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剛才還差點掉到山溝裏摔斷腿，現在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好奇地看着別人的東西，宋千樓看着這樣的周峻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因為沒受傷，周峻自己是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但宋千樓可吓得比周峻還厲害。
周峻太沒有自覺了，他不光意識不到山裏的危險，也意識不到城裏的危險，意識不到宋千樓對他來說有多危險。
但宋千樓卻有着這樣的自覺，他知道一旦自己放開了感情的閘門，他的熱情就會像洪水一樣把周峻給湮滅，到時候連他都救不了周峻。
為什麽他常常一個人到山裏觀鳥？為什麽他總是一個人泡在書堆裏？
因為他想遠離人群，他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那頭猛獸，暴怒的、狂野的、不講理的猛獸，那是他身為異類的憤怒，總是想将不公與阻礙都通通撕裂。他必須将這頭猛獸隔離，用知識、理性和孤獨來馴化猛獸的狂野，以前他做得那麽成功，還被人安上了“圖書館王子”這樣可笑的稱呼。
他覺得自己是這麽地分裂，既是猛獸，也是猛獸的馴獸師，既憤怒又克制，既有野心又想抛開一切。
他的扭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也許是從意識到了自己個同性戀開始吧。
呵，追究起因對目前的情形可沒有任何幫助，因為自從遇見周峻開始，猛獸已經要把籠子給撞破了。
猛獸瘋狂地叫嚣着想要周峻，想要啃咬他，吞噬他，把他揉碎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馴獸師從來沒遇到過這麽猛烈的攻擊，他想盡一切辦法來說服猛獸，但卻接連潰敗。
你會傷害他。
我能保護他！
給他一點時間，等他慢慢開竅。
我剛才差點失去他！
沒有你他會過得更正常更好，你在一旁看着他守護着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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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他會受傷！他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
你會吓到他。
我要他！我要他！
猛獸瞬間沖破牢籠，踩過馴獸師的身體，向周峻沖去。
對宋千樓一系列的內心活動毫無覺知的周峻，猛然被宋千樓推倒，壓在了草地上，深深地吻住。
周峻覺得自己仿佛在被一只猛獸撕咬，他感受到了宋千樓的重壓，口內逐漸稀薄的空氣令他感到窒息。
還好宋千樓及時放棄了這個據點，向他的脖頸攻去，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
噬咬，疼痛，喘息，燥熱，周峻瞬間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似乎曾在哪裏經歷過。
理智告訴他應該抵抗，但非理智卻并不讨厭這一系列的身體感受，甚至想要感受更多。
當宋千樓繼續往下進攻，求救的信號終于令他清醒過來。
“你瘋了？”周峻一把推開宋千樓。
宋千樓的眼神黑而混沌，仿佛根本沒聽見周峻的聲音，被推開後又立馬向前撲去。
他的力氣很大，動作猛而沉，讓周峻感覺非常陌生，周峻想逃，但被他控制得很牢。
周峻腦內的警報信號越來越響，再這樣下去，他就會被宋千樓做出上次他誤以為自己對宋千樓做過的事情。
他一狠心把牙齒用力咬合，希望疼痛能讓宋千樓清醒，但宋千樓卻像鯊魚一樣，被血液的鐵鏽味刺激得更加饑餓，宋千樓的力量更大了，周峻逃脫的希望愈加渺茫。
“宋千樓！放開！”
求生欲｀望讓周峻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宋千樓因此變得更瘋狂了，眼看周峻就要全面潰敗，舉白旗投降了。
一陣音樂聲響起，是周峻不熟悉的旋律，他一扭頭，聲音是從宋千樓的背包裏發出來的。
“電話！你的電話！快去——嗚嗯……”
宋千樓像嫌他吵一樣封住了他的嘴，完全無視了自己的手機鈴聲。
但這通電話卻是周峻渴望的外援，他使勁伸手往背包的方向夠，錯失了幾次後，終于摸到了宋千樓的手機。
然後像亮出自己最後的王牌一樣，把手機擠進了宋千樓和自己的身體之間，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宋千樓想把阻止他的障礙物打掉，但無論是周峻還是來電話的人都锲而不舍地維護着障礙物，他憤怒地一把搶過了手機按掉，卻不小心錯按了接通的綠鍵。
“喂？千樓啊？幹什麽呢那麽久不接？”
是他大哥宋廣廈的聲音，聽到這聲音後宋千樓終于暫時放開了周峻，黑着臉聽完了電話。
周峻趕快趁機整理衣衫，有點想逃卻又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在這裏他又有點怕宋千樓繼續發瘋。
他竟然怕了宋千樓了。
他一直視為競争對手，卻也一直認為自己能夠贏過的宋千樓，竟然開始令他感到害怕了。
而他害怕的不是宋千樓的力量和暴力，他怕的是自己內心中竟然有一絲模糊的欲｀望，希望跟着瘋狂的宋千樓一起瘋狂下去。
他現在根本無力思考那一絲模糊的欲｀望到底是什麽，只能呆呆地僵在原地，看着這個變得陌生了的宋千樓。
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圖書館王子？礙眼的競争對手？耍自己玩的讨厭鬼？
在這荒山野嶺，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是個野獸。
荒山野嶺？野獸？
這兩個關鍵詞讓他聯想起了他父親曾經跟他講過的故事，在山裏有許多修煉了上千年的精怪，他們能蠱惑人心，讓人變得瘋狂。
宋千樓……該不會被附身了吧？
越想越像。
雖然周峻堅持自己的唯物主義信仰，但福爾摩斯說過，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選項，再令人難以置信也是唯一的真相。
老爸說要怎麽解救被附身的人來着？叫魂？對！要叫魂！
于是，當宋千樓挂了電話以後，耳垂突然被周峻捏住，耳邊傳來了巨大的聲音：“宋千樓！宋千樓！宋千樓！”
宋千樓瞬間懵了，捂着耳朵看着周峻。
周峻看見他的表情，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總算回魂了，我說你啊，老一個人往山裏跑，你得小心一下啊，下次再被附身怎麽辦？”
“回魂？附身？”
任由宋千樓的腦子再聰明，這下也真的是跟不上周峻的腦回路了。
“是啊，你剛才不就被精怪給附身了嗎，是怎麽染上的，是不是肚子太餓吃了毒蘑菇了？”
他獸`性大發，差點在荒郊野外把周峻給強健了，周峻卻能這樣把他的行為合理化？
“哈哈哈哈哈哈！”
宋千樓突然抑制不住地大笑。
他有一種感覺，周峻能化解他所有的黑暗沖動，猛獸以為自己沖破牢籠後會把周峻撕裂，但卻是撞到了棉花牆上。
周峻能用他奇特的能量，四兩撥千斤地打倒他心中的猛獸，周峻才是真正的馴獸師。
“你贏了。”宋千樓深深地看向周峻的眼眸。
“我贏了？你說什麽瞎話呢？還沒回魂啊？”
周峻剛感到莫名其妙，就又被宋千樓的動作給吓傻了。
宋千樓單膝跪地，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親吻他的愛人一樣，親吻着周峻的手，還擡起頭，給出了爆炸性的發言：“我喜歡你，做我的男朋友。”
“你你你你你……你冷靜一下……”
話是對着宋千樓說的，但卻像是說給周峻自己聽的。
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爆炸了。
宋千樓的話就像點燃了火箭的P股一樣，蹭地一下就把周峻的思緒給送到了外太空。
他搜索了腦海中所有的知識和經驗，但沒有任何能完美解答眼前情境的方案。
宋千樓？喜歡？他？
喜歡？要讓他當他男朋友的那種喜歡？
我去！我該怎麽辦啊啊啊啊啊！
他不會又在耍我吧？不會吧？但他表情好認真啊！
怎麽辦
周峻恨不得現在是某個整人的真人秀節目，這樣當他遇到這種難題的時候就能打電話場外求助了！
腦內打電話的黑科技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發明啊？
看着周峻無比糾結又強裝鎮靜的樣子，宋千樓知道自己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而宋千樓呢，在告白以後卻覺得前所未有地平靜和輕松。因為以前他要與自己抗衡和鬥争，但現在，他的目标只有一個——把周峻追到手。
“我很冷靜，從來沒像現在這麽冷靜過。”他雙手抱着周峻的肩，篤定地說。
周峻腦子還在嗡嗡響，根本沒在意他現在在說什麽，只感覺肩膀部位傳來的熱量比直射的太陽還要炙熱，催促着他趕快想出一個逃脫目前窘境的方法。
對了，轉移話題，轉移話題，我還可以轉移話題嘛！
“該吃中午飯了，你餓不餓啊，要不咱們先去大部隊那兒吃個飯？”
“很遠的，等到了他們都吃完了，我跟劉仁說了晚上跟他們到新地點彙合。”
“有那麽遠嗎？來的時候沒多久啊！”
“你從大路滾到小路來，大路近，小路遠，老實呆着吧。”說着宋千樓就在背包裏翻了翻，拿出幾包食物遞給周峻。
接過食物的周峻內心大大松了口氣，感嘆着轉移話題這招果然是萬能的啊，既然他現在不提了那我就先當沒聽見吧。
當然這只是他的自欺欺人，咔嚓咔嚓迅速消滅着壓縮餅幹，心髒還在狂跳，結果一不小心就噎到了。
面前出現了一瓶水，他趕快接過來喝掉，喝完以後他發現這水杯好像是宋千樓自己帶的，那也就是說……間接接吻……
啊啊啊啊，這絕對是宋千樓想出來的新招數，折磨！太折磨了！他受不了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患！拿出氣魄來！果斷拒絕他！
這邊他剛做好心理準備，那邊宋千樓就很自然地把水杯接回來慢悠悠地喝了幾口。看周峻的眼睛盯着水杯看，宋千樓問了句：“還要嗎？”
周峻瘋狂搖頭。
“那你盯着水杯看幹什麽？很在意嗎？”
周峻沒說話。
宋千樓真是被他意外的純情給打敗了，笑着說：“你是怎麽想的？關于剛才的告白。”
周峻太想找人聊聊這件事了，任何人都可以，但他就是沒想到宋千樓會這麽直接地問他。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于是就沒有回答。
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連吃飯都沒以前那麽香了，宋千樓有了一絲絲的負罪感，心想以後有這樣的大事情一定要等他吃飽了再跟他說。
“你是不是想着要給我一個答複？在想是該接受我還是該拒絕我？或者已經決定拒絕我了，但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
這家夥會讀心術嗎？
“不用猶豫，直接告訴我好了，接受和拒絕，你第一直覺是哪一個？”
既然對方給臺階下了，周峻也想趁機了結，于是他繼續用自己犯了錯誤一樣的音量回答：“拒絕你……”
低着頭，不忍心看宋千樓的表情。
但宋千樓卻笑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沒有談過戀愛吧？”
成長過程中和別人的暧昧多少是有一些的，但周峻從沒和誰認真地發展過戀愛關系。
仍是低着頭，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關于戀愛，你有什麽看法？”
“戀愛？我哪有什麽看法，就像普通人那樣，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地……”
“喜歡的人？哪一個人？男人？女人？”
“通常來說，都是異性吧……”
“不要告訴我通常的答案，告訴我，周峻喜歡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我沒喜歡過男人……”總覺得自己的明确拒絕是對宋千樓的傷害，周峻不明白宋千樓為什麽要進行一場自揭傷疤的對話。但他對于目前的情況沒有任何辦法，即使不想傷害對方，也只能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
“如果我們将來有一天在異國他鄉，一個風景美麗但卻閉塞的村莊，有一種你從沒吃過的水果，就當它是《西游記》裏的人參果好了。那麽通常來講，現在沒吃過人參果的你，是不會說出‘我喜歡吃人參果’這種話的吧？”
什麽？怎麽突然講到西游記了？人參果？
“沒吃過我怎麽知道它味道怎麽樣，國外真的有人參果嗎？”
“我們假定人參果是世間最美味的水果。現在在你面前有兩種選擇，一，咬一口人參果，嘗嘗它的味道，如果真的跟傳說中一樣美味，那你從此以後就多了一種最喜歡的水果，試過以後，你肯定會說出‘我喜歡人參果’這樣的話吧？”
周峻點頭，還咽了口口水。
“第二個選擇，你在還沒試吃過人參果的情況下，就斷然拒絕了它。從此以後你的生命裏就錯失了一種極致的美味，你不覺得很可惜很遺憾嗎？”
便攜幹糧能讓肚子飽但沒能滿足周峻的口腹之欲，宋千樓還一直在這兒說好吃的水果什麽的，聽得周峻迫不及待地說：“真有這種水果嗎？在哪兒啊？有的話我肯定要嘗一嘗啊！”
“有啊，”宋千樓拍了拍胸｀脯，“就在你面前，不想嘗一嘗嗎？”
周峻以前常在小說裏看到說誰誰誰眼神勾人，但他從沒在現實裏見到過，直到現在，宋千樓清楚地向他展示了什麽叫勾人的眼神。
但周峻的意志是堅定的，連連搖頭說：“不不不，你的話就算了……”
“這只是你現在做的決定，此時此刻的你所做的決定，是根據你此刻前的人生經驗所做的決定。”
“那當然了。”
他說的都是什麽彎彎繞的，說實話現在宋千樓說的話十個字周峻也就聽進去了七八個字。
“此刻的周峻能替未來的周峻做決定嗎？此刻的周峻有這個資格嗎？”
“什麽鬼？不都是我自己嗎？我自己當然能替自己做決定了。”
“現在的你是有着十八年人生經驗的周峻，未來的三十歲的你則是有着三十年人生經驗的周峻，中間差了整整十二年的人生經驗，現在的你和未來的你能一樣嗎？”
“好吧，不一樣就不一樣吧，你到底想說什麽？”周峻像被念了緊箍咒一樣，雙手抱頭。
“我想說的是，”宋千樓調低了語速，音量也調到了性｀感的低檔，“給未來的你一個機會，一個經過親身體驗以後，高興地說出‘我喜歡宋千樓’的機會。”
周峻像被他蠱惑了一般，呆呆地望着他。
宋千樓擡起手，放在了周峻的臉頰上，對他說：“不用煩惱怎麽回複我，無論你接受還是拒絕，我都會一直喜歡你。你的決定影響不了我的行為，但會影響到你未來的生活質量。”
接着，他湊到了周峻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嘗一口人參果吧。”
周峻喉結滑動，好像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大幅度地咽了下口水。
只聽宋千樓又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先試着跟我交往一段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