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看,“你看這兩個長的是刀片夾,中間的細的是皮帶,還有旁邊那個翅膀是自由之翼。”
“……也就剩個輪廓了。”難得看到一個比較有意義的禮物,但是因為這禮物實在太醜太蠢,喬尼想把木雕扔回去,手卻停住了,在她目光投射的地方,在木雕的背面,是和拙劣的木雕完全不同的,漂亮的花體字母。
“Levi”
這個名字被刻的那麽深,那麽漂亮,僅僅是看着這些字母,就覺得名字生動起來,每一筆,每一刀都飽含着深情。
喬尼伸出手指摩挲字母的刻痕,再慢慢地,慢慢地,用她的小手攥緊木雕。
“你送給我這個是……”
“是我刻的,利威爾兵長的自由之翼和立體機動。”艾倫放柔了聲音,蹲下來,平視喬尼,他們祖母綠的瞳色融合在一起。
“喬尼一定很依賴,很喜歡利威爾吧,我也非常尊敬,非常喜歡利威爾兵長,我是真正的想讓他過得好,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讓你感受到我的誠意,”艾倫輕輕地把手放在喬尼小小的肩上,“所以我就想,把我每一天都在心裏描繪的,他的武器和他的自由之翼刻給你看,讓你看到我對他的心意…….雖然刻得醜了點兒。”艾倫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頭,覺得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地面。
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臉上的目光,他擡起頭來,看到喬尼出神地盯着他的臉,聲音輕柔,“艾倫,你是真的……真的很珍視利威爾嗎?”
她的手指還在摩挲着木雕後面字母的刻痕。
點點希望在艾倫的心裏亮堂起來,艾倫平等地,認真地注視着這個小孩子,“我是真的珍視他,喬尼,我也珍視你,我很喜歡你。”他說完這些,小心翼翼地轉了話題,“喬尼,你覺得這次的禮物怎麽樣?”
喬尼失神的眼睛漸漸聚焦,她把剛剛好在怔愣中的小臉板起來,眼睛瞟向別處,努力想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她緊緊攥着木雕的手,以及細致地,小心地摩挲名字刻痕的手指出賣了她。她撇撇嘴,“嘁,還不賴。”
艾倫笑起來,既開心于喬尼的答案,又喜歡這小孩兒可愛的別扭,他決定趁着現在勢頭不錯,繼續追擊,“喬尼,我真的想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從戰争時期就開始了,只不過是我一直沒有發現……”
“不用了,”喬尼迅速調整回狀态,一臉淡定地打斷他,“我全知道。”
“……啊?”
“艾倫你十五歲堵完牆之後被利威爾救了,接着在庭審上被他暴打一頓,之後成了他的被監護人……違抗命令一個人去支援利威爾……最後在戰争結束前一個月喝醉酒後幹了不好的事情,然後就有了我。”喬尼平板兒地背給他聽,無視掉艾倫驚呆了的表情。挑一挑眉,“我說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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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艾倫搖搖頭,看起來相當搞不清楚狀況,“你從哪兒知道這些的?”
“《利威爾和小天使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兒》”
“……那是啥啊。”
“韓吉給我的消遣讀物。”喬尼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厚冊子,在艾倫眼前晃了晃,又裝回口袋裏,頗為嚴肅地點了一下頭,“就是知道,我才更生氣你幹嘛就離開利威爾那麽久。”
……好像好兆頭又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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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找自己了。
這麽想着的喬尼坐在床前,煩躁地盯着窗戶。
她才沒有想他,那個都不要她的人,她才沒有想他。
這種想法在她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出現了裂痕。
夜色下,艾倫站在窗戶前,和她一樣瞳色的眼睛沖她溫柔地笑着,敲敲窗子。
喬尼沒來得及确認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依舊冷淡,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已經丢下一句“利威爾我出去一會兒”跑出了家。
剛剛從溫暖的家裏沖出室外,夜風吹在她身上有些寒冷,她調整自己的呼吸,想要找好自己的表情,才不要讓她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出門找他。
她在意的這些小面子艾倫全部在意,他高高的身影站在夜色下,唇角上挑起笑意,眼睛望着喬尼,那種頑皮的神色讓她想起韓吉總是說得驚喜。
她突然就覺得不再冷了,她突然又覺得自己這麽些年來也許一直是有些冷的,缺了一塊兒,現在艾倫就站在她面前,那缺失的一塊兒光源立刻就清晰起來,帶着灼熱的溫度向她襲來,讓她躲不了,讓她心慌。她孩子的心裏還不能體會那是什麽感覺,她只覺得鼻頭發酸,眼眶卻又熱了起來,呆呆地看着艾倫,都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已經有些傻氣。
艾倫邁開步子向她走過來,那麽平靜,讓她想要逃跑,她還沒來得及邁動步子,艾倫的手掌就握住了她的,有些粗魯,又十分溫柔,用力地,卻又小心地,用他溫暖的大手掌,把她的小手完完全全包裹在裏面,溫暖順着骨骼,順着皮膚,一點點蔓延到她小小的心髒裏面。
她忘了是艾倫力氣太大,還是她自己忘了掙紮,她就那樣被艾倫牽着向前走去,失神地看着自己和他投射在地面上的,一長一短,挨得很近的兩條影子,艾倫的手帶着她走得離自己更近一些,地面上的影子,看起來就像依偎在一起,十分親密。
他被艾倫帶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子裏。
“到這麽詭異的地方你想謀殺親閨女嗎?”
“才不會呢你那腦子想什麽呢——”順口抱怨的艾倫停頓下來,終于抓住了重點,話語間都帶上了欣喜的情緒,“你承認你是我親閨女了?”
喬尼一愣,擡頭瞥到了艾倫微笑的眼睛,一怔,別過頭去。
“……沒有,你想多了。”
可是艾倫根本不理她的話,唇邊的淺笑一點點擴大成傻笑。
喬尼嫌棄地撇撇嘴,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沒有抽開手,任由艾倫把她帶到巷子裏面。
艾倫松開喬尼的手,停下來。
“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蹲下來,晃了晃手中的東西,劃亮了一根火柴,借着火柴的光,喬尼看到他手中是一卷煙花,小孩子玩兒的,拿在手心裏,在長杆的另一端迸射火星的那種。
他把喬尼的手掰開,塞進一根進去,用火柴點亮了花尾。
“你幹嘛送我這麽小兒科的東西——”
“可是很漂亮不是嗎?”艾倫在她耳邊叫到,聲音激動而又開心,“你還是個小鬼啦,玩一玩小鬼的東西有什麽不好。”
艾倫用自己的手掌拖住她的小胳膊,陪着她看着在黑暗中燃燒的煙花,看着那在黑暗中安靜又熱烈地迸射的光亮。
“喬尼,利威爾兵長就是那束光,一直照在我的前方,把我從仇恨的絕望中拉出來,一直在我的前方,這麽美麗這麽耀眼,我一直追逐着他。”
那燦爛的煙花在長杆的那頭絢爛地綻放,艾倫的聲音輕柔地響在她的耳邊,“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你,所以只能帶着你感受。喬尼,你也是那束光,是我生命中拼命想要抓住的光亮。”
一根煙花燃盡,他又把下一根放到喬尼手裏,“我希望你們一直這樣,絢爛在我的生命裏,我希望可以一直由我看着你們,點亮你們,我珍視你們。”
煙花将要燃盡,他轉頭看向身邊,看到喬尼出神地盯着煙花,煙花的光亮映在她細長的眼睛中,映在她祖母綠的瞳仁中,他看到那小孩兒眼眶紅了,他看到那小孩兒伸手快速抹了一下眼睛,聽到她拼命壓抑卻仍舊帶着哭腔的聲音,“那你為什麽不要他了,為什麽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不要他了!”
她的話聽得艾倫心中一陣揪痛,在煙花燃盡的下一秒他就把小丫頭摟緊了懷裏。“我沒有不要你,喬尼,我從來都沒有不要你。”
他撫摸着她柔順的短發,一遍一遍向那孩子重複着,急切地解釋着,“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你那個時候白白嫩嫩又軟又小,特別可愛,我還抱過你,我小心翼翼都不知道該怎麽抱着你,別提多傻了,”他想着那個時候的場景,眸中含着笑意,那笑意又一點點軟化成悲傷,“你那麽可愛,他那麽好,喬尼,你們那麽好,可是我還沉浸在愧疚中,我怕我給你們的是償贖,是愧疚帶來的畸形感情,我怕我不能給你你需要的感情,你想要的成長,喬尼,我是那麽愛你們,愛到我不敢接近你們。”
他說着落下淚來,安靜地順着臉頰滑下來,一點點落進喬尼的發旋兒裏,他繼續說着,“所以我逃跑了,我逃跑了好多年,發現在我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我就在想念你們,一直在想念你們,喬尼,你不知道,自從在生日會見到你們,我想你們想的要發瘋了。”
他笑了起來,“喬尼,我現在回來了,因為我确定我對他是愛,對你是愛,我可以說,我能用你們最需要的感情,給你們一個家。”他撫摸着喬尼的頭發,“他一個人走了那麽久,給我一個機會,喬尼,給我一個機會去溫暖他,我究竟能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應該給他自己決定的機會不是嗎。”
他在喬尼的發旋兒上揉了揉,“傻丫頭,你眼圈都紅了還忍什麽呢,想哭就哭吧,你還是個小鬼,以後就交給我,關心他,照顧他,想要保護他的信念都交給我。喬尼,我和你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都想讓他過得好,可是又是不一樣的,喬尼,我也希望你過得好,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
他感覺喬尼小小的拳頭在他的胸口捶了幾下,接着他的胸口被潤濕了,他看到她小小的肩膀克制不住地起起伏伏。
這個丫頭……終于……
他伸出手抹掉自己的眼淚,在喬尼的背上輕輕拍着,“喬尼,”他的聲音很輕,“準備把那個機會開放嗎,允許我接近利威爾,允許我去追求他嗎?”
可是喬尼甚至沒有顧得上搭理他,她終于不再抑制自己的眼淚,揪緊了艾倫的衣服,浸濕了布料,可是她突然不想去擦眼淚了,她覺得心裏空了一塊兒,卻又被灌滿了,被滾燙的熱度灌滿了,那種不知道是心酸還是高興的情緒沖過來,把她的腦袋砸的暈乎乎的,可是她把自己整個人都窩進艾倫懷裏,又漸漸地覺得清醒了。
艾倫感覺懷中的小孩兒漸漸平靜下來,小小的身體從他的懷裏鑽出來,眼眶還是紅的,白皙的小臉哭成了花貓臉,卻還是努力地板出了特別別扭的表情,“你可以試試……但是如果利威爾沒有因為喜歡你的原因接受你……即使你想和我們一起生活,我也不同意。”
他在自己的閨女面前,笑成一個傻子。
伸出手不顧小孩兒嫌棄的神情刮了一下她的鼻頭。
“你這丫頭,口是心非的毛病和他一樣。”
Chapter45
如果你已經搞定了韓吉分隊長,那麽她會幫助你搞定喬尼,在這之後,你就要準備進行搞定兵長的工作,這個時候,建議你去找埃爾溫團長詢問意見。
——愛爾敏.阿諾德《追求家人作戰手冊》
一邊在心裏給愛爾敏的作戰手冊打好評,一邊按照手冊上的指示站到團長家別墅前,艾倫平靜一下內心,在仆從打開門後,看見了站在門邊迎接他的團長。
“韓吉說你找過她了,我就在想你什麽時候回來找我。”帶着艾倫往會客廳走去的途中,埃爾溫說着。
他和艾倫走進會客廳裏,安妮清退侍女,鑒于來的人是艾倫,非常給面子的親自去端茶。
埃爾溫坐在沙發上,給了艾倫一個“坐”的手勢——愛爾敏讓他吃過一次忘打手勢的虧。在艾倫坐到他左側方的沙發上之後,埃爾溫開口,“你既然來找我了,那麽就說明喬尼那丫頭你已經說服了。”
艾倫驚異地看着埃爾溫,腦中浮現出愛爾敏的作戰手冊和韓吉的采摘計劃,心想他們三個難道通過氣兒嗎.。
接受到艾倫目光的埃爾溫并不驚訝,他有些好笑地看着艾倫,“你別忘了愛爾敏和韓吉的巨人作戰指揮是我培養的,他們倆腦子裏想什麽我差不多猜的出來。”
……對巨人作戰和對兵長作戰能一樣嗎。
艾倫嘆一口氣。決定把這句話咽進肚子裏。
這時安妮端着茶回來,她把茶壺放到茶幾上,坐在桌邊,替艾倫和埃爾溫各自倒了一杯茶之後,微笑着看着他們,“你們的話題方便我參與嗎?”
“親愛的,我建議你去樓上和嬷嬷一起照看迪恩。”埃爾溫沖她說道,面上是一番交代公務的嚴肅表情,“我要和我的繼任團長,商量一下對于我曾經的最強部下的作戰計劃,這是軍務機密。”
安妮向埃爾溫眨眨眼,順從又看起來有一些愉快地上樓去了。
從剛剛就沒有緩過神兒來的艾倫咽了口唾沫,聽見了自己發飄的聲音,“團長……您什麽時候會開玩笑了?”
“我早就不是團長了,別忘了你都卸任了,艾倫,”埃爾溫先是糾正艾倫的稱呼,接着回答他下面的問題,“我沒開玩笑,幫你追求利威爾這種事情絕對要當成軍務機密,我要保證安妮和迪恩的安全。”
艾倫看着一臉正經的埃爾溫,搖搖頭,覺得今天埃爾溫的畫風是不對的。
“韓吉那家夥和我抱怨,嫌你太傻一走就是好多年。”埃爾溫繼續說道,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這句話否定了沒有通過氣兒的說法,“我雖然也對于你當年想不清楚就離開不滿意,但是我很感謝你想清楚再回來。并且是在你完成了你對于調查兵團的責任之後,真誠地回來。”
他開始進入正題,但是并沒有說得如何嚴肅,并沒有像韓吉那樣先吓唬艾倫,也沒有就着艾倫自己一直糾結的疙瘩接着擰,這讓一直緊張不在狀态的艾倫逐漸放松下來。
“和你說個以前的事吧,大概還沒有人和你說過。”埃爾溫抿了一口茶,看着茶面上緩緩而出的熱氣,“你記得瑪利亞牆壁被破壞,對吧,那你就應該知道瑪利亞保衛戰,那場空前慘烈,徹底慘敗的戰役。”
艾倫的心情順着埃爾溫的話沉重下來,點點頭。
“那場戰役,我并沒有讓利威爾參加。”埃爾溫把茶杯放下,對上艾倫驚異的目光,“還覺得奇怪嗎?”
艾倫把眼中的驚訝收起來,垂下眼搖了搖頭,經歷過戰争,擔任過團長的他,早就不是剛入軍營的那個毛頭小子了。
瑪利亞戰争不管是出于軍隊權益,還是出于人民信譽,都是必須要打,必定要輸的戰争,利威爾兵長超強的戰鬥力必定會在之後成為部隊的王牌,不能讓他冒着折損在這種戰場上的風險,即使知道他多半是回的來的,即使知道他去的話,會減少一些士兵的傷亡,但是按照當時的最優方案,把利威爾留下來是可以理解的。人類重新面臨巨人的威脅,是必須要樹立起一個标杆,必須要給予一些希望的。
埃爾溫觀察着艾倫較為沉重的了然眼神,“我和利威爾說,即使我折損在戰場上,或許都沒有損失他那麽嚴重,不管是誰擔任兵團高層,都不會放棄他這種戰鬥力,萬一我折損了,新的人和他路數不合,以他從地下街的經歷來說,不難讓事情按着他的想法來。我是這麽和他解釋的,但是艾倫,我不知道我和沒和你說過,他是個天然合格的士兵,他那透亮的心思有的時候比我都清楚形勢,他當時平靜的就好像我不過是和他說晨練結束了一樣,沒有反駁一句。”埃爾溫頓了頓,“但是在部隊出發之前,他向我要來了全體參戰士兵的花名冊。在我們七零八落地回來時,那本花名冊已經明顯被翻過很多遍了。我就是在瑪利亞戰争之後,在看到那被他翻過很多次的花名冊之後,堅定了給他開設兵長這樣一個職位的想法。”
“瑪利亞戰争改變了很多人,也包括并沒有參與的他,他向我想的那樣,從合格的士兵變成了合格的長官,他比所有人都強,所以只有他,可以在牆外,除了考慮活命和殺敵之外,能夠考慮戰術,能夠關照士兵。”埃爾溫嘆口氣,“我沒有和他說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知道,當瑪利亞戰争結束的屍身運回軍營之時,他已經就負擔了士兵長的責任,不管有沒有那個頭銜。艾倫,在瑪利亞之前,他不過是死了同伴又無處可去,和我在軍團作戰,那個時候的他,并沒有後來那麽渴望自由,那麽對軍營有歸屬感。”他說道這裏停下來,看見艾倫在膝蓋上揪緊的手,繼續說道“我利用了他,艾倫,我利用了瑪利亞之戰,利用了讓他不去參戰,卻面臨無數的死亡這件事,把他綁在軍營裏面,把他逼到了兵長的位置上。我沒有告訴他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知道,從這場戰争結束的時候,兵團再也不會失去他了,他會比珍惜任何人的生命都珍惜自己的生命,這個用他的話說’被迫樹立又必須存在的可惡的光環’,因為為了保留這個光環,這個戰鬥力,犧牲了太多的生命。”
“用他的話說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快趕上你的智商了,所以他只會用冷語和嘲諷面對他的部下,瑪麗亞之後他把兵團的訓練強度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我知道他是希望多一個士兵活下來,總是有士兵抱怨他,那些抱怨的士兵,一個也沒有回來。艾倫,不讓他參加瑪利亞戰争,兵團在保留最強戰鬥力的同時,會提高戰力,但是艾倫,他再也不自由了。”
“我負責的是兵團,包括與商業的資金支持,與貴族的周旋,還有戰争,我的每一步都是從兵團出發,但是艾倫,他負責的卻是士兵,他要訓練他的每一個士兵,再決定在戰争中,犧牲哪些,優先救護哪些,讓哪些站到與死亡較近的高度,艾倫,他訓練他們每一個人,卻還要和我一起,判斷什麽時候送他們上路。我可以無情,我是牽線者,但是作為槍的他,必須要自己去面對這種殘忍。”
“你還記得那面紀念碑吧?”埃爾溫問道,“你現在知道為什麽他刻了那麽多名字了嗎?”
艾倫想起了那個大雨中的墨綠色身影,想起了那把破損的匕首,想起了那用力到顫抖的手臂,想起了那個大雨中的擁抱。
“那裏面,有太多瑪利亞戰鬥的名字,那場戰鬥,我還不是團長,他還不是兵長,戰鬥結束,我擔任了團長,他在擔任兵長的同時,背負了那些名字。”
埃爾溫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艾倫覺得他的心髒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緊,鈍痛起來。
“看見母親死去,看見昨天和自己一起歡笑的同伴死去,你難過嗎,艾倫,利威爾看得太多了,已經不會難過,已經沒有時間難過,你們是最後一批跟着他的士兵,你們是唯一活下來的,他的士兵。”
“艾倫,你不知道你和那個監護責任給了他多大的重要性,我說過瑪利亞之後他就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有你,艾倫,只有你,比起珍惜他的生命,他更珍惜你的生命。當然和你是人類希望有關,可是艾倫,你是從他進入兵團以來,和他走得最近的士兵,近到在戰争時期讓我覺得危險。”
埃爾溫的話一遍遍在艾倫耳邊沖擊,嚴肅地說了這些的埃爾溫轉過頭看着艾倫,淺笑一聲,“果然工作後遺症還在,又和你說了這麽多嚴肅的事情,我只不過就是想告訴你,你對利威爾有着你和他都沒注意的重要性。”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比較滿意自己把話題從剛剛的沉悶中帶了出來,接着岔開話題,“我們的相處方式很奇怪,我和利威爾讨論過什麽人會娶韓吉,韓吉和利威爾策劃過我的相親,當然,我和韓吉也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讨論過什麽樣的人有可能和利威爾在一起。”他滿意地對上艾倫想要吐槽又不敢出口的表情。
“哈?你說為什麽不是什麽樣的女人?有敢嫁給他的嗎?別看我,我敢打賭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只總是想削總是削不死的奇行種,他絕對沒把我當女人看過,而且除了他媽是個正常女人之外,他見過的女人就是伊莎貝拉,三笠,尤彌爾赫利斯塔一對,再來就是女巨人,可憐的佩特拉已經走了……你覺得天天看着這些女人他還會對女人有興趣?愛爾敏都好一些……哎?我說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by韓吉
“所以範圍被韓吉鎖定成男人,”埃爾溫微笑着給艾倫複述,下面的對話在艾倫聽起來根本就不像是發生在那兩個人身上的。
“我第一個提出的是愛爾敏。”埃爾溫轉述道。
“不行,從本質上來說屬性相同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在一起!”
——by韓吉
“下一個我說的是讓。”埃爾溫說。
“臉太長。”艾倫說。
埃爾溫挑眉,“我本來以為韓吉會這麽說。”
“不行,相信我那小子早晚會和愛爾敏混到一塊兒去。”
——by韓吉
……韓吉桑你要不要說得這麽準。艾倫嘆氣。
“我猶豫着問韓吉,難道是我自己?”埃爾溫說道。
“發際線太高了。”在艾倫反應過來話已經出口了。
埃爾溫無力得看了他一眼,“艾倫,我突然不想讓你和利威爾在一起了。”
“雖然在全兵團看起來利威爾就跟你的所有物一樣,但是埃爾溫你千萬不要染指我家老流氓啊!你戰後肯定要找貴族結婚,難道你一定要給他一段虐戀嗎!”
——by韓吉
“最後我終于想起了你,艾倫。”埃爾溫說,“我和韓吉一致認為,你這種完全圍着他轉還不自知,無時無刻送溫暖,滿眼癡漢閃瞎人,傻得理直氣壯特別自然,讓利威爾根本找不到理由去真正生氣,不用擔心随時被削了的人,才是有可能拿下他的人。”
……團長這絕對不是誇我吧對吧,還有這一定是韓吉說的吧……這麽腹诽着的艾倫突然意識到一個被他忽略的重點,“不對,埃爾溫先生,你們什麽時候讨論這些的?”
“決戰前夜。”埃爾溫平靜地接到:“為了打發時間來讓我們不為第二天的戰争緊張。”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別介意,那個時候連利威爾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小孩兒已經存在了。”
——請不要毀了我對決戰前夜的悲壯印象好嗎!
艾倫覺得想要咆哮。
埃爾溫像是沒有意識到談話時間有什麽不對,反而是想起了別的事情,難得的露出疑惑的表情,“艾倫?你知道’屬性’是什麽嗎?”
“嗯?”艾倫完全沒有聽懂。
埃爾溫嘆口氣,“那天發現胚胎之後,利威爾醒來之前,韓吉說的第一句話其實是——”
“沒想到利威爾居然真的和愛爾敏是一個屬性的啊哈哈哈!”
——by韓吉
……我怎麽知道屬性是什麽鬼啊,還有能不能不要再把你們在我心中的關心同事的印象也毀了……
艾倫覺得要不就是自己以前認識的幹部們不正常,要不就是今天他自己不正常。
“總之,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和韓吉對于你追求利威爾沒有意見。”突然把話風拽回來的埃爾溫看着好不容易回到狀态的艾倫,目光嚴肅起來,“但是我要讓你保證你是真的愛他,你一旦認準了就不會放手。”
艾倫微怔,點了點頭。
埃爾溫柔和地笑了笑,“他一個人冷了很久,而習慣了寒冷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擁有,還可以渴望溫暖。”
他拿出紙筆,敲敲桌子,對艾倫眨眨眼睛。
“接下來就是軍務機密內容了。”
Chapter46
In my dreams I am not so far away from home
What am I in a world so far away from home
All my life all the time so far awayfrom home
Without you I will be so far away from home
——《far away from home》
他完成了一場漫長的旅行,旅途似乎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又似乎有許多的人,那些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陪在他身邊歡笑,可是他卻覺得有什麽東西被自己弄丢了,很重要的東西,被他弄丢了。
他發了瘋似的去尋找被他弄丢的東西,改變了旅行的路線,陪在他身邊的人漸漸變成了模糊的影子,這終于又變成了他自己一個人的旅行。
他覺得自己的心口豁開了一個洞,冷風灌進來,冷透了他的血液,腳步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他擡起沉重的腳步向前走去,可是心中的詭異感越來越強烈。
他總覺得他的身邊應該有什麽人的,那個人應該有一雙有力的雙臂,在他走不動的時候攙扶着他,命令他向前走,那個人應該并沒有和他一樣高的個子,讓他可以擁抱。
他的身邊應該有一個人的,可是他卻不記得那個人是誰。那應該是一個對他很最重要的人,他好像在自己一個人的路途上追了那個人很久,他覺得他追上他了。
那為什麽呢,發生了什麽,又剩下他自己一個人了。
如果他追上他了的話,旅途為什麽不是兩個人。
他漸漸覺得一陣心慌,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到底是一個東西,還是一個人。
他走過嚴寒,走過白雪,腳步再也不能前行,那種他不知道的力量瘋狂地撕扯着他,牽動着他內心被封閉的什麽東西,拼命攔住他的腳步。
他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向前走了。
這時暖陽灑了下來,一點點溫柔地灑在他的身上,一點點流進他的心裏,呼喚着,融化着。
他聽見破冰的聲音從自己的心裏傳出來,聽見寒冬過後,春水融融的聲音。
他終于知道自己在找什麽了。
他從來都沒有弄丢任何東西。
那東西不過是被他封在了心裏,不去想,不去觸碰。
現在他終于打開了,那個東西迫不及待地在朝陽下噴薄而出,席卷他全身。
那是一種溫暖到心碎,珍貴到虛幻的情緒。
那種情緒化成一句話,
一遍一遍地,
在他的心頭萦繞,
——回家去吧。
那被他封閉的情緒,這麽告訴他,
——回家去吧
他想他是應該回家去了,他已經一個人太久了,他的家人會擔心的。
他擡起腳步,向來時的方向走過去,
可是他又突然覺得不對,
他的家人,男孩和女孩,明明一直就在他身邊,明明從未離開過,他想要回的家又在哪兒呢,他的家人還有誰呢。
他心裏的疑問漸漸擴大,腳步卻不受心髒的控制,帶着他向預定的地點走去。
難道他真的有一個家?
他不确定地想到,
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些泛酸,
他眼前的重重迷霧一點點被撥開,一點點現出清晰的景象,他原來走進了一條籠罩在黃昏下的小巷裏。
這個小巷熟悉地向他心慌。
他突然記得自己應該是從這個小巷逃出去的,他突然間想起來,他一個人旅行的原因或許是為了一場痛苦的思考,
可是他記不起來他想思考什麽,
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的面前是一扇門。
一扇看起來很普通的門。
一扇他應該無比熟悉,卻又無比抗拒打開的門。
如果這雙腳是帶他回家的,那為什麽在家門前停下了,他會害怕?
如果門內是他的家人,他為什麽會想要逃走?
如果這是他的家,他應該擡起手,去推開那扇門,
去推開那扇門就好了,
他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擡不起來。
門被從裏面打開了,
他看見一個小丫頭,那個丫頭有着黑色的頭發,漂亮又熟悉的五官,和他一樣的祖母綠瞳仁。
“你回來啦,艾倫~”
那小丫頭向他甜甜得笑着,黃昏暈染着她漂亮的臉。
小丫頭把他拉進門裏,關上門。
直到大門關上的聲音想起,他環顧屋子,才覺得一陣安心。
這裏或許真的是他的家吧。
他看着那小丫頭和他一樣的瞳色,
他想起來了,
他有一個孩子的,
是個丫頭,
可是應該只是襁褓裏那麽大,
原來他已經走了那麽久了,
那他的家人,一定等得很久,一定會傷心,
這麽想着他就覺得難受。
他在這間屋子裏走着,走到了廚房。
廚房裏的那個人他覺得很熟悉,精瘦的身軀,黑色的發絲,白皙的手臂。
他看着他的手。
那雙手會舞最漂亮的刀花,是握刀的手,是握屠刀的手,是在戰場上揮舞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