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戰友難得的無害樣子。
“看上去特別沒精神,睡着好一會兒了。”埃爾溫把手裏的東西都收起來,看着此刻看起來毫無防備的部下。
“果然,身體內部的變化能拖死人啊。”韓吉一直盯着利威爾,伸了個懶腰,“誰都不例外。”
埃爾溫把從利威爾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讓他再睡會兒…?”
“不行,”韓吉立馬坐正了身體,“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必須把他叫起來。”
被叫起來的利威爾帶着幾分起床氣,在韓吉不怕死的勸誘和埃爾溫命令式的驅動下被兩個人趕去了食堂。
“喝碗粥也好。”韓吉這麽說。
就像利威爾說自己本來就話多,實際上他卻很少說話,因為一說話就有許多麻煩。利威爾怕麻煩,為了讓韓吉閉上嘴巴,他在自己長官和怪物戰友的注視下,艱難地喝下半碗粥。接着他就放下了勺子,不再進行一個動作。
埃爾溫探究的目光看過來——調查兵團團長戰場上的目光在生活中遇見,總是會讓人頭疼。
“……吃不下了,再吃又會吐出來。”利威爾覺得自己已經很給埃爾溫面子了,但是這個以前只知道把他往死亡線上扔的上司似乎鐵了心的要關心他一回,利威爾最終妥協地又舀了一口粥,接着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眉頭皺了起來,快步走離餐桌。
“埃爾溫,他大概真的去吐了,”韓吉趴在桌子上,“老天,碰上這種事,那家夥可真夠倒黴的。”
利威爾靠着樹,看着懷表,監督士兵訓練,其實只有十幾天,可是他覺得已經有半年沒上手了,在打鬥中活下來的人一旦失去了某種慣性行動,總覺得缺失了什麽。他現在不會自找麻煩地去進行指導對練,訓練過的汗水味兒會讓現在的胃直接壞掉。該死的敏感。
缺少了一定量的暴力行為,讓韓吉調侃他終于開竅了準備“養胎”——當然韓吉被踹到了牆角。韓吉敢這麽調侃他,大概是以為他已經接受現狀。
對于任何一位正常男性來說,要接受自己懷孕了的事實幾乎是不可能的。利威爾覺得自己的冷靜實際上都是裝出來的,他板着的面孔下是愈加煩躁的心情——這也是韓吉“教育”他要預防的可能出現的情況。
就如利威爾在戰場上是最稱職的軍人,他一直擁有分析形勢比較敏銳的頭腦。現在對于他這身體的特殊狀況,除了和姑娘一樣走一遍九個月的流程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所以利威爾相對平靜地進行他的日常生活,等那個累贅從他身上掉下來,他就把那東西掐死,或者丢到孤兒院。他這麽想過。那樣就沒有絲毫變化,他還會是他。
作為參軍兩年就升為士兵長的人,他對于身體上的傷痛已經習以為常,利威爾士兵擁有傲人的抵抗力,被疾病困擾的感覺他還沒怎麽嘗到過,最近處理文件時無法預知的昏睡讓他非常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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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吧。”明天就是庭審的日子,顯然這次庭審并沒有那麽嚴重的後果,在庭審前艾倫甚至都沒有被收押,此刻正站在桌子前,接受着最高長官的囑咐。
埃爾溫端着臉坐在椅子前說了半天,一言以蔽之就是讓艾倫學會看臉色行事。庭審的最終目的是保住艾倫性命的同時盡可能的不讓調查兵團的既有權利受到損壞。
“是!”感覺使命頗重的艾倫青年敬了個軍禮大聲回答道。
還沒等艾倫看清楚埃爾溫臉上的無奈,高筒軍靴就直接踏到艾倫的背上,把他整個人踹向了桌子。
“吵死了小鬼。”利威爾收回腿,看着把桌子上的東西撞得滿地都是的艾倫,思索着補上一腳的可能性。
“兵長?”艾倫把臉從桌子上擡起來,看着一臉不耐的直屬上司,瞪着大眼睛,“您什麽時候……”
“他一直都在。”埃爾溫好心地解釋道,用眼神示意埃艾倫去看沙發。
沙發上是一件橫放的大尺碼軍用大衣,對于身量稱得上“嬌小”的兵長說來,縮進去睡覺正合适——艾倫識趣地閉上口,再問下去就是生命危險問題了。
“啧,小鬼,你要是明天再造成讓那幫豬猡用槍指着你的腦袋的蠢局,我可沒心情再踹你一回。”
“是,我會注意的!”即使從軍三年,當年那一場庭審依舊讓艾倫印象深刻,深刻到他忘了庭審的所有對話,只記得那一頓暴打。
“還不走?”
埃爾溫目送艾倫出了辦公室,轉過臉看着站在沙發旁邊抱着臂的部下,努力維持着平時的嚴肅臉,眼睛裏卻還是漏出了藏不住的笑意。“你沒睡醒嗎,利威爾,你甚至都沒讓艾倫打掃辦公室。”
他的部下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瞬間全身的刺都張開了,接着,洩氣了似的,沉着臉坐會沙發上,把軍用大衣向埃爾溫甩過來。
“你最好希望我明天的庭審別睡着。”
Chapter04
(我不會寫庭審,所以想看場面的話只能……庭審不過是個必要過度)
“艾倫你,不要緊張。”愛爾敏把手中的紙條塞進艾倫手裏,“把這個背下來照着說就差不多,考慮到上次庭審的情況,我們這次會少讓你說話的。”
“愛爾敏,你這麽說也太傷自尊啦,我,我總得學會和官們說話。哈哈。”艾倫跟在愛爾敏身邊向前走去,說話時都有些心虛。
“艾倫,不用現在學,”三笠看了艾倫一眼,接着有堅定地補道:“絕對。”
“關于巨人艾倫的生存審判以及調查兵團的去向問題”的庭審在戰後快一個月才開始,消除巨人威脅的人們縱情聲色來發洩和平到來的饋贈,駐紮兵團和憲兵團懈怠狀态更加嚴重。利威爾跟着埃爾溫往審判庭走去,一路上煙味,酒味,沒來得及洗掉的妓女的脂粉味,貴婦的香水味混合而來,肮髒又令人不快。
利威爾把手抄在衣兜裏,以阻止自己把身上帶着味道的家夥揍一頓。他默默地走得和埃爾溫近了一些,讓對方身上幹淨的皂角氣息暫時解救一下他的腦子。
埃爾溫對于小個子部下貼在自己身邊走路受寵若驚,看到對方明顯暗沉的臉色也就不再說話。不在戰場上的話,他的部下對于長官也都是刺。
迎面走來皮克西斯司令,光頭中年男人的顴骨上還有着紅暈,喝的是軍中的劣質烈酒,張口就是撲面而來的酒氣。埃爾溫忍住不厚道的笑意,一本正經地和司令交涉。
“庭審的相關事宜,還請司令多加關照。”
“這個沒事,比起和憲兵團那群走狗合作,目前屯駐還是需要調查的平衡力量。”
司令一喝酒話就多,又拉着埃爾溫說了些別的閑話,完全不在乎接下來的庭審,随着嘴巴一張一合酒氣又散布在空中,“昨天中午——嘿,埃爾溫,你們袖珍的士兵長昨天沒睡好嗎,看起來糟糕透了。”
不,他很好——利威爾擡頭瞟了一眼司令——他正在思索削了皮克西斯之後潛逃會給調查兵團帶來多大危害。
埃爾溫終于邁動了步子,利威爾跟上,“嘁,終于走了啊。”
“啊,”埃爾溫拉開審判庭的大門,“我可不想讓你因為酒味去犯罪。”
這場庭審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公審,王公貴族,軍官士兵,平民百姓,各個身份各個階級都有聽審人員。礙于場地限制,利威爾所在的軍官席和貴族席放下一起。
酒味煙味還有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利威爾覺得一會自己在庭審上如果發言可能會飙髒話。
“你就安心當個擺設,其他的交給我。”
聲音從頭頂傳來,利威爾向埃爾溫看過去,他灰藍色的眼睛聚焦,閃着探究的光芒,“你轉性了嗎,埃爾溫。”
埃爾溫露出一絲極淺的苦笑,“和平年代了,我沒有必要再把你逼得那麽緊。”
在相信別人的判斷前先經過自己的大腦——利威爾曾經這麽告誡艾倫,不過他自己的大腦經過戰場和宴會的洗禮,已經自動把埃爾溫的判斷過渡成“省麻煩”,這個認知在一切應酬上更加準确無誤。有埃爾溫和那一群豬猡周旋,利威爾只需要老實跟着保證不出手傷人。此刻埃爾溫既然在庭審開始前丢過來保證,利威爾也樂得清閑。關于庭審的結果他并不怎麽擔心,憲兵團下巴上沒幾根毛的奈爾還不可能鬥得過埃爾溫和皮克西斯兩頭狐貍。
士兵長在庭審上睡過去總歸不大好看,利威爾覺得應該給埃爾溫留一些面子,于是他很閑地思索着該把視線集中在什麽地方。在艾倫被帶上來的時候,他找到了目标。
在軍隊裏泡了兩年,目睹過利威爾和韓吉喪心病狂的拷問,艾倫此刻跪在庭上,倒是并不覺得緊張。
上次庭審的時候,他孤身一人面對所有的未知,這次庭審,他的身後有夥伴的支持和整個調查兵團的幫助。
艾倫的眼睛在大廳裏小心地轉了轉,找到了能讓他徹底放下心來的東西——直屬上司利威爾。在艾倫的印象裏,他的監護人雖然說話粗魯,動作随意,可是軍人的特質讓這位長官即使在最放松的時間點裏也保持着要命的嚴謹,可是現在他的長官在大廳裏坐得端正,身上卻散發着慵懶的氣息。是的,慵懶,就像一只昏昏欲睡的貓,在白天被人拖了出來,于是半睜半閉着眼睛很給面子地呆在這裏。他長官此刻的眼裏沒有嚴厲的情緒,掃到艾倫身上的眼神專注卻又漫不經心……艾倫覺得自己成了打發時間的工具。
即使比兵團裏面其他士兵更加親近士兵長,艾倫仍然不習慣直接和他眼神相撞的感覺,艾倫錯開眼神看向坐在利威爾身邊的埃爾溫,埃爾溫的精神很集中,他一直在等待時機以換取最佳成果。
利威爾打量着跪在庭上的艾倫,這小鬼現在已經不會輕易在大場面上流露出慌張的神情,他并不吃驚。雖然他平時一直用言語上的嘲諷和拳腳上的暴力來招呼艾倫,熟悉他的人會知道這幾乎是一種變相的喜愛,只有讓他足夠重視的士兵才會接收到頻繁的’疼痛管教’,即使直到戰後,艾倫都沒有打贏過他一次,但是整個兵團裏,幾乎已經沒有什麽艾倫的對手了。
利威爾這麽想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正在庭審上發言的埃爾溫,大致比較了一下艾倫的身高。嗯,就連埃爾溫也已經不能用塊頭壓制住艾倫了。
艾倫的綠眼睛裏有着比一般人強烈一倍的目标意識,他在一名優秀軍人的道路上成長的無比迅速。每次利威爾看着巨人劃的艾倫發狂地戰鬥,就覺得這小子比他自己更适應殺戮。
失敗與悔恨不能成為艾倫前行的阻礙,在自己與夥伴之間的選擇,艾倫下決定時更加缺少猶豫——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從武器中蛻變出來。
利威爾很清楚,埃爾溫是那個引線人,他自己只不過是一把鋒利的軍刀,是完完全全的武器。因為是武器,因為只需要考慮戰場,所以還可以別扭的關心部下,即使軍刀已經沾滿了鮮血,依然沒有泯滅人性。
利威爾眯起眼睛,看着正在回複總統問話的艾倫。
在戰火中成長蛻變,這孩子的全面發展讓他越來越有在新一代中領頭的趨勢,幸運的是,這個孩子在雙手沾滿了鮮血之後,依然活得溫柔而堅定。
即使是現在,想起這個從沒打贏過他的小子曾在他身上施行的那番惡心的行徑,利威爾都會對自己那次大意感到咬牙切齒的屈辱。青年艾倫對于這件事完完全全的遺忘又使他以為這不過是個錯覺,直到他身上的東西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事情的真實性。
利威爾不是喜歡怨天尤人的人,也不是一個喜歡過分追究連帶責任的人,他覺得被強暴這件事情是艾倫的錯誤,但是經歷這樣一種尴尬的“特殊狀況”卻是自己倒黴。雖然不再打算對這個後輩傾注原定的喜愛與關照,不過他還不打算收回出于軍人的客觀欣賞。
已經失去巨人之力并且帶有一身卓越軍功的人不再有大的威脅——艾倫還不會把主意打到王政上,艾倫的生存權有驚無險地确定下來後,整場會議接下來的內容就是調查兵團的轉型問題。
利威爾決定聽一會他們的談判,或許是因為氣氛已經不再那麽緊張,或許是因為這種談判都是最高軍官間的較量,他後邊的幾個憲兵團軍官居然開始小聲說起話來。
“女王的心思比較難辦,福利院?把百姓的稅收用在那些只知道張口讨吃的的棄子身上?”
“哪來什麽真正的收養所,不過就是要一個門面掙錢而已,已經被丢了的孩子誰還肯養,都丢到地下街了。”
“對了地下街,女王還提議對地下街的人開放地面上的居住權,那幫老鼠也想見陽光?還說至少要把地下街的小孩子帶到地面上,真是,憲兵是為了守衛高貴,可不是去翻垃圾桶。”
這些人感到渾身一冷,坐在他們前排的小個子軍官回過頭來,灰藍色的眼睛就像兩把閃着寒光的利刃,這幾個軍官立刻閉上了嘴巴。調查兵團的士兵長曾經是地下街有名的混混,知道這條比較普及的知識,他們還沒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利威爾懶得再看那些廢物一眼,關于地下街的污言穢語他也聽過不少,可是這幾個人的談話裏提到了小孩子。
法蘭曾經說過,“要征服利威爾,你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掃帚。”接着法蘭吹了個口哨,又補上一句,“如果你是小孩子,就不用考慮以上問題。”
利威爾總是說自己讨厭小孩子,不過法蘭總是說,你不過是一遇到小孩子就沒轍。
利威爾不清楚小孩子的童年應該什麽樣,他幾乎每天的想法就是怎麽不被凱尼揍和怎麽揍到凱尼,但他也知道,小孩子至少不應該像地下街的那樣,把幼小的身軀撞進別人家裏搶劫,翻着肮髒的垃圾桶以求填飽肚子,把甜美的嗓音和稚嫩的鮮血奉獻于戀童癖的身下。他們本應該擁有一片平和的天空,而不是在地下街肮髒的臭水溝裏悄無聲息地死去,或者帶着一身鮮血存活。不是每一個小孩子都能遇到凱尼,也不是每一個小孩子都能一個人從十歲跌跌撞撞在地下街活下來。
只有他身邊的人在他的影響下,不欺負并且收留小孩子,只有有力量的小孩才能在地下街生活下去,那些他救過的,還沒有記住面孔的小孩子,在學會生存的力量之前就已經在生存的洪流中死去。
只有一個小孩在他身邊學會了生存的力量,那是伊莎貝爾,那個小孩以為有了力量就可以确保自己的生存,她把生命定格在了牆外,和法蘭一起。
利威爾沒見過父親,他是母親娼妓生涯中的意外産物,在地下街養孩子幾乎是天方夜譚,他的母親卻心甘情願地變成了凱尼口中“小孩子的奴隸”,即使他的母親沒有活到他三歲。
地上的孩子,本應該擁有陽光和空氣,因為沒有足以支持撫養的父母,便會被這些地面上的臭蟲丢進地下街?
利威爾覺得他穿過重重煙霧,又一次看到了地下街油膩讓人惡心的昏黃燈光,燈光下飛舞着蒼蠅。垃圾桶的旁邊有眼神空洞掏着食物的孩子,漆黑的樓梯口有身染鮮血姿态扭曲的幼小屍體。
直到埃爾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上司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并且體貼地走開一小段距離,以求可以不用俯視他,“不走嗎利威爾,庭審都結束了。”
跟着埃爾溫走出大廳,走過長廊,突然出現的陽光讓已經習慣了審判庭裏黑暗的雙眼十分不适應,利威爾眯起眼睛,停住腳步。
走在他前面的埃爾溫回頭看着他。
利威爾又邁開步子跟了上去,看着地面上的陽光,新鮮的空氣裹攜在微風裏拂過他的臉,他掃了一眼自己依舊平坦的身體。
喂,小鬼,
如果已經可以這麽叫你的話,
你大概不會被掐死,也扔不掉了。
審判的結果相當令人滿意,當了一百年家畜的人類無法抑制探索牆外天地的願望。調查兵團的任務變成了探索牆外世界,尋找适宜人類生存的居住地與資源。調查兵團的加入人選已經被限定在訓練兵前二十名。
“真是幸運,下一代幹部就不用花那麽長時間訓練新兵了。”這麽說着的埃爾溫突然意識到,也許應該讓他的士兵們放松一下。
接到假期通知的士兵們大都在今天晚上離開軍營——只要明天上午之前回來,夜晚是屬于他們自己的。104期作為目前除了幹部組僅剩的老兵,也結隊出去郊外過夜,為了防止被認出來有麻煩,他們特意穿上了鬥篷,帶上了立體機動。
“艾倫,一會如果他們聯起手來對付你,你就來我身邊。”
“哈?都這個時候了三笠,就別再說這樣的話啦。”
公民艾倫.耶格爾在今天正式獲得了生存權,以這件事為借口,整個104期剩餘訓練兵也開始放松。
“肉!薩沙你從哪裏弄到的?”
“什麽哪裏弄到的……”薩沙看着以康尼為首的一衆質問人員,覺得友誼受到了傷害。“是韓吉分隊長親自把軍官們發的肉交給我,說出來玩總不能沒東西烤着吃。”
“啊?”艾倫思索了一下這個答案的可能性,指數為3的頭腦難得智商上線,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兵長知道嗎?”
他一說這句話104期成員都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啊,兵長知道的話,會被懲罰的吧。”
被剩下的及雙眼睛盯着,薩沙的臉色更加難看,快哭出來了,眼睛裏是大寫的困惑,“問題就是這個,”她說完這半句話不自覺地都坐正了,“兵長當時,就在旁邊看着韓吉分隊長把肉交給我,而且,”薩沙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飄忽,“他還指着旁邊的白薯問我:’還要這個麽’。我當時,當時都吓壞了。”
“啊……”一衆聽衆也是不能緩過神來的目瞪口呆,這個時候艾倫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那你要了嗎?”
“我當然……”薩沙從鼓脹的背包裏掏出一小袋子白薯,“當然要了啊。”
“果然……”
“可是……”讓打開那一大包肉食,“光是分隊長一個人的肉哪有可能這麽多。”
這麽一說大家又把目光集中在珍貴的肉食上面,雞肉,火腿,嫩牛肉——“嫩牛肉是兵長的供給。”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艾倫再次開口。
“哎?!”一衆人盯着他,發現艾倫沒有再開口的打算,露出一臉“沒完呢繼續說啊”的表情。
艾倫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就是讓他腿傷複發的那次調查,回來我打掃他房間的時候,一直說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就不用他來救了之類的話,那個時候大概軍官剛剛發完補給不久?他嫌我吵就直接把嫩牛肉塞進我嘴裏了。”艾倫閉上嘴巴表示報告完畢。
“一整塊嫩牛肉,你這家夥什麽運氣!”
和康尼直接的叫喊不同,愛爾敏露出思索的神色,“艾倫……”
“嗯?”
“我覺得兵長應該不是真的嫌你吵,”愛爾敏在艾倫身邊坐下來,“他應該是在變相地表達他的感謝?感謝你對他的關心。”
“啊?”
“愛爾敏說得對艾倫,”三笠已經拿出薩沙帶來的肉食放到生好的火上,“矮子真的嫌你吵的話,會塞給你拳頭,而不是牛肉。”
“這麽說來他也太別扭了吧,”讓想幫着烤剩下的肉,因為失誤把一片弄到了地上,只好把工作交給準備接手的愛爾敏,“挨西斯托利亞一拳表達感謝也是,塞給你嫩牛肉表達感謝也是,把自己的供給放到韓吉這裏也是。這麽說來也沒那麽可怕?”
愛爾敏出了一身冷汗,“你得趕快放棄這個錯誤認知,讓,惹到兵長了會死得很慘。”
“哎,這是糖果?”在肉食都被取走後,紙包的最底層露出了新的東西。另一個精致的小紙包,拆開後可以看見包裝精美的糖果,拐杖糖,巧克力,鮮奶水果糖果。
“這個我在團長的辦公室裏看到過,我記得。”艾倫想了一下還是補充道。
一包肉食外加糖果幾乎是軍官們下達了“你們随便玩吧”的特赦令,士兵們歡呼一聲,就一邊消滅着糖果,一邊準備着烤肉。
“糟了……”
“怎麽了?”艾倫正在咔嚓咔嚓咬着拐杖糖,含含糊糊地看着在翻找什麽的愛爾敏。
“我把爺爺的書落在房間裏了。今天要給大家講牆外的可能文明!”愛爾敏說着站起身,大有一副要回去拿書的架勢。
“愛爾敏,不用了吧,”艾倫拽住好友的胳膊,“今天就好好玩吧,不講故事也沒關系的……”
“那怎麽行”,體力值為2的愛爾敏突然爆發,甩開了艾倫的手,“都說好了的,而且,這對于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艾倫愣愣地看着好友穿上立體機動返回向軍營疾馳而去。
找到了書本,準備立刻返回的愛爾敏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向軍官們道個謝。他向埃爾溫辦公室所在的長廊走去。
埃爾溫不是個經常享受奢侈品的人,盡管他本人并不拒絕。埃爾溫心裏上是個渴望關心下屬的人,即使在戰争年代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把屬下當工具用,合理地安排他們送命的時間。
這樣的埃爾溫在利威爾走進來的時候立刻把雪茄收了起來。
韓吉看到了拼命憋着笑。
利威爾頓了頓,走到辦公室裏的沙發邊,“如果我的到來讓你少有的享受泡湯,埃爾溫,”他坐下來,疊起雙腿,“我很抱歉。”他的語氣裏沒有絲毫歉意,朝盯着他的兩個人揚了揚下巴,“所以你們最好別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把我叫過來。”
韓吉看着他,動動嘴唇,沒有開口,把眼神掃向埃爾溫。埃爾溫盯着剛剛被他放下的雪茄,也不打算第一個挑起話頭。
利威爾看了看這兩個人,把手臂環了起來,“嘁,不過就是面前坐着個懷孕的人,你們沒必要露出被奇行種包圍了的便秘表情吧。”
正在喝紅茶的韓吉把茶噴了出來,埃爾溫一個手抖一下子關上了抽屜。
現在這兩個人的表情真的像看見了一只奇行種。
沙發上造成這一混亂局面的人絲毫沒有罪魁禍首的自覺,關注的重點顯然也不是剩下兩個人的反應。“喂,擦幹淨,四眼,太髒了。”
“我我我我我——沒聽錯?”韓吉看向埃爾溫,埃爾溫回給她一個苦笑。
“我沒那麽矯情,不用小心翼翼的,”利威爾保持着他高傲的表情,“別用對待那些易碎的廢物的态度對待我。”
“啊…….”,韓吉猶豫着還是伸出一只手,“不要總是疊着腿,會高血壓。”
十秒的對視後對方把腿放下。
韓吉不客氣地靠回座椅上,發出一聲悶響。埃爾溫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庭審結束了,結果不錯,所以我認為接下來,利威爾,我們有必要談談以後的事情了。”
沙發上的人向他看回來,“別的事情我認同你的判斷,但是埃爾溫,如果你有意把團長給艾倫或者讓的話,我建議增設一個’總指揮官’的職位給愛爾敏。”
“我會考慮你的意見,”埃爾溫說道,決定挽救這場偏離預想的談話,“我覺得我應該說的更清楚一些,利威爾,我們要談的是關于你以後的事。”
沙發上的人眯起眼睛,“談什麽。”
埃爾溫看着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開口,“你不打算告訴艾倫?”
利威爾眨眼,“告訴他什麽。”
“告訴他你身體裏有一個小可愛,是他撒的種。”韓吉把話頭接了回來,眼睛裏有着一種看好戲般的笑意。
利威爾挑了挑眉,“我為什麽要告訴他?”
“哎?”韓吉準備送茶水到嘴邊的手僵住,有些摸不透談話的走向了,“……為什麽不?”
“這小子連他做過什麽都不記得,而且會懷孕是我自己體質倒黴,”利威爾說道,理所當然地向韓吉看過去,“我為什麽要告訴他?”
“啊?”韓吉差點被他的思路給繞進去,索性立刻跳出來,“不是這個,你有這經歷本質上是艾倫的錯啊。”
“所以你想讓我像那些惡心的棄婦一樣去祈求同情?”
“不是,”韓吉抓了抓頭發,“我是說對長官做了過分的事,艾倫應該對後果負一定的責任。你應該告訴他。”
“你是想看他震驚致死的表情嗎,”利威爾皺起眉,“腦子沒進屎的人都不會相信男人可以生育,我還不想讓別人把我當成怪物。這是你說的責任?”
“天哪……”韓吉幾乎開始懷疑這個男人今天的腦子不正常,“我是說艾倫至少應該道個歉,照顧你一下,甚至和你一起生活。”
“我的年齡當那小鬼的爹都差不多了,你覺得我需要一個翅膀都沒長硬的小子照顧?”利威爾翻了個白眼,“那小子應該去找那些搔首弄姿的娘們兒,你那只認得巨人的腦子不會看誰都是變态吧。”
“……”可以通宵暢談巨人的韓吉,第一次覺得自己喪失了語言能力。她面前的受害人絲毫沒有受害人的自覺。她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埃爾溫。
從剛才就一直沉默地聽着兩人對話的埃爾溫看向利威爾,又擺出了當團長時洞悉一切的表情,“利威爾,你在緊張。”
“……”
”你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你一旦心情不好或者是緊張地時候,就會用混亂的髒話糊弄過去。“埃爾溫無奈地看着沙發上面無表情的利威爾——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知道,他現在這種反應其實是被抓包了的不知所措,埃爾溫嘆口氣,繼續說,”你比你想象中在乎艾倫,利威爾。“
”……我沒有。“沙發上的人不自在地哼了一聲。
“利威爾,你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意識到,你剛才的那些話聽起來就像千方百計替艾倫開脫。”
“……你該找醫生看看你那腦子了,埃爾溫。”
埃爾溫沒有理他的嘲諷,說了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艾倫是你從進入軍團以來,在你手下最久的兵了吧?”
利威爾皺起眉,韓吉也愣住了。她也是突然想起來,利威爾班的人總是換過一批又一批,幹部中甚至米克都已經在兩年前陣亡。算起來即使利威爾844年就加入了兵團,陪在他身邊最久的軍人,除了埃爾溫和韓吉,似乎就是艾倫了。
“利威爾,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你正在試圖說服自己淡化艾倫的錯誤,阻止讓你欣賞的部下因為一個無意間的過失而耽誤他的大好人生,”埃爾溫的眼神深沉又溫和,“即使你一直否認,你确實是一個好長官。104期的那幫孩子們雖然怕你,但是他們心裏挺尊重你的。”
“……你應該去掉三笠.阿克曼。”
“天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韓吉找回了她的語言能力,趴在桌子上,“你真的不打算告訴艾倫?”
“當然不。”
韓吉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腹瀉了三天,一頭紅發都失去了些許精神,“可憐的艾倫,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都不知道,這可是’人類最強’的血脈啊~”
“韓吉,”利威爾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一下手腕,“想死可以直說。”
“別這樣,我還想多活幾天,”韓吉無所謂地接話,把頭從桌子上擡了起來,“談別的事吧。”她看着沙發上顯得小巧的戰友,“你是不是應該考慮退役以備生小孩了?”
她對面的人似乎并沒有因為一句話和她動手的興致。
埃爾溫覺得還是不要讓韓吉那句話孤零零地飄在空氣中比較好,“是這樣,利威爾,”他不自覺地帶上了戰場上發號施令的語氣,沙發上的部下擡起頭不耐煩地看着他,埃爾溫接受到對方的目光後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你差不多一個月前的那次昏迷實際上把我和韓吉都吓壞了,而且,你這……狀況不可避免地導致你的狀态下滑。利威爾,你已經不再年輕了,雖然我和韓吉比你大幾歲的時候都還在戰場上,但是我們并沒有被逼着消耗別人幾倍的體力去戰鬥。”埃爾溫停了一下,“如果你繼續留在軍營裏,時間再久一些我不能保證別人不會發現你的異常,如果給你長期假期,恕我直言,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這種狀況随着時間的加劇到底會給你造成多大負擔,我們也不知道你在從這種狀況裏走出來之後會恢複到什麽程度。那個時候你肯定不是最佳狀态了,利威爾,不管過多久,你都是調查兵團有過的輝煌标志之一,不能有任何差錯,留任何把柄。所以,還是退役比較好。戰争結束了,”埃爾溫猶豫一下,還是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了,“已經不需要人類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