天是周末,你們還要訓練嗎?”

嚴琛手插在衣兜,神色松散,語調也是懶洋洋的:“入選的訓,沒入選的休息。”

葉溫餘知道嚴琛早就入選,這麽看來,有人未來好一段時間都要沒有周末了。

七點,大家陸陸續續抵達校門口。

上了大巴,葉溫餘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看,嚴琛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現在時間還很早,門口來往的人不多,連空氣都透着一股清澈。

池冬亭就坐在葉溫餘旁邊,看着兩個隔着窗戶遙遙相望的人,滿眼不理解幾度要溢出來。

直到車子開走,看不見外頭的人了,他才終于忍不住問:“溫餘,你告訴嚴琛咱們只考一場,明天就回來了嗎?”

葉溫餘:“告訴了,怎麽了?”

池冬亭嘶地一聲:“那他這好像你們一別就要兩三年的架勢?還特意送你出來,好兄弟就出門考個試而已,又不是執行什麽危險秘密任務,就這麽舍不得嗎。”

葉溫餘:“……”

要換做以前,葉溫餘或許會同意他的話,但是經過上次嚴琛出門試訓的事,他的想法已經完全不同了。

時間在挂念裏走得比能想象出的最慢還要慢,一天,一天已經很長了。

10點,大巴準時抵達目的地,考試時間安排在下午2點,在考試之前,他們還有一段自由支配的時間。

酒店是早就訂好的,都是雙人房,葉溫餘理所當然和池冬亭住一間。

池冬亭一會兒都坐不住,行李也懶得收拾,往床邊一放帶上手機就下樓閑逛踩地皮去了。

葉溫餘獨自留在房間整理東西。

和置頂聯系人的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8點,看來嚴琛從開始訓練就沒有時間看手機了。

收不到想收的消息,通訊工具暫時沒了使用的意義,葉溫餘把手機放在床頭櫃子上,打算利用現在時間再眯一下。

早上起得太早,接着坐了兩個多小時大巴,這會兒又有點困了。

酒店裏的床軟得人幾乎要陷進去,直叫人困意上湧。

葉溫餘睡得半夢半醒,隐約看見對面有個人影,頂着睡衣睜開眼睛,才看清是嚴琛坐在旁邊椅子上玩游戲。

在他身後的窗戶大開着,外頭一片碧空萬裏,陽光燦爛。

“在玩什麽?”葉溫餘舒服地裹着被子翻身側躺,臉正對嚴琛。

“打發時間的小游戲。”嚴琛擡眼看他,揚着嘴角:“睡飽了?”

葉溫餘聲音含糊着咕哝:“沒有,還有點困。”

“那就再睡一會兒。”嚴琛騰出一只手過來幫他拉上被子,摸摸他的臉:“時間到了叫你。”

葉溫餘蹭他手心:“你要一直在這裏等我嗎?”

“嗯。”嚴琛溫聲說:“我等你考完,再一起回去。”

葉溫餘:“不會耽誤你訓練吧?”

嚴琛:“不會。”

“那你等我。”葉溫餘沉下眼皮:“下次你離校訓練,我也去陪你……”

嚴琛:“好,睡吧。”

葉溫餘在嚴琛的輕哄下再次陷入沉睡,可是沒過多久,又被急促的敲門聲叫醒。

再次睜眼,窗邊的椅子空了,窗外也不再是晴空萬裏,霧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變得這麽快……

嚴琛去哪兒了?

敲門聲還在繼續,葉溫餘揉了下眼睛掀被子下床,懵着腦袋踩上拖鞋走過去拉開門——

“哈啰溫餘!”池冬亭精神振奮:“猜猜我剛剛出去發現了什麽!這裏竟然也有咱們萱城的冰淇淋蛋餅!”

葉溫餘表情一呆,慢半拍地:“怎麽是你?”

這一句把池冬亭也搞懵了:“啊?怎麽不是我?”

兩個腦回路不在一條線的人站門口大眼瞪小眼好一陣,很快從隔壁出來的男生招呼他們:“小池,溫餘,還不去吃飯嗎?一會兒考試趕不上了。”

池冬亭這才想起來要緊事,一拍腦門:“哦對,溫餘,咱們得趕緊吃完午飯,要考試了。”

葉溫餘茫茫然看看池冬亭,看看隔壁走遠的同學,再回頭看看空無一人的房間……

真是睡糊塗了,做個夢都能當真。

嚴琛怎麽可能在這裏。

“等我一下。”他捏了捏鼻梁,忽略清醒過來的一點失落,轉身回房間拿手機。

池冬亭哦哦兩聲,想了想,跟在他後面好奇:“溫餘,你剛剛為什麽問怎麽是我呀?”

葉溫餘:“……”

葉溫餘:“沒有,我睡糊塗了。”

池冬亭:“做夢了?”

葉溫餘:“嗯。”

池冬亭:“夢到誰啦?”

葉溫餘:“……”

池冬亭:“感覺你看到我好失望哦。”

葉溫餘:“……”

葉溫餘:“我們先去吃飯吧,你說想吃什麽來着?”

“冰淇淋蛋餅!”池冬亭眼睛噌地一亮:“我剛剛就想跟你說,哇真的很香,跟咱們學校南門那個小攤上味道一模一樣……”

呼,葉溫餘暗暗松了口氣。

2點開考,5點結束,來自全國各地的考生如同螞蟻遷徙,從入口前往各個樓各個教室,又在考試完畢後浩浩蕩蕩向出口移動。

下半年日頭短,吃過晚飯天色就已經暗下了,從餐館出來,一行人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鬧市區看燈會。

只是別的外地學生也跟他們想法一樣,導致過去的路上格外擁堵,加上古鎮青石街道窄,原本只需要步行十多分鐘,愣是花了快半小時。

燈會現場更是熱鬧,人頭攢動,踏入大門就仿佛進入了一個燈火絢爛的異世界,目光放再哪一處都叫人眼花缭亂。

盛景當前,兩只眼睛已經不夠用,所有人都顯得興致勃勃。

“哇,好漂亮,我之前在新聞上看見過,沒想到現場這麽震撼。”

“那只兔子燈好大,還會眨眼睛!”

“有會場纜車诶,可以坐上去看全景。”

“啊,有游戲專場!走走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

唯有葉溫餘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這個燈會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沒有什麽賣小玩意的攤位,更沒有什麽特色紀念品,他給嚴琛帶禮物的願望宣告落空。

連帶着燈會也沒有看頭了。

“溫餘,你怎麽了?”池冬亭回頭本想跟他分享随手買的菠蘿糖葫蘆,結果看他興致不高的樣子:“不喜歡看燈會嗎?”

葉溫餘搖搖頭:“沒,只是有點累了。”

“是不是考試太費神了?”池冬亭答得不太行,連蒙帶猜的,不太了解學霸的答題過程:“要不我們先回去?”

“沒事,我自己回去吧。”葉溫餘看得出來池冬亭還沒玩夠,也不想自己影響到別人的興致:“你跟他們繼續玩。”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回去路上不再那麽擁擠,燈會門口還有挺多賣小吃的小攤,但随着距離拉遠漸漸也沒了。

來往的汽車疾馳,燈光一陣一陣晃過,葉溫餘走得不快不慢,一會兒想到上午那個沒來由的夢,心神不定的,一會兒又開始思考明天該給嚴琛帶點兒什麽回去。

不只是禮尚往來,也有他自己想送的原因,所以要認真挑選,不想随便買買湊數。

只是照目前的情形,肯定是辦不到想嚴琛那樣帶一包回去了,那就選一個最好的,最可以合他的心意的——

思緒忽地止于此,步伐也随之頓住。

葉溫餘站在原地,怔忪望向酒店門口無比熟悉的人,一時腦袋空白,竟不知道該給出什麽反應。

對方很快也看見他了,轉身朝他走過來,

還是早上送他離開時穿的那身,黑色外套,淺色牛仔褲,再尋常不過的衣着,他穿着就是顯得分外賞心悅目。

眼前的畫面和夢境有微妙的重疊,葉溫餘陷入恍惚,甚至在嚴琛停在自己面前時悄悄用力攥了下手。

指甲嵌入掌心有很真實的痛感,不是在做夢。

嚴琛真的來了。

夢境成真的欣喜接踵而至,一掃方才淡薄的郁悶,他的心情在眨眼間多雲轉晴。

“怎麽過來了?”他擡頭看着嚴琛,口吻輕快地猜測着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又有試訓嗎?”

嚴琛幫他把被風撩起的一小縷頭發壓下去:“沒。”

葉溫餘:“那怎麽會忽然過來?”

嚴琛笑笑:“有人終于考完了,想過來陪他慶祝一下。”

這個有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沒有試訓,沒有別的是,嚴琛是專程為他跑的這一趟。

始料未及的答案,在葉溫餘胸口膨脹成一團彩色氣泡,飄飄蕩蕩地往上飛,半天不能着陸。

話似乎都擠在嘴邊,他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覺得今晚夜色好得過分,連路過的風都是他喜歡的味道。

嚴琛收回手:“怎麽一個人從外面回來?”

葉溫餘乖乖回答:“剛剛和同學去看燈會了。”

嚴琛:“不好看?”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覺得……”

後面的話葉溫餘沒有說話,因為他忽然想到什麽,神色認真問:“嚴琛,你想看燈會嗎?”

……

燈會現場還是那樣,沒有因為葉溫餘剛才的離開發生任何變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再進來,葉溫餘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觀感,就好像所有的燈忽然都有了形狀有了顏色,每個部分都很新奇,每個布景都格外好看。

“燈會開始之前有在新聞裏見過這只兔子。”

他仰起臉,四面暖色的光都映在他臉上:“說是有13米高,是全國目前最大的兔型彩燈,只聽數字沒有概念,親眼看見才知道這麽高大,這麽漂亮。”

“确實很漂亮。”嚴琛偏頭看着他,欣賞足了他眼裏倒影的璀璨:“剛剛跟同學進來沒有認真看?”

葉溫餘短暫沉默了一會兒,沒好意思說剛剛心思都不在這上面:“看得不仔細,正好跟你再看一遍。”

滿園的花燈,來往的行人,歡樂的音樂,飄香的小食。

葉溫餘行走在其中,真的忽然覺得所有的沒意思都變得有意思了,路過哪裏都新鮮,看見什麽都好玩。

他們走的很慢,肩并着肩,細致地欣賞道路兩側的璀璨,兩個人默契地誰也沒有拿出手機。

既然已經親臨現場,又何必再透過小小的屏幕去看這個世界,何況許多時候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景致,比拍攝一萬張照片記錄都要來得清晰深刻。

會場裏也有小攤販,賣的都是再簡單應景不過的小東西,吃的棉花糖,糖葫蘆,彩色爆米花,玩的熒光棒,貓耳朵發卡,編織的花環,或者各樣式的手提小燈。

在路過第三個小燈攤位時,嚴琛忽然對它感興趣起來。

葉溫餘跟着他走過去,看着他從其中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一個兔子形狀的小提燈。

小兔子的神态很眼熟,很像當初葉溫餘在超市遇到嚴琛時不慎滾落的那塊橡皮擦。

不知道嚴琛有沒有發現,葉溫餘想說話時,嚴琛已經付好了錢,把兔子提燈遞到他手裏。

葉溫餘不明就地擡起頭。

嚴琛心情很好地碰了下發光的兔子耳朵,讓提燈小幅度搖晃起來:“我看別的小朋友都拎了一個,怪可愛的。”

喔,別的小朋友。

別的小朋友……

葉溫餘短暫愣了一下,耳根轟地燒起來。

不遠處騰起一陣喧嘩聲,周圍的群衆也加快了步伐朝着聲源處趕過去:

“馬戲表演開始了。”

“哪兒,咱們剛過來路過的空地?”

“媽媽我要看孫大聖翻跟鬥!”

“好好,牽好媽媽,別走丢了。”

嚴琛側耳聽完了重點,問葉溫餘:“要不要去看馬戲?”

葉溫餘點頭。

嚴琛不知道具體地點在哪裏,只知道一個大致方向,跟着大部隊沒走兩步,手心忽然擠入被塞入一片溫熱。

腳步微微一頓,他偏過頭,從這個視角只能看見葉溫餘輕顫的眼睫,還有挺翹的鼻尖。

葉溫餘沒有看他,專心盯着自己手裏的兔子燈:“你沒有聽見嗎,小朋友怕走丢,都要大人牽着才行。”

語氣聽着倒是挺淡定,如果忽視他已經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根。

周圍鬧哄哄的,歡笑聲吆喝聲不絕于耳,可是葉溫餘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頻繁又紊亂,上下忐忑。

直到強擠進被人掌心的手被裹了緊緊攥住,他輕輕晃了晃小燈,抿起的嘴角無聲上揚。

園區的舞臺沒有那麽多專業設施,所以也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高難度動作,但在過分捧場的觀衆和沸騰的氣氛烘托下無論什麽表演都能比真實效果更精彩上三分。

他們牽着手站在後排,表演者距離他們很遠,但噴出火焰時葉溫餘還是下意識地偏過頭去躲。

在他旁邊一個騎在爸爸脖子上的小姑娘也被吓着了,媽媽趕緊把女兒抱進懷裏哄:“好了好了,乖啊,火苗很遠燒不到我們,不怕啊……”

葉溫餘聽得一陣赧然,擡頭就對上嚴琛揶揄的目光,面上一熱,想要開口解釋,嚴琛忽然朝他身後瞥了眼,松開了他的手。

手背殘留溫度被風一吹很快散了,葉溫餘表情僵住,聽見池冬亭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慢慢将手垂回身側。

“哇塞,真是你啊嚴琛!”池冬亭跑過來了,一臉的驚訝:“我剛還以為我看錯了呢,你怎麽也來了?”

嚴琛:“來看燈會。”

池冬亭:“特意過來看燈會的?”

嚴琛:“嗯。”

池冬亭喔了一聲,恍然:“難怪,溫餘早說他累了想回去休息,結果現在又在這,原來是陪你來了。”

嚴琛偏過頭:“累了?”

葉溫餘:“……”

葉溫餘:“只是剛考完那會兒有點累,現在還好。”

池冬亭嘿嘿笑:“不累了就行,這麽熱鬧的場子,兩個人有什麽意思,肯定人多才好玩啊,走走咱們一起逛!你們還有哪裏沒看,巨樹女神那裏看過了嗎……”

兩個人眨眼擴大成一群人,周圍多了無數雙眼睛,一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不能擺到臺面上,只能藏起來。

葉溫餘在同行同學們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心不在焉,總忍不住有意無意地去看嚴琛的手。

從前沒有太大的概念,而如今第一次覺得,也不是所有的熱鬧都好。

10點出頭,逛完了整個園區,一行人終于打道回府。

嚴琛訂了和他們同一家酒店,但不在一個樓層,他比所有人都要先下電梯。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葉溫餘擰起了眉頭,一瞬間的沖動,忽然很想跟他一起下去,一起回房間,繼續跟他呆在一起,不想這麽跟他快分開。

然而現實是當着所有人的面,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電梯門合上,什麽也做不了。

“嚴琛特意過來看燈會的嗎?”

嚴琛一走,電梯裏就起了關于他讨論聲:

“人自己不都說了麽。”

“白天訓練那麽累,晚上還坐兩個小時車過來看燈會?”

“也沒規定不可以吧?”

“可以,但是不理解,而且他好像還是一個人過來的。”

電梯門開了,大家陸續出去各自回房。

有個女生注意到葉溫餘的兔子燈,眼睛一亮:“哇,溫餘,你的兔子好可愛,怎麽我剛剛都沒看見你的這款。”

她手上也有一只小燈,是小狗的樣式也很可愛,期期艾艾想和葉溫餘的小兔換。

沒想一向好說話的葉溫餘這次拒絕得異常果斷。

“抱歉。”他說:“這只燈我也很喜歡,不能跟你換。”

一回到房間,池冬亭就蹦跶着跑去陽臺給他媽媽打電話,繪聲繪色地講述今晚看到的燈會有多漂亮,馬戲表演有多麽精彩。

葉溫餘把燈放在桌上,讓小兔子立好了,拍下一張照片給嚴琛發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得到回複,應該是洗澡去了。

葉溫餘只好也起身拿上幹淨的衣服去了浴室,洗完出來,池冬亭的電話還沒打完,嚴琛回複他了。

嚴琛:【剛剛洗澡去了。】

嚴琛:【很可愛,有點像你的那只橡皮擦。】

葉溫餘擦着頭發的手在看到這條消息時不自覺停了下來。

原來不是巧合,他記得的,嚴琛也同樣記得。

葉溫餘:【那不是我的橡皮擦,是幫小池買的。】

葉溫餘:【你要睡了嗎?】

嚴琛:【怎麽了?】

葉溫餘:【我忘記你白天訓練了一天,過來的車程那麽長,我還拉着你在燈會逛了那麽久……抱歉。】

看見嚴琛過來他太高興,一高興起來,就顧不上去細想別的了,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才意識到自己實在過分。

嚴琛:【不用道歉,原本就是過來陪你的。】

嚴琛:【來的時候在車上睡過一陣,放心。】

在車上睡覺怎麽可能睡得好,葉溫餘理所當然認定嚴琛在安慰自己,內心愧疚更甚。

尤其是在嚴琛說他有點認床,躺下也不大睡得着之後。

第一反應是思索有沒有什麽助眠的藥物。

安眠藥三個字蹦出腦海時,他沉默了良久,終于想到上一次自己謊稱睡不着時,嚴琛還給他錄了法文詩哄他睡覺。

他想依樣畫瓢,只是除了那首,他背不出別的法文詩了,書也沒有帶,翻遍行李箱,還好找出一本上次從家裏返校忘記拿出來的《茶花女》。

不想錄音,他直接撥通了嚴琛的電話。

“要聽故事嗎?”電話接通,葉溫餘在嚴琛開口前一口氣将話說完:“我給你講,你可以躺下聽,手機放在旁邊不用管,等你睡着了我就挂掉,可以嗎?”

等待的時間總是很忐忑,即便知道對方一定不會拒絕他。

“可以。”嚴琛的聲音帶着很明顯的笑意,接着是窸窸窣窣一陣碎響,嚴琛告訴他:“我躺好了。”

像幼兒園裏睡午覺前不忘記給老師打報告的小朋友。

又乖又聽話的既視感撓得葉溫餘心裏癢癢的。

他閉眼定了定神,翻開書,從第一行第一頁開始念:

“Mon avis est qu' on ne peut créer des personnages que lorsque l' on a beaucoup étudié les hommes,me on ne peut parler une langue qu' à la condition de l' avoir sérieusement apprise. ……”

葉溫餘的聲音很輕,也很清,通過電流的傳輸後更顯的低緩柔和,專為一個人講述的故事,也只有一個人可以聽到。

電話那頭很安靜,但越是安靜,越是叫有心人控制不住遐想。

葉溫餘還是分了心,大腦有了自己獨立的思想,一門心思在勾畫嚴琛現在應該是什麽模樣,如果自己就在他身邊,又應該是什麽模樣。

沖動死灰複燃,不對,應該是故态萌發,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書頁邊緣,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什麽了。

“溫餘。”嚴琛忽然出聲低低叫他。

感染了電流的聲音灌入耳膜,像風略過幹草堆,非但沒有澆熄火星,反而助長了火焰。

葉溫餘瞬間呼吸亂了幾號拍,指腹輕輕壓下一頁書角,輕聲答他:“我在。”

那頭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嚴琛仿佛舒了口氣,有意無意壓抑着什麽:“沒什麽,繼續吧。”

繼續……

他陣腳全亂,已經不知道從哪裏繼續了。

“沒有誇張,是真的很漂亮!”

池冬亭的聲音從陽臺斷斷續續傳來:“媽您平時都不看咱們省臺的新聞嗎?也就是您不在,要是您也在這,我肯定帶您去燈會現場逛他一個通宵……”

情緒到達臨界點甚至不需要什麽明确的導火線,他在時間的堆疊中一層一層拔高,在輕飄飄的一聲“溫餘”中觸頂,又在池冬亭無意的添柴中爆炸。

不想等了。

等不了了。

明明已經近在咫尺,明明已經可以見面,明明已經可以互相擁抱,為什麽還要忍着保持距離,把一顆心懸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心心念念地空挂礙?

從18層到12層,18米的直線距離,步行時間,等待時間,乘坐電梯的時間一共加起來也不到5分鐘,葉溫餘依舊覺得久到難捱。

踏上走廊地毯,找到門牌號,再敲響房門。

念了一路的人出現在門後時,葉溫餘忽然覺得鼻腔脹得難受。

“溫餘?”嚴琛看見他,眼底有明顯的怔然:“怎麽下來了?”

“想見你,所以下來了。”

葉溫餘話都堆在嘴邊,滿腔的酸甜都随着字句傾巢而出。

“一直都很想,所以早上跟你分開才兩個小時,我就夢見你來找我了,夢見你說等我考完一起回萱城。”

“我沒有覺得考試有多累,只是覺得燈會沒有意思,也沒有什麽可以買給你的禮物,所以才會一個人提前回酒店,才會在酒店門口恰好碰見你。”

“有你的燈會和沒有你的燈會一點也不一樣,你一來,所有沒意思的都變得有意思了,我才知道不是燈會無聊,只是因為沒有你在,做什麽都很無聊。”

“你送我的兔子燈我很喜歡,不管是什麽,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回去時有個同學說喜歡想跟我換,我也沒舍得換。”

“跟你分開時我總會很快開始想你,總會想快點見到你,等你真的來了,我又會貪得無厭地想那你哪裏也不要去,最好可以一直和我呆在一起。”

“嚴琛。”他哽了一下,喉嚨縮得有些難受:“我已經喜歡你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可以快點跟我告白嗎?我不想下一次也像這樣,一有別人出現,你就不牽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腰身卻驀地一緊。

嚴琛直接将人掠進房間,随着門砰地一聲合上,走廊已然空蕩無人。

葉溫餘被嚴琛用力一把抱起放在入門處櫃子上,撐在身體兩側的手臂将他困在其中,低頭對上視線,他将嚴琛眼底未經遮掩的洶湧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不會害怕,只覺得無比心安。

“溫餘。”

緊張得人不止一個,嚴琛的聲音比方才電話裏更低更啞,喉結幾經滾動,才将完整一句話脫出:“溫餘,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葉溫餘聽得心顫,隔了許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然而“好”字才冒頭,就被新上任的男朋友急不可耐堵了回去。

這一次不用他求,嚴琛兀自沒有過渡地叩開他的防守,将這狠狠一吻加到最深處。

仿佛在顱內演練了無數次,又像是茹素多年的肉食動物中獲得開葷批準,恨不得能嘗盡他的味道,掠光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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