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07(修)
這些天,鐘昕白天跟着劇組拍戲,晚上早早地回屋休息,感冒藥吃了兩三次,症狀基本消除了。
一個多月下來,鐘昕和片場的工作人員也混得挺熟的了,唯獨和陳澤保持着距離,不願像謝琳一樣過去巴結他。
場務看着鐘昕一個人形只影單地站在一邊看腳本,有點瞧不下去,跑過去說她:“鐘昕啊鐘昕,你說你年輕漂亮,身材又好,就甘心當一輩子龍套?我要是你瞅準了機會就上。”場務說着,往陳澤那邊努了努嘴。
陳澤周圍依舊圍着群莺莺燕燕,其中要屬謝琳最會折騰,小粉拳一下下捶在陳澤肩頭,說是幫他按摩,實則像是在打情罵俏。
“看見沒有,那個謝琳……”場務別有深意地笑笑,“今天有場戲臨演的戲,百樂門頭牌,給特寫的,多半是她的。”
鐘昕笑笑,不置可否。
場務看得急了,壓低聲音和鐘昕說:“我跟你說的都是掏心的話,她們這幾個臨演長相和演技可都不如你,你可別不上心,有時候成敗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場務說着,瞧了眼陳澤那邊,又收回目光,“你就當結交幾個前輩,這總不吃虧吧。”
場務的話讓鐘昕覺得氣悶。中午放飯了,鐘昕沒什麽胃口,跑到人跡罕至的碼頭邊散心。
碼頭的淺灘上都是鵝卵石,之前就是這一地的小碎石子隔得她背上生疼,緩了好幾天才緩過勁兒來。
鐘昕彎腰撿了顆石子,一揮手,扔進了河裏。
石子沒漂起來,在河中央冒了個泡,直直沉進河底。
鐘昕覺得這顆石子像極了自己的人生,激不起一星半點的波瀾。上輩子早早地推出了演藝圈,銷聲匿跡,這輩子,就算擺脫了羅耀,進了演藝圈卻又遇上了仿佛和上一世相同的命運。
鐘昕覺得洩氣,但想到羅耀又覺得豁朗。
可以過沒有羅耀的日子,至少她還有希望,還能去努力,就算真的只能普普通通過一輩子,那也要比原來幸福得多。
鐘昕看着河面,長呼一口氣,心情好多了。她彎腰抓了一把石子,一顆一顆往河裏扔,希望有一顆能打出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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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技術不佳,手裏一把石子都快扔完了,仍然沒能打出一個水漂。
鐘昕有點不甘心,準備再試的時候,身邊突然飛出一顆石子,平平地蹦進河面,彈出來又蹦進去,再彈出……一連在河面上打了四五個水漂。
鐘昕驚呆了,扭頭往石子出現的方向看,結果看到了林懷予。
林懷予手裏還拿了兩顆石子,掂了掂,沖她一笑,問她:“吃完飯了?”
他說話的時候絲毫不懼生,好像兩人真的是熟識已久的朋友一樣。
鐘昕“嗯”了一聲,沒解釋自己沒胃口吃飯。
林懷予的出現讓鐘昕有點不自在,她站在他身邊,手裏握了五六顆石子,不知如何是好。繼續玩水漂,技不如人,不玩,拿着石子又覺得尴尬。
身邊的林懷予倒是悠然自得,手裏的兩顆石子扔出去,毫無虛發,每個都在河面上漂了好幾下才沉到河底。
鐘昕看他扔完,偷偷把手背到身後,順勢讓手裏的石子無聲無息地落到地上,接着又悄悄往後退了兩步,準備溜走。
林懷予聽見聲音,沒有回頭,只是沖着河面說了聲:“別走。”
鐘昕一驚,停住了腳,回頭一看,林懷予扭過頭看她。
他朝她一笑,招了招手,說:“過來。”
林懷予笑起來很好看,眼角微彎,看着格外溫潤。對着這種笑容,鐘昕像是沒什麽招架之力,着了魔怔一樣,乖乖地又走了回去。
林懷予從地上撿了一把碎石子,遞到鐘昕手裏:“打水漂是有訣竅的。”
鐘昕雙手接住石子,低頭看着手裏平攤的一堆石子發愣。
林懷予卻一本正經地指了指鐘昕手裏的石子,說:“像這種圓的就不合适打水漂。”林懷予從她手裏撿了個圓滾滾的石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随手扔掉,又撿了個扁平的,繼續認真解說,“這種扁的合适。”
林懷予選好石子,轉身揮臂,石子平平地切着河面飛了出去,“噗——噗——噗——噗——”蹦了四下掉進河底。
“看到沒?”林懷予轉過身對鐘昕笑笑,“石子出手時,要平行水面。”
鐘昕看傻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你試試。”林懷予後退一步,讓出空間來給鐘昕施展。
鐘昕看了眼他,他的神情自然,沒有絲毫和她開玩笑的意思,真的像是在教她打水漂。
鐘昕也不管了,低頭選了顆扁平的石頭,揮臂扔了出去。
石頭的路線弧度有些大,墜入河底,悄無聲息。鐘昕又試了一遍,還是失敗。
林懷予笑笑,再做了一次示範,叮囑道:“扔出去的時候,速度一定要快。”
鐘昕記住了要領,再試一次,石子在河面上“噗——噗——噗——”跳了三下。
“有了!”嘗試了這麽多次終于成功,鐘昕有些興奮,跳起來叫了一聲,指着河面笑道:“剛才,漂了三下。”
林懷予笑笑,雙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放肆的笑容,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的晚上,他在藥店的裏間聽到的對話。他看着鐘昕,覺得似乎很難将“抑郁症”三個字和她此時的笑容聯系在一起。
興奮感褪去,鐘昕發現林懷予盯着自己看,這才覺得自己有點失态了。她的笑容沉靜下來,對林懷予說:“謝謝。”
林懷予沒接她的茬,看着她略有些防備的樣子,笑了笑,扯開話題:“今天那出逃荒的戲,你演的不錯。”
上午她跟着陳澤在巷道裏拍串聯的鏡頭,大的環境是戰火紛飛,全城百姓收拾細軟準備逃荒。謝琳她們都拿到了有臺詞的角色,唯獨鐘昕的角色一言不發,拿着包袱跑入鏡頭,再跑出鏡頭。
“你看見了?”鐘昕擡頭看林懷予,沒想到他跟着鄭嘉和拍戲,還能騰出空來四處閑逛。
林懷予點點頭,“就是有一點處理得不夠到位。”
“什麽?”鐘昕知道林懷予指的是演技上的缺陷,急忙追問。
“逃得很快,表情也挺落魄,再來點驚慌就好了。”林懷予說着,又補充道,“有的戲,導演自己可能揣摸不了那麽細致,你仔細揣摩了,演出來了,會讓他靈光一閃,覺得很到位。”
鐘昕看着林懷予,突然明白為什麽在小鮮肉泛濫的當下,他依然能坐穩當紅男星的這把交椅,并且人氣經久不衰。導演說戲只能指導大的方向,而那些細節才是最能使人物、劇情出彩的地方。這些林懷予做到了,讓他演繹的人物活了起來,進入到觀衆的心裏。
鐘昕低頭琢磨着林懷予的話,體會着逃荒時的慌張,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展現出了驚慌失措的情緒。
林懷予看這鐘昕,想到了kim和他說的話,心裏不由贊同。
鐘昕确實不錯,不僅有悟性,而且很踏實。
午休過後,又要開工了。
鐘昕知道演藝圈裏口舌多、是非多。為了避嫌,她找了個借口在河邊滞留,特意讓林懷予先走。
林懷予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也不戳穿,點點頭先回了拍攝的地方。
下午的這場戲是室內戲,是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也是全劇至關重要的轉折,鄭嘉和把它放到最後拍攝。
這幕戲的背景是安然扮演的憶秋因戰火被困在了老家,林懷予扮演的少爺卻依然在上海的淪陷區。少爺雖然身處歡場,但滿心想着的都是憶秋。下午這場戲的場景就是“百樂門”,大少爺在紙醉金迷中聽着百樂門頭牌的一首《何日君再來》,幡然醒悟了自己對憶秋的愛戀,決定奮不顧身反抗家族,去鄉下尋找憶秋,最後兩人一起投身救國事業。
這場戲主要表現的是林懷予的內心獨白,從麻木、迷茫,到思念,再到毅然決然離席奔出百樂門,這種情緒的轉變對林懷予來說處理起來并不難,因此他全無壓力。
林懷予散着步回到片場,還沒進門,遠遠地就聽見鄭嘉和在罵人。
“你找的這是什麽人?”鄭嘉和把這出戲的腳本卷成一卷,“啪啪”打在一旁攝影機的支架上,“你是當我傻,還是當觀衆傻?”
場務站在鄭嘉和對面,低頭看腳,不敢擡頭也不敢接茬。
“我問你,我當初要你找的是什麽?”
場務也虛,小聲回道:“百樂門頭牌……”
“你也知道是百樂門頭牌!”鄭嘉和說話直,也不管別人的感受,指了指舞臺上站着的謝琳,“你自己看看你給我找的是什麽?”
場務被鄭嘉和說得不得不擡頭瞄了一眼臺上的謝琳。平心而論,謝琳長得還算過得去,只是衣服一換,那搔首弄姿的樣子,不像百樂門頭牌,倒與站街的妓|女有幾分神似。
謝琳聽了鄭嘉和的話自然不樂意,看了眼陳澤,跺了一下腳,使了個嬌嗔的眼色。
陳澤畏懼鄭嘉和,眼神急忙避開,事不關己地抱懷慢慢踱步到鄭嘉和身邊,指了指臺上,小聲吩咐場務:“鄭導不滿意,你還不快去重新找!”
場務擡頭看着陳澤直發愣。謝琳就是陳澤塞給他的,他不要不合适,要了也不合适,現在挨了鄭嘉和的罵,陳澤非但不幫他說話還陷他于不義,弄得他裏外不是人。
陳澤這邊臉不變色心不跳,一個勁兒地朝場務使眼色。鄭嘉和沒瞧見,只顧着在旁邊罵罵咧咧:“細節細節!我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腦子都幹什麽去了……”
場務心裏罵着陳澤,正覺得一個頭脹得兩個大的時候,身後有人開口了。
“鄭導,我有個人選。”
三個人一起回頭,背後林懷予雙手插在兜裏,淡然的微笑挂在嘴角。
鄭嘉和看着他,問:“誰?”他頓了一下,想到什麽,急忙說,“不管是誰,最好就在附近,否則耽誤拍攝進度。”
林懷予笑笑,眼神往身後一飄,鄭嘉和即刻明白,目光鎖定在剛剛回到片場的鐘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