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Chapter42
這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一代宗師》
午後三刻的暖陽慵懶地籠罩着這座城市，這個最易讓人打盹的季節中整個城市昏昏欲睡，店鋪顧客稀少，店主支着頭腦袋一點一點地午間休息，街道上沒有什麽行人，這個時間在陽光下昏睡的似乎都是安寧，都是和平。
陽光照射下，小巷間，房屋的巨大暗影裏，還是會有小勾當在進行着，實行這些小勾當的，也都是年輕人，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最大的十五，如果不是游手好閑，如果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們或許已經在重新開放的學堂裏讀書，或許在訓練兵裏刻苦訓練。可是總是溫暖或者關愛缺失那麽一些，總是迷途中的教訓少一些，這些孩子最終在這個牆角裏，幹着欺負弱小的勾當。
大塊頭，尖鼻子和麻子臉把小男孩逼近牆角，揮舞着威脅的拳頭，比劃着看起來鋒利無比的短刀，不過就是勒索錢財——看來他們是欺軟怕硬的一群家夥，只能向和他們一樣的孩子索要。
他們三個雖然也都只是青少年的年紀，在逆着陽光的暗影下看來卻還是有幾分可怖，那男孩看起來蒼白細瘦，徒有一個還算高的個子，也是束手無策。
接下來的事情很狗血地就那麽兩樣，要不就是交錢，要不就是拒不服從之後挨打——但是為了更狗血的來一個張本，事情當然不能這麽發展。
一聲冷哼飄在空氣中，那三個青少年回過頭去，迎着陽光的方向站着一個小孩兒。
那小孩兒穿着黑色的短褲，露出白皙精瘦的小腿，上身穿着一件白襯衫，迷你大小的皮夾克扣緊她的肩膀，小小的腦袋上扣着一頂黑皮帽，她低着頭，白皙的手指輕輕扶着帽檐，另一只手抄在皮夾克的兜裏。
“喂，小子，要管閑事兒？”大塊頭不屑地打量那小孩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身形，陰陽怪氣兒地說道。
“嘁，醜八怪，叫誰小子呢。”那孩子擡起頭，細長的眼眸裏一抹綠色冰冷又鋒利。
“呦，是個丫頭。”麻子臉吹了個口哨，壞笑着瞟了瞟尖鼻頭，那個人看來十五六歲，就是這小混混的老大。“哎，有興趣嗎？你的槍？”
尖鼻頭把那丫頭精瘦的身體瞟了一遍，“要試試的話，當成嘗了小子也差不多。”
在他們讨論的時候，那孩子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綠眼睛瞟了一眼地面，“嘁，戀童癖。”她擡起頭，瘦瘦小小的身影在那三個塊頭面前顯得特別單薄弱小，眼眸一掃，卻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影子，“喂，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逃走，快點兒走吧。”
那幾個大孩子不出意料地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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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她皮夾克上豎的領子間可以窺見唇邊的一絲淺笑，看起來就像嘲諷。
這孩子箭一樣地彈了出去，瘦小的身體格外靈巧地在大孩子們中間穿梭，看似細瘦的小腿格外有力量，專門掃那幾個孩子的小腿，出腳極狠，在被踢重的人前摔的時候補上重拳，不多一會兒，那三個大孩子就被他撂在了地上。
她走過去，踢了踢那個尖鼻頭，擡腳踩在他身上，瞟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男孩兒。“喂，傻子，還不走？”
那個看傻了的男孩兒這才想起來逃跑。
艾倫從剛剛就一直在房子的屋頂上注視着喬尼，看着那小丫頭臭屁地耍帥出場，接着意外又驚嘆地看着那孩子的打架水平。現在看着那小丫頭不屑地踩在尖鼻子身上，左手抄兜的樣子。唇角上挑。
這個孩子厲害地讓他驚訝。
這是他的孩子。
也不愧是那個人的孩子。
喬尼憐憫地看了一眼尖鼻頭，“抱歉啊，我可不喜歡多管閑事，但是你們今天運氣不好。”
她說的是真話，韓吉和她說“覺醒的阿克曼打架就跟玩兒似的，和年齡大小沒關系。”——她不過就是想找人試試，出門不久就碰見了這三個看起來不順眼的家夥。
碰見覺醒的，月陽生的阿克曼，這運氣，如果這個時代有彩票，那三個人可以中頭獎。
喬尼無聊地準備收腳閃人，這個時候艾倫從房頂上跳下來，向她走過來。
本來心情不錯的喬尼從看見艾倫的時候就黑了臉，發洩郁悶似的又在尖鼻頭身上踹了一腳。
艾倫并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一年沒見的丫頭，對自己完全是兩副态度。生日時見到他還笑得很是開心，現在卻是一副苦大仇深見了敵人似的表情。
他們見面的場景很是詭異，巷子裏的暗影處，三個鼻青臉腫的混混成了陪襯，他的閨女剛剛打了一架，現在踩着一個人，看着自己的親爹一臉不爽。
“……你是喬尼？”畫風和生日見面時完全不同的小丫頭讓艾倫幾分恍惚，出口問了一個非常傻的問題。
很好，喬尼的臉更黑了。
這分明就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孩，還是他親閨女，艾倫愣是給這小家夥吓着了，“喬尼，”所有的彎彎繞繞成功抛棄了他頭腦戰為3的腦子，“我找利威爾。”
“啊？你找我媽幹什麽？”
“嗯？！”
“呸，說錯了，”喬尼翻一個白眼，一腳踩在尖鼻頭耳朵上，“你什麽也沒聽到，”接着她歪頭，綠色的眼眸含着幾分警惕，看着艾倫，“你找利威爾幹什麽？”
這小丫頭的震懾在她親爹那裏還是相當起作用的，艾倫在自己再次失去言語之前，說出一句終于對得起他當了幾年團長的能力的話，“咱們先換個地方？”他用眼神帶着喬尼掃了一眼姿态各異的閑雜人等。
喬尼把腳收回來，別過頭去嘟起嘴，“你帶路。”
艾倫和喬尼走在小道上。
“喬尼，”艾倫看着這個莫名地對他有了不少敵意的小孩兒，本來覺得挺正常的話，現在說起來也少了幾分底氣。“我去你家看看行麽？”
喬尼停下腳步，“你是想找利威爾吧，”她的聲音悶悶的，“找到他和他一起生活？和我一起生活？”
艾倫根本沒想到喬尼這麽直接，也不知道喬尼到底都知道了些什麽，這個孩子的态度讓他一陣心慌。
“喬尼……”
“艾倫，”喬尼的稱呼少了以前的叔叔兩個字，她抱起自己的小胳膊，小臉上是早熟的嚴肅表情，和艾倫一樣祖母綠的瞳色裏面寫滿了不友善，“不行，我不同意你和利威爾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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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尼跑回家裏，看見利威爾打掃房間，就扯了抹布搬來凳子站上去擦餐桌。
“你真照韓吉說的，去打架了？”
“嗯，”喬尼應了一聲，“不過利威爾，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這小丫頭都學會和他談條件了，利威爾轉過身來，喬尼見他回頭了，就把手裏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放，力道有些大，看起來就像是把抹布摔在了桌子上。
“我碰到艾倫了。”
“是艾倫叔叔，小鬼。”
“我不應該叫他叔叔。”
“……小鬼，你想說什麽。”
“利威爾，”丫頭的聲音聽起來表面平靜，利威爾卻聽出來那小鬼在緊張，“利威爾，艾倫是我爸爸嗎？”
那小鬼和艾倫一樣瞳色的綠眼睛質問着他，聲音裏分明是在顫抖中帶着了然似的肯定，一雙眼裏卻刻滿了請求似的拒絕。
她的問題很怪。
像是為了确認利威爾心中所想的似的，喬尼又一次問道。
“媽媽，”她壯着膽子，小心又堅定地盯着利威爾說出這個稱呼，“艾倫是我爸爸嗎？”
利威爾靜靜地看了喬尼一會兒，灰藍色的眼底沉沉浮浮，最後他嘆了口氣，“韓吉告訴你的？”
誰知喬尼的眼眶卻一下子紅了，“你怎麽就不否認一下呢！”她的聲音不甘地提高了，“從韓吉告訴我的時候我就想，你哪怕是騙我一下我就當真，你為什麽不否認一下呢！”她看起來委屈極了。
“為什麽是艾倫呢，他如果真是我爸爸，為什麽就不要我呢，”喬尼出神地看着利威爾，眼眸裏一點點滲出悲傷，“為什麽一直在你身邊的艾倫會不要我呢，”她定定地看着利威爾，喃喃道“他為什麽會離開你呢？”
喬尼自己都不知道淚珠已經從她的眼眶裏滾落下來，她沒有去擦，她看着利威爾，卻又好像沒看他，泛紅的眼眶看得人心軟。
她聽到一聲輕嘆，接着自己的小臉被捧起來，一只手扯過紙巾，并不溫柔，動作有些粗魯又幾分無奈地幫她擦幹眼淚。
她擡起頭來，對上利威爾的眼睛，對她哭得一塌糊塗而感到嫌棄，卻并沒有讨厭情緒的眼睛，然後她攥住給自己擦淚的那只手蹭了蹭，把身子往前一撞，靠進利威爾懷裏，被他撞進懷裏的人有一瞬間的僵硬，接着無奈似的慢慢放松下來，拍拍她的背。“你哭得醜死了。”
Chapter43
和韓吉搞好關系，一定要率先将分隊長這個立場不确定，但破壞力極強的因素拉攏到己方陣營，變成神助攻。
——愛爾敏.阿諾德《追求家人作戰手冊》
忽略掉愛爾敏給艾倫科普神助攻花費的時間，現在艾倫.耶格爾站在韓吉的家門前，按照作戰手冊上的指示，深吸一口氣，敲開了韓吉的家門。
幾乎是在他敲門的下一秒韓吉就迅速把門推開，艾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身體向前一撲，韓吉就勢一把摟住艾倫的脖子，使勁兒蹭，“哎呀呀小天使你終于舍得回來啦~~~”
“韓……韓吉桑，先放開，”艾倫掙紮着把聲音送出來，“我要被勒死了……”
“啊哈哈哈抱歉。”韓吉相當沒有誠意地道了一個歉，松開雙手改成揪住他雙肩的姿勢，把艾倫拖了進來，猛地關上門。
把艾倫拉進門以後，韓吉就心情不錯地去找喝的東西，翻動瓶子的時候察覺到身後太過安靜，一回頭就見到艾倫一個高個子傻愣愣地杵在那兒，滿是與已經有棱角的成熟相貌不符的拘謹。韓吉奇道：“你站着幹什麽呀，坐啊。”
艾倫這才坐下來。
韓吉把半個身子碳進冰箱裏，聲音從她的背影傳出來，“你喝什麽？”沒等艾倫回答，她就拿出一瓶酒來，朝着艾倫晃了晃，“酒可以吧？”這麽說着的韓吉看了一眼酒瓶，想起什麽似的瞟着艾倫胯下，“你現在酒品怎麽樣？那把槍不會對我這種怪物用吧啊哈哈，”她看着艾倫紅了臉，然後瞬間嚴肅了表情，滿眼兇惡，“敢用我就捏碎你的蛋。”
“……”
韓吉踩着人字拖走到桌子前，啤酒被他戳到桌子上，玻璃碰撞玻璃的聲音發出一聲脆響，接着韓吉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把兩個酒杯扣到桌面上，伸出手，把其中一只推到艾倫面前。在艾倫順着她的動作把視線轉移到酒杯上之後，韓吉提起酒瓶往艾倫跟前一遞，“小子倒酒。”她瞟了一眼艾倫的酒杯，又掃了一眼自己的。
韓吉雙手交叉放在眼前，手肘戳在桌子上注視着艾倫倒酒的手，看着酒液順着杯壁流進杯底，在艾倫把那杯啤酒推到她面前時，開口道：“艾倫，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就直接進入正題好了，”她輕輕敲了敲酒杯，“其實這個故事就差不多算從酒開始的吧？”
艾倫順着韓吉的敲擊動作看着杯子，看着酒液裏的氣泡一點點上泛，沉沉浮浮。啤酒的橙黃色一點點化成燈光的顏色，他慢慢地，慢慢地想起了那個瘋狂的晚上。
從那段不愉快的記憶中抽出來，他聽到韓吉平板兒的聲音，“艾倫耶格爾士兵在醉酒之後冒犯了自己的長官，并且逃避面對後果，出逃多年之後回歸。”韓吉看向他，鏡片反着光，“如果我簡略表達，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對吧？”她一頓，“這樣聽起來好像都是你的錯啊，覺得委屈嗎？”
艾倫低下頭，沉默片刻之後緩緩地搖頭。
韓吉掃過艾倫低垂的發旋兒，“你覺得你錯在哪兒了？”
艾倫擡起頭來，目光鎖定在酒杯上，“在醉酒後，侵犯自己的監護人。”
“嗯，”韓吉點點頭，“這個是，那你覺得你一走就是好多年呢？”
艾倫繼續搖搖頭，“那個也不對，所以，所以我現在回來了。”
“你回來是來補過的？”韓吉瞪他。
艾倫搖搖頭，“那種理由兵長怕是不會需要的吧，我是來讓兵長生活的更好的。”
韓吉輕哼一聲，“口氣倒是真不小，你不在那家夥照樣也過得不錯，你憑什麽就肯定你能讓他過得很好，而不是給他帶來困擾？”
艾倫被韓吉的話堵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才幹巴巴地擠出來，“我……不能肯定，但是我會努力。”
韓吉看了他片刻，似乎放下了這個問題，轉而問道：“艾倫，你現在是抱着對利威爾怎麽樣的想法回來的？”
艾倫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對上韓吉的眼睛，目光平靜而溫和，“我想和他一起生活，在外面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走過這麽多年，我才發現和兵長一起生活，是我從戰争時候就一直在憧憬的事情，我幻想着我們一起活到勝利的一天，然後一起看海，一起老去，所以我覺得我那段時間的逃避簡直是可笑的，不管我做錯過什麽，我都想和他在一起，不對，不只是這樣，”似乎話語一旦說開，便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困難，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感受那麽多，原來自己可以說出那麽多，“兵長一直是我的引路人，他總是走在我的前面，總是一個人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我就是覺得感激他，又覺得心疼，我就想，就想把我最好的都給他，可是除了回來和他一起生活，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是我能給他的更好的。”
韓吉嚴肅的眼神一點點柔和下來，一點點卸掉了臉上板着的表情，似乎對于艾倫的答案比較滿意，她笑了一下，“你覺得你喜歡利威爾嗎？”
這個問題就這麽突兀地撞進艾倫的心裏，激起一圈圈漣漪，他覺得那個答案好似就在水面下，觸手可及，又覺得那個答案好似埋在海底，根本不敢去探取。
艾倫最後搖了搖頭。
“不喜歡？！”韓吉瞪大眼睛。
“不是！”艾倫反射性地答道，反駁之後語氣就弱了下來，“我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那種喜歡。”
韓吉一直繃着的嚴肅臉終于繃不住了，她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碰”的一下把酒杯戳在桌子上，酒液都灑了出來，“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哪兒了？”
艾倫茫然地看着有些暴躁的韓吉。
他那雙無辜的綠眼睛看得韓吉都抓狂了，左手大力地拍着桌面，“你知道你錯哪兒了嗎？啊？錯在你太傻，太不開竅了！”
終于把一直想說的話吐了出來，韓吉呼了口氣，靠進椅子裏，頭疼地給艾倫分析，“想要為了利威爾變強，想要陪伴在他身邊，想要和他在一起，會為了他心疼，這還不是喜歡嗎？”她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愛啊！”
她的話當頭一棒，重重地打在艾倫心上，似乎一下子敲破了重重障礙，讓他看見了那看起來那麽自然的答案。那答案似乎早就等在那裏，被時間細細地打磨，帶着晶瑩的透亮。
“……真的是這樣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心跳一點點加快。
他想起了違抗軍令也要一意增援的自己，只要想到利威爾可能死去，他便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擁有那見鬼的冷靜。
他想起在聖誕節的那個晚上，他握緊了利威爾冰涼的掌心，拉着他的手，按在胸膛上，許諾他永遠的心跳。
他想起他因為擔心利威爾的安危，頭腦發熱地把他含在嘴裏奔跑時，小心翼翼地珍視心情。
他想起在看到因為自己而受傷流血的利威爾時，心髒的揪痛。
如果這都不算愛，
從相遇至今，所有的并肩，所有的追逐，所有的尊敬與崇拜，所有的關懷與心疼，都在這一刻粗暴地向他砸過來，溫柔地在他的心裏沉澱，點燃一片火熱的滾燙。
如果這都不算愛，
利威爾的自由之翼信仰般烙印在他的心上，
如果這都不算愛，
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能比這些更加深刻地銘記愛的含義。
他的綠眸子裏一點一點盛滿細碎的溫柔，每一點溫柔中，都包含着誠摯的欣喜，他想張開口，開口後卻發現聲音有些顫抖，“太好了……太好了……”他笑了起來，那微笑在他的臉上慢慢擴大，如釋重負到讓人覺得悲傷，“太好了，我真的對利威爾兵長抱有的是那種感情，我真的敢确定……”
他語無倫次的話語一點點收起來，然後他凝視着韓吉的眼睛，成熟男人的氣質經過兵團生涯的沉澱，在他的身上終于彰顯出來，他的雙肩，已經足夠寬闊，足夠有力，已經可以讓人依靠，他綠色的眸子裏盈滿了堅定，唇邊挑起自信的笑容，“只有我真的确定我愛他，我才有資格和他站在一起，才有資格承擔那個孩子，才有資格給他一個家。”他的話語輕輕地，分明溫柔，卻像是在哭泣，“我真的非常感謝，我愛他這個事實。”
韓吉久久地凝視着艾倫，覺得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這個孩子太傻，這個孩子卻又太善良，他把利威爾放在了一個炫目的高度上，小心翼翼的呵護，過于希望對方過得好，而根本不給自己信心，不敢去窺探一下自己已經滿溢的感情，他又是太過小心翼翼，怕萬一自己不能給對方最好的，怕萬一自己的感情不是能夠相守一生的那種愛情，于是他就逃避着不去試探，簡直是……蠢透了。
分明這麽蠢，她卻覺得他那麽可愛，小心地那麽可愛。
利威爾，韓吉想，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有一個人，一直都這麽小心翼翼，這麽赤城地追逐你，呵護你。
她覺得艾倫的話太煽情，逼着自己把畫風扭轉回來，“艾倫，我也很感謝你愛他這個事實，而且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個老男人比他自己想象的在乎你。”她嘆口氣，挑挑眉，“不過這些都不是你目前階段可以考慮的，你首先的麻煩是你親閨女。”
她看到艾倫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見過喬尼了？”
艾倫點點頭。
“發現她對你的變化沒有？”韓吉說道這裏露出些許抱歉的神色，“我告訴了喬尼她的身世，本來以為按那丫頭的聰明勁兒，應該會有利于你回來，可是我忘了喬尼畢竟是個孩子，還是個過于早熟的孩子，不管你是多麽小心翼翼，多麽珍視他們的理由，在她的心裏你就是抛棄了他們。”韓吉盯着艾倫，“而且在她心裏最不能接受的是，你本來和利威爾比較親近，卻因為這件事遠離利威爾的事情，她覺得你傷了她親人，所以抵觸你。”
韓吉苦笑了一下，“怎麽對付你那個寶貝閨女，你要好好想想辦法。”她推了推眼鏡，“我還想告訴你這個小傻子一些事。”
“你這個小子撒了種之後又丢下沒有落地的果實走了，剩下的過程是我和埃爾溫陪着他走完的。你知道他是一個把隐藏情緒變成習慣的人，是一個不去窺探自己內心的人，雖然現在喬尼這個鬼精靈給他帶來了陪伴，可那個時候真的是被硬塞進他身體裏的荒唐的災難。
韓吉語氣平靜，一點點說着那時候的事情，“那是他精神狀态最差的一年，雖然他一直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可是他的心裏不可能沒有壓力，他那特殊狀況引發了戰争留下的後遺症，我幫喬尼接的生，他生下喬尼後甚至沒有力氣立刻看他一眼——當然這和潛在的病症有關，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他在那之後生了一場病，我不能說和那狀況一點關系都沒有，畢竟如果沒有這種狀況，他不至于經歷身體被拆了重組一遍似的感受，“瞟到艾倫滿溢的擔憂，韓吉笑着說道：“不過多虧那場病，他恢複以後的健康狀态是戰争前最佳時候。”
“艾倫，我說這些不是讓你自責，我只是告訴你，他自己的許多感受他從來都不說，因為不會說，多以沒人知道他難過，因為不會說，所以他自己都不會知道自己是不是難過。”
Chapter44
如果你要去追求利威爾，第一步就是要搞定喬尼。
——韓吉.佐耶《高嶺之花采摘計劃》
“喬尼最近每天都跑出去，你都不擔心？”韓吉死皮賴臉地來到利威爾家裏蹭飯，實際上是為了旁敲側擊對方的态度。
“阿克曼覺醒之後打架和玩兒一樣，韓吉，這是你自己說的。”利威爾皺着眉看着韓吉刷的明顯不幹淨的盤子。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喬尼的人身安全，”韓吉接過丢回來的盤子，認命地重新刷，“我說的是喬尼的心理安全還差不多。”她用洗碗布死命地抹，“艾倫回來了，為了和你們一起生活正在和喬尼拉鋸。”
利威爾對這話沒有什麽反應，既沒有表示驚訝，也沒有發表評論，他不過是皺着眉把韓吉的盤子又檢查一遍，然後放回櫥櫃裏。
“哎，你什麽看法啊？”韓吉看了一眼自己滿是泡泡的手，放棄了去勾對方肩膀的打算，不盡興地用嘴巴問道。
她其實心裏是有大概答案的，利威爾身邊的人總是來去太快，讓那個人即使有珍惜的情緒，都沒辦法表現，她只能從破損了卻沒有被扔掉的匕首，法蘭和伊莎貝爾死去時利威爾的暴走，平安長大的喬尼，推測利威爾大約是內斂地珍惜家人的。
她推測如果沒有喬尼的存在，那麽利威爾估計不是把艾倫趕回同齡人的身邊，就是随便那小子但是依舊把內心封在殼裏。如果有喬尼的存在，答案大概就是——
“随那丫頭吧。”
就是這樣。
韓吉受寵若驚地聽到清冷的聲音居然給了他答複，又了然似的嘆口氣。
“利威爾，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關于艾倫想和你一起生活。”她繼續追問，雖然對得到正面回答，并不怎麽報希望。
利威爾做着別的清潔工作，并沒有回頭，’“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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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搞定利威爾的第一步就是搞定喬尼，但是最好的搞定喬尼的方法就是讓她知道你搞定了利威爾，看起來就是個死結嘛，”幾天前，韓吉揪着頭發郁悶地念叨，接着把手往桌子上一拍，相當不負責任地說：“随便挑一個，先搞定喬尼，就這麽定了。”
于是就在這樣被胡亂定下來的《高嶺之花采摘計劃》的指導下，艾倫打起精神，調整狀态，調動出滿滿的動力，抱着必勝的信心，來到自己親閨女的面前。
……看到那小丫頭的一刻，他就覺得那些情緒都離他而去，走得時候還安慰地拍他的肩，只剩才窘迫和無措對他不離不棄。
“咳，喬尼，你想要什麽？”
……如果韓吉在這裏，一定會為了艾倫這種再度拉低自身好感的開場抓狂；如果愛爾敏在場，他大概只會嘆息一聲說艾倫太傻。
事實就是比起情人眼裏出西施，親爹見到閨女智商為負也應該被列為真理之中。
在找不到言語能力的艾倫過于直接地說出上面那句話以後，他清楚地看到喬尼踢開腳邊的石子，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知道我要什麽你才拿什麽？你也太沒誠意了。”她從下向上打量艾倫，還很是稚嫩的臉上做出輕蔑的樣子，“這麽沒誠意還這麽笨的艾倫，我一定不會把利威爾交給你。”
……
複述完畢以上事件的艾倫，垂着頭站在沙發前，虛心地接受着韓吉的訓斥。
“你現在是去感化人家的，上來就問人家要什麽，鬼才相信你是真有誠意啊！”韓吉整個人躺在沙發上，一只手臂墊在腦後，另一只手随着話語在空中比劃。“喬尼想要什麽你就不會自己想嗎！你一個當爹的總得學會揣測閨女心意吧？”
接受了閨女的蔑視，韓吉的訓斥之後，艾倫坐在自己家的桌子前面，像模像樣又呆頭呆腦地拿出紙和筆，工工整整地寫下“喬尼想要的東西”一行大字，然後一手托着腦袋，把筆杆叼在嘴裏，
盯着燈光思考一會兒，艾倫在紙上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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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找到喬尼的時候，那小丫頭正在喂鴿子。
小小的一團，站在地上，和地面上的鴿子一起，融進一片金黃的陽光之中，看起來安寧和諧的畫面。艾倫看得心頭一軟，想着這丫頭表面上裝的那麽冷硬，心裏卻一定還是小孩子心态。
這種看起來十分正确的認知給了艾倫幾分信心，他向喬尼走過去。
艾倫的高個子投射下長長的影子，正好投射到了那一群鴿子中間，站在一片金黃中的鴿子看了橫插進自己腳底下的黑影，擡起腦袋看見走過來的艾倫，拍拍翅膀飛走了。
喬尼放在膝蓋上伸出去的手悻悻地抖了一下，“嘁”了一聲掏出紙巾擦手，小小的一張臉上褪去了剛才喂鴿子時的惬意慵懶，在她站起身來瞟向艾倫的時候，完全嚴肅地板了起來。
艾倫對于自己的到來弄跑了鴿子感到幾分抱歉，喬尼的嚴肅臉就在他的眼前，那孩子喂鴿子時惬意地眯起眼睛，小貓一樣可愛的畫面又不斷在艾倫腦海中回放，艾倫為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找回底氣，拿出一直藏在自己身後的包果，在他那張已經有了硬朗線條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喬尼，給你的。”
喬尼狐疑地瞪了一眼那個包果，接過來，在艾倫期待的目光下拆開，下一秒那件粉紅色泡泡袖連衣裙被他糊在艾倫臉上。
“笨蛋艾倫，我像是會喜歡裙子的嗎？”
艾倫把裙子從自己的臉上扯下來，掃視了喬尼一套看起來就像男式童裝的穿着。
……确實不像。
喬尼沒有繼續搭理他，從艾倫身邊走了過去。
艾倫有些失落地揪着粉紅色裙子。
他剛剛是覺得喂鴿子的喬尼和小貓一樣可愛，但是他忘了，小貓的肉墊下面，是随時可以放出來撓人的刺。
裙子，否定。
艾倫用筆劃掉清單中的一行。
……
喬尼十分不認真地打着哈欠拆包果，接着把巧克力拍到艾倫臉上。
砸到艾倫臉上的巧克力順着艾倫的臉滑下來掉到地上。
“你想追的是利威爾，又不是我。”喬尼用看白癡的表情看着艾倫，“給我這又甜又膩的破玩意兒幹嘛？”
被閨女再次鄙視智商的艾倫看着地上的那盒巧克力。
……寶貝兒要追利威爾我得先追你。
……而且閨女巧克力不吃就直接拍成巧克力醬太浪費了好嗎……
甜食，否定。
艾倫用筆在清單上又劃掉一行。
……
最後艾倫耷拉着腦袋把全部打叉的清單規規矩矩地乘到韓吉手上。
韓吉眯起眼睛看了一遍清單之後，成功炸毛，“你覺得那個五歲就覺醒，飛速向三笠.阿克曼靠攏的暴力丫頭，會喜歡女孩子的東西？！”
“真正想一想喬尼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吧。”
艾倫坐在桌前，頭腦中回響着韓吉的嘆息聲。
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難，它一直就在那裏，和艾倫的願望融合一致。
想到這裏，艾倫輕輕笑了，他拿出一柄短刀，找來木條，笨拙地削了起來。
木塊兒在燈光下被照出粗糙的表面，被艾倫握在麥色的手握住，另一只手拿着短刀，在木塊上一筆一筆，笨拙又細致地刻畫。
這雙手本來是就是握刀的手，它們操縱着立體機動在巨人中穿梭切割，這雙手天生就是去戰鬥的手，它們曾經在巨人化的時候化作鐵拳，與那些怪物們搏鬥。
這是一雙，飽含力量的手，飽含着戰場歷練出來的，歲月磨練出來的戰鬥力量，這股力量可以成為戰鬥中有力的武器，那麽如果這雙手将手背對外，在那股大力的保護下，一定也能為手心中想要保護的人們形成堅固的屏障。
這雙手可以暴力，也可以溫柔，可以把拳頭揮舞地那樣兇狠，卻也可以把小刀用得這樣小心，這樣笨拙。
一刀。
一刀。
安靜的屋子裏，只有刀片削過木頭的聲音，粗糙中帶有幾分溫和。
木屑随着刀片的聲音，慢慢地落在被燈光照得暖黃的桌面上。
……
在磨沒喬尼的耐心之前，艾倫把那丫頭從家裏叫出來，鄭重地地上一個小盒子。
那個小盒子被他莊重地雙手捧着，獻寶一般。
喬尼打量着艾倫鄭重的神色，伸出手打開了那個包裝精致的盒子。
盒子裏安靜地躺着兩個木雕。
“雙節棍和盾牌？”
“……是立體機動和自由之翼。”艾倫窘迫地撓撓頭，伸出手把木雕指給喬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