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含雪

秦時被搖光半脅迫半嘲諷着去了床上睡,他轉過身,給搖光留一個背影,因為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深埋在枕頭下的表情。

奇怪,明明都成了鬼,怎麽還是那麽容易感動。

秦時在心裏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可信的,他能信的只有自己。他只有自己。

但再如何默念,也抵不住昏沉的倦意和心頭時不時的哀傷與動容,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交織,如千年冰河與炙熱岩漿相遇,激撞中熱烈的浪花讓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秦時意識昏昏,轉身去看他,卻只見一室空曠。方才還在屋內阖眸修煉的那人不知影蹤。

他慢慢轉身,承載了太多希望之後的失望未免也揪心得太疼。

都活過了一世,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他期望的永遠太高,幻想出來的永遠虛無缥缈。

秦時又睡下了,陷落于無盡的黑暗之中。

夜間的明月高懸,寒風細細,月色微涼如霜。搖光披一身黑袍,月光灑在他身上,頓時描摹出了無數細密的花紋,糾結成古老神秘的暗語。他在凝神靜思時就像雕塑,是廟堂裏供奉的神靈的雕塑,凜然不可侵犯。

搖光手中拿着的是一卷白玉雕成的卷軸,上面寥寥數字,記着秦時生平之事。

世間人如滄海中一粟,繁而缥缈,冥府中能記載的只是他生前的名字與一些重要的事跡。

卷軸上書,秦時,字含雪,乃前雍國将軍秦瞭之子。秦瞭謀反事敗,滿門抄斬,而秦時因是秦家婢女所生庶子,逃過一難,被當時的太子趙凜偷藏入宮中,以暗衛身份掩人耳目。

秦時于長明七年逝,死于護駕,代當時的皇帝,昔日太子趙凜擋了一刀。

搖光看到最後一行,倏然把那卷軸合上,指尖白芒一閃,卷軸沒了蹤跡。

他輕踏着步子走進房中,欲繼續修煉,卻怎麽也靜不下去心。

搖光慢慢走到床前,撩起似遮似掩的紗幔,看到的是秦時蜷成一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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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不知睡夢中發了什麽夢癔,閉着眸,眉緊緊地蹙在一起,撫也撫不平。他眉目中皆是悲戚落寞,沒了白日裏那般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像是卸下了所有僞裝,沉默着承受着傷口所帶來的痛楚。

搖光聽人說,睡覺時把自己縮成一團的人都太沒安全感,他看着秦時眼角那顆豔得幾欲滴血的小痣,腳下像被粘住。

搖光脫下自己黑袍,予他蓋上。

凡間的棉被對鬼魂來說,禦不了寒。搖光身上黑袍為天女所織,織就百年方得一件,雖為衣裳卻也不失為一件寶物。其上靈力充沛,最适宜予他補暖。

搖光回去端坐着,阖眸修煉,但心不靜,想得都是些雜事。

秦時與他說,來長安是為了尋一個答案,其餘只字未提。搖光不知秦時是否在陽間還有其他親人,唯一知道的,是秦時生前一直隐在暗處,護衛皇帝,最後更是為皇帝而死。

他來找的答案是誰?是那個皇帝麽?他為那個皇帝而死,難道不是心甘情願的?搖光只知人間的暗衛,誓死效忠一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到底什麽放不下?

疑問越來越多,搖光修煉不下去,索性便不再想,揮手把這些時日堆積的公務攤在桌上,一一批閱。

直至晨間,他舒展懶腰,擡頭便看見秦時手中正拿着他夜間給他披上的那件黑袍,怔然地看着他。

搖光下意識地展開一個微笑,之前每日都要諷他嗜睡的刻薄話不知怎麽都吞到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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