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06

突然有人出現,鐘昕吓了一跳,扭頭一看,看見了摞在一起的兩份盒飯。飯盒蓋子是透明的,裏邊的牛排肥厚多汁,透着股誘人勁兒。飯菜可人,連帶着拿着飯盒的那雙手看起來都讓人有好感。

鐘昕順着林懷予修長、幹淨的手指往上看,看見的是他的衣袖。民國少爺穿的馬褂,袖口繡了金絲,看着華麗尊貴。

意識到送盒飯的不是工作人員,鐘昕急忙擡頭看他。

他的五官很秀氣,但好在輪廓并不柔和,因此少了陰柔之氣,多了男人的陽剛。這樣端正的五官已經很難得了,可他偏偏還長了雙略有些深邃的眼窩,目光随河面的波光流轉,沉穩又深情。

鐘昕一晃神,認出了他:“林懷予?”話一出口,鐘昕覺得自己有點傻氣。《秋意》這片子名震四方,林懷予作為主演,出現在這裏絲毫不為怪。

林懷予沒有回答,只是挑眉笑了笑,把上邊的牛排盒飯遞給了鐘昕:“豬排有點油,就牛排吧。”

劇組的盒飯配備是有标準的,鐘昕看了眼盒飯,色澤誘人,菜品擺放整齊,一看就是林懷予自己開的小竈。

鐘昕下意識搖了搖手,婉拒道:“不用了,我有吃的。”說完,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半包餅幹,嘴角無奈地抽動了一下。

林懷予看着笑了笑。他坐到鐘昕旁邊的石頭上,打開了牛排飯的盒蓋,連同筷子一起遞給鐘昕:“安然的樣子估計還得有個把小時,補充一□□力。”林懷予說着又把盒飯往鐘昕面前送了送。

牛排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鐘昕肚子有了反應。她咽了一下口水,最終還是猶豫着伸手接過盒飯,低聲道:“那我不客氣了。”

一上午躺在河灘上消耗體力,鐘昕這會兒真是餓了。她接過盒飯,“美食”當前,她也顧不得林懷予,便埋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林懷予看着有些發愣,別說女臨演了,就是女明星在他面前也都是溫婉含蓄的,完全沒有人向他展示過這樣的吃相。他看着看着,眉頭皺了皺,随即又舒展開,笑着遞了瓶礦泉水遞給鐘昕:“慢點吃。”

鐘昕接過水,“嗯”地應了一聲,像是沒什麽功夫搭理他,繼續埋頭掃蕩。

兩個小時後,河灘邊的戲終于結束了。

鐘昕從臨時搭建的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把濕乎乎的戲服團成一團,準備還給服裝組的助理。

林懷予後邊還有一場在河灘上尋找憶秋的戲,他在等待場景布置得空隙,東張西望發了會兒呆,一眼就看見了鐘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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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昕這會兒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短袖t恤、牛仔褲,外邊套了件格紋襯衣,腦後又紮了條馬尾,扮相清純,一點也不像“天使部落”同來的那些模特。

林懷予覺得有意思,盯着她多看了一會兒。

鐘昕把衣服還給助理後并不急離開,她跟着明星助理們站在外圍。只不過那些助理低頭翻着手機,唯有她撐着脖子往攝影棚那邊張望,顯得尤為引人注意。

下一幕戲是大少爺到河灘邊來找憶秋,兩個主角情感推進發展,是展現演員演技的重要戲份。

鐘昕聽聞過林懷予的演技。他二十多歲出道時演技相當青澀,僅僅憑借着帥氣的外表才有了些知名度。不過林懷予不甘現狀,這些年,他的努力有目共睹,電視劇一部接一部,基本上沒有斷過檔,演技得到了錘煉,慢慢從帥氣小生過渡到人氣男神。近幾年,他逐漸往大銀幕轉移,主演的幾部作品口碑都很不錯。

鐘昕探頭往攝影棚裏看,場景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安然坐在遮陽傘底下看臺詞,林懷予卻不見身影。

鐘昕還在到處找他,冷不丁聽見身後有人說:“去幫我買杯咖啡。”

鐘昕一轉頭,林懷予就在身後和助理小方說話。

小方這會兒正在打電話,聽到了點點頭,但分身乏術,顧不上立刻去買東西。林懷予看着微微皺了皺眉頭,捏了一下鼻梁,忍着瞌睡沒有打哈欠。

鐘昕看見了,湊過去問他:“你要喝什麽?我去幫你買。”

林懷予轉頭一愣,微一遲疑,才點點頭說:“美式,不加奶,不加糖。”

鐘昕記下,轉身去找咖啡廳。影視城的一隅有家星巴克,二十分鐘後,鐘昕買了咖啡回到拍攝地。

安然那邊還沒有準備好,因此戲還沒有開拍。

鐘昕插空把咖啡遞給林懷予,林懷予接了過來,問她:“多少錢?一會兒讓小方給你。”

“不用了。”鐘昕笑了笑,搖搖頭道。

林懷予本以為她會接着說,一杯咖啡而已,沒多少錢,沒想到鐘昕卻說:“你中午請我吃了盒飯,還你的。”

林懷予一愣,随即挑了挑眉,端着咖啡離開了。

中午他給了鐘昕一個盒飯,這事要是放在別的女星身上,估計早就追着自己道謝了,更甚者恐怕還會說要回請自己。鐘昕倒好,給了她一個盒飯,她就要還自己一杯咖啡,互不相欠,清清楚楚。

河灘邊的這場戲,有林懷予帶着,安然的放空的表演似乎變得恰如其分了。這條戲拍了幾遍,順利通過,全組收工回房休息。

白天給安然當臨演,在河灘上一躺好幾個小時,晚上回到宿舍鐘昕就感冒了。

劇組安排的宿舍冷冷清清,同屋的謝琳和另外幾個特約臨演還沒有回來。鐘昕洗了個熱水澡,自己先上床休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鐘昕鼻子開始堵了起來,她坐起身,在黑暗裏伸手摸了摸,從一旁的床頭櫃上抽出紙巾擤鼻涕。

鐘昕這邊吭哧吭哧地擤着鼻涕,謝琳和另兩個臨演推門進來了。

燈開了,鐘昕坐在床邊擦鼻子,樣子有點狼狽。謝琳看着笑了笑,扭過頭旁若無人地和另兩個人說話:“演戲這事兒一開始靠的都是眼緣,陳導慧眼,一看就看出我适合演大家小姐了。”謝琳說着,瞥了眼鐘昕,“不像有些人長得喪氣,連活人都演不了。”

這一天,謝琳她們幾個跟着陳澤拍支線場景,另兩個人見謝琳已經把陳澤哄得服帖,自然也知道該站哪一隊。她們聽謝琳這麽說,看了眼鐘昕,不由笑着附和。

這要是在上一世,鐘昕多半會為了息事寧人而忍氣吞聲。但經歷了這七、八年,鐘昕已經成熟多了。她明白怒氣何時該爆發,何時該隐忍。謝琳此刻趾高氣昂的樣子,鐘昕看着覺得可笑。她撇撇嘴,戴上眼罩,悶頭睡覺。

鐘昕以前的睡眠質量就不高,夢多易醒。這一晚,四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鐘昕更加睡不踏實,一個動靜就被驚醒了。她摘掉眼罩,看見一道光線閃過,有人批了件外衣閃到門外。

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鐘昕借着手機發出的光亮看了眼屋子裏,謝琳的床位空了出來,杯子和枕頭卻又擺放的整整齊齊的。

謝琳的事情鐘昕懶得過問,她再度躺下,可是頭疼得厲害,腦子一跳一跳,吵得自己睡不着覺。

鐘昕記得宿舍不遠處有個藥店,她批了件薄外套起身,拿了錢包悄悄出門買藥。

影視城地處郊區,雖是夏天,但還是有早晚涼。

鐘昕走到屋外,被夜風吹了一下,不由打了個哆嗦。她緊了緊外套,憑着記憶往藥店走去。

深夜裏,藥店已經關門了。透過藥店的玻璃門,鐘昕還能看見裏邊隐約的燈光。她伸手按了一下門邊的門鈴,不多會兒,一個老頭從裏屋走了出來。

老頭把玻璃門拉開一個縫,問鐘昕:“怎麽了?”

“感冒,想買點藥。”

老頭看了她一眼,把她請進了屋裏。

屋裏氣溫高一些,鐘昕進屋吸了吸鼻子,冷暖空氣在鼻腔裏一對流,忍不住一連打了三四個噴嚏。

老頭從貨架上幫她找了感冒藥,遞給她:“早晚各一片,吃完了多喝水、多睡覺。”

鐘昕接過藥看了看,藥盒上寫了一排字“孕婦、抑郁症患者請遵醫囑”。鐘昕猶豫了一下,問他:“抑郁症怎麽服藥?”

老頭上下打量着鐘昕,問她:“你有抑郁症?”

鐘昕上一世在羅耀的折磨下得了抑郁症,還被羅耀逼迫着服用過量的鎮定劑,最後導致她病情加重,甚至精神錯亂。現在重新來過,她的身體雖然恢複了青春,但是記憶裏所遭受的一切苦難并沒有抹去,精神上的低落感還是時不時襲來。

鐘昕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說:“以前得過,現在好了。”

老頭兒推了一下眼鏡,“好了那就沒事兒,該怎麽吃怎麽吃。”他頓了頓,又說,“你要不放心,就減一點藥量。”

鐘昕應了一聲,轉身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過頭問:“您這兒有沒有什麽安神的藥?”

重生回來,鐘昕一直沒有服用過任何藥物,晚上睡覺偶爾會做噩夢,有時候一覺睡醒,分不清是真是幻,總以為當下是夢,而自己依舊沒有擺脫羅耀的束縛。即便這樣,她也忍着沒有吃藥,但現在四個人一間宿舍,鐘昕住不習慣,覺得借助藥物或許更容易入睡。

老頭皺了皺眉,問她:“你是要安眠藥?”

鐘昕點點頭。

老頭看着鐘昕,卻搖頭道:“姑娘,這感冒藥吃了一樣能睡覺。既然病好了,就不要老惦記着依靠藥物入睡了。”

老頭說得在理,但鐘昕實在忍受不了那種精神上的侵襲,就好像她雖然已經把羅耀從生命裏剔除,但他卻還在慢慢侵蝕她的精神、靈魂。

老頭知道鐘昕聽不進他的話,便說:“實在不行,我給你開點中成藥,你吃着調一調。”

老頭不給她開安眠藥,影視城附近也就這麽一家藥店。鐘昕無奈,只好點點頭。

“你等在這兒。”老頭說完轉身去後屋找藥。

鐘昕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老頭警惕性地停下來:“你進去不方便,就在這兒等着我。”

老頭見鐘昕應了一聲,撩開布簾往後屋走。鐘昕沒來得及轉身,不經意間從布簾的縫隙中瞥見一個男人裸着後背趴在後屋的理療床上。

這深更半夜,來理療的多半是劇組的人。鐘昕怕被人認出來,更怕自己上輩子的病情被別人知道,便急忙背過身,不敢再回頭,乖乖站在屋外,一直等到老頭幫她拿好了藥。

鐘昕走後,老頭又把門鎖上,撩開布簾回到理療室。

林懷予裸着背趴在床上,聽見了動靜,微微将頭擡了起來:“人走了?”

老頭擦擦手,繼續幫林懷予按摩:“現在的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得了抑郁症,有病還亂吃藥……”老頭說着不住嘆氣搖頭。

鐘昕雖然感冒了,但林懷予還是聽出了她的聲音。她來買感冒藥并不奇怪,只是林懷予并沒想到,鐘昕二十出頭的歲數竟還得過抑郁症。

也難怪,她的神色和表情都不像是一個二十來歲女孩兒應有的,她雖然也笑,但淡淡的笑容中似乎沉澱下了頗多無奈和辛酸。

老頭幫林懷予按摩完,不忘囑咐他:“你這腰背啊,就該多休息休息,戲少拍兩部。”

“都是老傷了,”林懷予坐起身,從一邊的椅子上拿過短袖套在身上,“您手藝好,每次來這邊拍戲都得麻煩您。”他跳下床,回頭沖老頭笑了笑,“您這個見效快,比我自己休息的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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