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往家開的路上,蔣東維靠在椅背眯了會兒眼睛。身邊女人的香水味有點濃,是他喜歡的味道,但他的嗅覺過于敏銳,一點點濃度差別都能辨認。今天的味道就過頭了,熏得他腦子發沉,一時不抵,就陷入睡眠。

淺睡眠容易生夢境。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醒着,但眼前看到蔣韓勳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做夢了——蔣韓勳是他老爹收養的義子,是他玩樂高的年紀就在一起、至今沒有分開過的二弟,見到了其實也沒什麽稀奇,令他判定自己正在做夢的,是這個二弟正一絲`不挂。

蔣韓勳跟在他身邊近三十年,小時候兩人還算各自特色鮮明,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彼此越來越像了。一起走出去,有時候會令外人分不清誰是誰。他自己也偷偷打量過鏡子,覺得看蔣韓勳确實像看另一個自己。

但,特別不一樣的地方也是有的。

他曾無意中撞到過蔣韓勳洗澡,匆匆一瞥,多的沒記住,就對蔣韓勳的八塊腹肌和流暢如畫筆構造的腰線,記憶特別深刻。彼時水汽氤氲,他的視線沒來得及往下壓,那腹肌和腰線在印象中勾勒到一半,剩下的成了至今難以描摹的朦胧夢境。

眼前的蔣韓勳就是這樣。

他意識中知道這是夢,所以毫無畏懼肆無忌憚地直視對方,試圖撥開妨礙視線的氤氲探個究竟,反正沒有人知道他不知何時滋生的渴望......他想看個清楚,想握在手裏,甚至想把人壓在身下。

這樣的念想讓人情熱,他抵力地屏住呼吸,盡力避免唐突,緩緩朝蔣韓勳伸出手,不由自主開口喊他的名字:“勳。”

“勳什麽勳,勳哥這會兒都該到北京了!也真是的,兄弟兩個有什麽不能好好說開的,多大點別扭啊就讓人走了……到了,起來吧!Danny?沒醒啊?Danny!”

一個軟綿綿的力道推在肩膀上,蔣東維沒來由地有點煩躁,皺眉一下子睜開眼睛。他的眼神過于清明,不像平常剛剛睡醒的樣子,把面前喊他的女人吓得一愣,一雙纖纖素手搭在他肩上忘了進退。

他盯了她兩秒,目光微微往肩上瞟了一眼,她當即回過神來,手和人同時退開了。

女人名叫蘇娜,是他目前的女伴,中法混血兒,長得小巧有風情。人也很機靈,性格幹脆利索,不僅能帶出去應對各種場面,還能不時在創意上給出有閃光點的建議。最重要的是,還一度讓他感到快樂。所以,她已經在身邊留了大半年了,比任何一個女伴都久。

此刻,她就很清楚蔣東維不希望自己靠近。人退開之後,吐了吐舌頭,一笑,眉眼彎彎露出點天真,同時擺擺手,道:“你到家了,下車吧。”

蔣東維垂下眼眸,答了聲“嗯”,就彎身下了車。

蘇娜跟在他身後,同他保持兩個人的距離,每次如此。女伴是什麽心思,蔣東維當然清楚,但他從來沒有讓她留過夜,連門也只進了兩回,最後都是蔣韓勳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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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蔣韓勳被他一通火氣轟回國去了。

人不在啊……他頓了頓,回頭看看蘇娜,凝眉抿唇狀似沉思。女伴眼神發亮,充滿期待。半晌,他擡起手,微屈的五指辨不出是要拒絕還是邀請,猶豫和思考還在繼續。

“你……”到底是朝外揮了揮,“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最近辛苦了,好好休息。”

蘇娜眼中的光芒暗下去,卻也沒說什麽,只點點頭微笑道:“我才不會有什麽問題,你自己注意點,勳哥不在你身邊了,都不知道你會不會放洗澡水!”

聞言,蔣東維下拉了幾分嘴角,神情介于無奈和責備之間。蘇娜看了,嘻嘻笑出聲,揮揮手轉身回到車上,十分省事兒。

房子是臨街的小樓,三層,老房子了,雖然不大但裏裏外外設計很好,使得整個格局很舒服。從讀書時代起,蔣東維就住在這裏。

彼時是十幾歲的青春叛逆期,他不能接受父親蔣勤茂新娶的老婆,疲于面對加拿大那個家裏僵持詭異的氣氛,便提前申請美國的學校跑過來了。起先一直住在學校裏,第二年蔣韓勳也過來了,就租了這個地方,兄弟倆住着。再後來這房主得了癌症,生命無多,一拍腦門,決定辭職賣房子環球旅行去,他們就把房子買了下來。

房子小的好處,是很容易把空間布置得溫馨有味道。

這些事情平時都是蔣韓勳在操持,蔣東維不知道他哪裏來那麽多閑功夫,隔一陣子就鼓搗這房子的裝飾,所以屋裏從來都不缺新鮮的花草,一樓魚缸經常有新夥伴。

家裏還有一狗一貓,狗叫東東,貓叫西西,起名很随便,但養得不随便,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兒。

蔣東維開門進屋,家裏莫名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全靠這倆小東西迎上來才驅散一絲冷清。東東和西西日常相愛相殺,對各自占領的地盤分野明确,現在各圍着蔣東維一條腿,絕不互相逾越領地。

“汪汪——”

“喵喵——”

蔣東維低下頭,東東立刻擡起兩條前肢求抱抱。一碗水要端平,蔣東維一邊拖住了東東的兩肢,一邊蹲下`身把西西撈進懷裏,如此這般左擁右抱把倆活物領到了壁爐前,坐下來享受一下家的溫馨。

“Danny,你回來了?”樓梯口傳來幫傭老太太杜麗絲略顯驚訝的問話。

老太太姑且算是前房主的遺孀,他們早年離婚了,房主得了癌症之後,老太太也辭職陪他旅行。最後,他死在了中國,老太太在那邊起了個中文名,回來以後就開始學起了中文。

如今她年紀大了,無兒無女,最喜歡的就是來找蔣韓勳玩,一來二去,蔣韓勳就意思意思讓她來幫忙收拾房子,算傭金,還讓她喜歡就住着。

蔣東維聞聲,扭頭朝她點點頭,修養良好地打了個招呼:“您來了。”

杜麗絲走近來,用打量地目光看看他,末了欣慰地點點頭:“沒喝多少酒,很乖。”

蔣東維低頭笑笑,說:“我已經不是愛喝酒的小孩子了。”

“是啊,可Leo還是提醒我煮了熱湯,你要不要喝一碗?”提到蔣韓勳,杜麗絲的眼角總挂着柔柔的笑意。蔣東維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笑意在她臉上綻放,就不由自主羨慕,想起自己過世多年的母親。

杜麗絲只對蔣韓勳有這樣的天然母性。雖然無意和蔣韓勳争在一個無親無故的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但每每看到,還是會略作比較。

“好吧,喝一點。”他點點頭。

杜麗絲轉身就去給他盛湯,配方是蔣韓勳自己研究的,不知道裏面有什麽特殊食材,反正很香。越燙越香,搞得本來沒什麽味道的解酒湯喝起來竟也産生一種有滋有味的錯覺。

兩口湯下肚,他有點後悔了,含着勺子自忖:前天到底發了什麽神經,要對蔣韓勳喊滾?

此時的首都機場,剛剛接到蔣韓勳的蔣家小少爺蔣錫辰,也有類似的疑問:“大哥到底對你說了什麽混賬話,你居然真的舍得丢下他回來?”

在蔣家的三個孩子中,蔣錫辰是個異類。他們的老爹蔣勤茂當年地産起家,如今蔣氏産業已經跨了好幾個領域,他們三個妥妥是超級富二代,繼承家業顯然是最順理成章的光明前途,他卻不。

他進了娛樂圈,還紅了,混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流量明星,如今又有點急流勇退的意思,熱衷于搞話劇和影視制作,總之就是不太想做靠臉吃飯的了。蔣韓勳這次回來,就打着幫他管理公司的旗號。

“那你呢,怎麽這麽貿然親自來接我?”蔣韓勳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順便點評了這種行為,“我要是你經紀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蔣錫辰笑嘻嘻的:“我經紀人現在是我下屬了,她哪能管老板?再說,你是我哥,聲稱為了我大老遠跑回來,我不來接不像話。”

蔣韓勳瞥他一眼:“前半句話需要我轉達楚文錦小姐嗎?”

“不用了不用了!”蔣錫辰擺擺手,還是笑嘻嘻的,“雖然我是她老板了,但平時還是要尊重她經紀人這層身份的,保護和疼愛女性,是我的良好修養。”

蔣韓勳不語,有點習慣性地繃着一張冰山臉。

他的五官長得很深邃,有點西方人的感覺,繃起來格外的時候像雕塑一樣,真真是斧砍刀削的英俊面容,令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那種。和蔣錫辰這個大明星走在一起,光芒也絲毫不遜色。

“你最近回過家裏嗎,這次我回來還沒跟父親和小媽說,你先別......你做什麽?”話到一半,發現蔣錫辰正對自己舉着手機,平時這種事情都是別人對他蔣錫辰幹。

“沒什麽。”蔣錫辰收回手機,低頭邊打字邊回答,“拍個視頻給大哥,報個平安。”

蔣韓勳聽了,不語。

他知道這個大明星小少爺親自來接自己的真正原因:從小到大,他和蔣東維一直形影不離,唯一一次分開超過半年,還是當年蔣東維提前申請美國學校一走了之的時候。而且,蔣錫辰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他對蔣東維的感情的人。

這些年,他們兄弟三個聚少離多,他也已經把少年時期的心事壓進箱底,對任何人,包括自己,都絕口不提;非要提起不可的時候,也态度坦然,斷然看不出餘情跡象。

但憑蔣錫辰的敏銳……恐怕自己深埋的心意,仍然被這小子看了個一清二楚。

也好,有個人看得清,就像是有人分擔似的。蔣韓勳自嘲地想着,便沒再對蔣錫辰裝模作樣,直問道:“東維聯系你了?”

“聯系了,他關心你關心得要命。”蔣錫辰把手機屏幕湊到他面前,上面滿滿一屏都是蔣東維的信息,句句不容抗拒,勒令蔣錫辰務必親自上機場接人。

“知道我為什麽冒着被一條街的狗仔追拍的風險,也要自己來接你了吧?”

“哦。”蔣韓勳收回視線,揚揚嘴角,順話回答,“因為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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