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浴室中, 水汽氤氲。
浴缸裏的水已經快漫出來了。
曲溪坐在馬桶蓋上,左手拿着手機正在給肖童發微信。
曲溪:【你贏了,我問他了,他沒否認。】
肖童:【你問他了????】
曲溪:【對啊, 不問我怎麽知道答案?】
肖童:【我說他想睡你, 只是出于一個合情合理的推測,讓你自己防着點, 不是讓你挑破窗戶紙!】
曲溪:【那可能來不及了……我正在洗澡, 他就在外頭等着呢。】
肖童:【大哥你別玩兒我……你認真的?】
曲溪:【用我胳膊上的石膏保證。】
肖童:【第一次會比較疼,你得準備一些道具輔助……不過既然他是蓄謀已久, 他應該會準備好, 你就不用操心了,記得洗幹淨就行。】
曲溪:【?】
肖童:【不瞞你說, 我也是在小電影裏學的,沒實踐過,幫不了你。】
曲溪:【……】
白瞎他單手打了這麽半天的字!
片刻後肖童又發過來一條信息:【他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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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溪想了想,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張洋又沒提過,他怎麽會知道答案?而且坦白講,今天之前他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如果不是肖童心血來潮非要打賭說張洋對曲溪圖謀不軌,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往那上頭想。
再說了,睡/他和愛他也不是一回事吧?
緊接着,又一條消息過來:【你愛他嗎?】
這個問題, 曲溪就更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愛這個字,曾經他是死都不敢想的。
可是現在……他就敢想了嗎?
曲溪有些煩躁的将手機扔到洗手臺上,起身時才發覺浴缸裏的水已經溢出來了。他慌忙上前想去關掉水閥,卻忘了受傷的胳膊,咣當一聲磕到了浴缸邊上。
陽臺上,張洋正抽着悶煙呢,突然聽到浴室中傳來了少年撕心裂肺的痛呼。
張洋快步沖進去,便見曲溪不/着/寸/縷/地正跌坐在浴缸前,準确的說右邊胳膊上還打着石膏,并且裹了防水帶,也不算是一/絲/不/挂。
“你怎麽不敲門啊!”曲溪崩潰的想要伸手去擋自己的關鍵部位,卻又不慎牽動了受傷手臂,于是又是一連串的哀嚎。張洋扯了條浴巾蓋在少年身上,而後伸手試了試水溫,确認溫度正好後,直接将少年打橫抱起來放進了浴缸裏。
不等少年提出異議,張洋又開口道:“和我睡都豁的出去,洗個澡倒是不好意思了?”
“誰不好意思!”少年嘴硬不已,身體卻依舊緊繃着,顯然還是不習慣讓別人伺候着洗澡。
望着蓋在少年身上的浴巾,張洋突然想起了此前對方崩潰之時曾經說過的話……
“我本質上就是個怪物……”
“最有可能的是惡心到別人吧……”
當時曲溪說這話時,張洋第一個念頭是,少年或許生/理上有什麽不可說的缺陷,所以才會極度自卑。可方才匆匆一瞥,他發覺曲溪并沒有什麽問題,不但如此,形狀甚至還挺好看。
不是生理上的問題,那就是心理上的了。
念及此,張洋起身道:“我就在外面,需要拿什麽東西或者幫忙,你就叫我。”
曲溪這會兒倒是不嘴硬了,很乖的點了點頭。
二十分鐘後,曲溪穿着浴袍出來了,頭發還滴着水。
張洋取了一張毛巾為少年擦頭發,目光在少年耳朵尖掃過,落在微紅的脖頸上,不過只停留了片刻,他便移開了。曲溪大概是事到臨頭有些慫了,自從出來後一句話也不說,眼睛則一直盯着地面,好像一擡頭就會被人吃了似的。
“真怕我會吃了你不成?”張洋失笑道。
“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是不是有點慫?”曲溪低聲問道。
張洋伸手理順少年亂糟糟的頭發,柔聲道:“我時常覺得自己特別看不透你,我記得第一天見你的時候,你穿着一身校服,可是面對我的時候目光裏一丁點青澀和茫然都沒有,反倒帶着一種置身事外的淡然。”
“後來呢?”少年擡頭看他。
張洋順手搭着少年肩膀,兩人走到沙發上坐下,他又道:“後來……聽說你和我哥哥有那麽一丁點瓜葛,所以挺好奇的,就把你帶在了身邊。還記得那天當着金耀的面你朝我下跪嗎?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個時……反正以後也不會跪了,你且回憶且珍惜吧。”曲溪道。
張洋轉頭看着少年,目光中帶着淡淡的笑意:“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當時并不理解,但是認識你之後,就覺得那句話說的特別好。”
“什麽話?”曲溪問道。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注】
張洋笑了笑,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心裏的答案還不夠清晰。一直以來他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對曲溪的感覺,可今晚他的心事卻被少年歪打正着揭了個底朝天,他起初還想再掙紮一下,可方才在為少年擦頭發的時候,他那顆飄搖不定的心,漸漸就有了着落。
林牧言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他,問他對于曲溪究竟是什麽想法?
張洋從來沒有透徹的想過這個問題,他說他只是想護着這個少年……
少年第一次在他面前被噩夢折磨的時候,少年和肖童大打出手的時候,少年苦笑着對自己說“我本質上是個怪物”的時候,少年那晚在會所狼狽不堪的時候……
張洋自己都無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漸漸習慣了少年存在,并且習慣了護着對方。可他不能草率的将這種情緒歸結為情或者愛,他目前能得出的唯一确定的結論就是——依賴。
他依賴與少年相處時的這種感覺,一想到失去甚至會心慌。
曲溪一直等着張洋的回答,片刻後對方始終沒有回音,他便漸漸靠在張洋身上泛起了困意。張洋将少年輕輕摟在懷裏,手掌在少年背上輕輕的拍打着,好像在哄睡一個嬰兒一般。
外頭夜幕漸深,閃電此起彼伏,不時有雨水敲打在落地窗上。
少年睫毛微閃,似乎做起了夢。
夢境裏,曲溪置身一片大雨之中,電閃和雷鳴将原本漆黑寂靜的夜晚攪得混亂而聒噪。他憑借着本能朝前不斷奔跑,最後發覺自己竟然是在皇宮裏。
閃電劃過,照亮了眼前這座宮殿的匾額,那是皇帝的寝宮。
曲溪擡腳踏上殿前的臺階,恍如隔世。
“啊……”一聲女人的尖叫突然自宮殿深處響起,随後宮殿內驟然亂成了一團。
“有刺客!”一個內監喊得太着急,聲音都破了。
大雨中,宮人和侍衛來來往往,曲溪立在殿前茫然地看着他們進進出出……
不知過了多久,衆人竟是跪了一地。
直到喪鐘響起,曲溪才驟然回過神來。
皇帝——那個他忠心相待一生最後卻将他賜死的人——在他的夢裏被人刺殺了。
眼前的一切驟然變得模糊起來,曲溪只覺一陣暈眩,周圍所有的建築快速的拆毀重建,古代的帝王宮殿被高樓大廈取代,而在成群的樓宇之中,曲溪仿佛成了一只會飛翔的鳥。
他穿過冰冷且帶着雨水氣息的鋼筋水泥,飛過一副巨大的廣告牌,甚至還看清了廣告牌上的人臉——那是剛被肖童揍過的楊青黎。怎麽做夢都能夢見這個讨厭鬼?
曲溪不及多想,而後穿過漆黑的樓板,落到了一間亮着燈的屋子。那屋子的裝修風格極其奢華,門廳裏甚至還放着一尊人像雕塑。大廳的另一端連着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間卧室,裏頭隐約能聽到某種不和諧的喘/息和呻/吟——來自一對正在親/熱的男女。
曲溪在走廊處頓住腳步,而後驟然轉頭,看到了展示櫃上擺着的東西——那把被人買走了的匕首。少年呼吸驟然一亂,只覺得渾身一陣涼意,而後無數恐懼的回憶和念頭像潮水一般像他湧來。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将被恐懼吞沒的時候,突然感覺唇上一熱,繼而傳來了一股溫柔的暖意。那暖意謹慎而鄭重,甚至還帶着一點生疏,卻仿佛擁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堅持和倔強。
那暖意一點一點傳來,溫柔的浸透了少年冰冷的身體,将他從恐懼的邊緣一點一點扯了回來。
“別怕……我在這裏……”
男人熟悉是聲音在耳邊響起,曲溪只覺耳際有些發癢,繼而睜開雙眼,醒了過來。
張洋俯身看着懷中的少年,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窘迫,好像是做壞事被人突然抓包了一般,臉都紅了。曲溪怔怔的看了他片刻,而後起身走向落地窗邊,外頭的雨還在繼續,雷聲起起伏伏,和夢中那種冰冷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仿佛張洋家裏的這一扇玻璃窗,将這一室的暖意和外頭的風雨隔絕了,而這一室的暖意都來自……曲溪感覺肩上略一重,轉頭看去,張洋的唇角還帶着一點未曾退去的紅意。
“又做噩夢了嗎?”張洋問道。
“嗯。”少年點頭,片刻後又到:“還做了一些別的夢。”說罷故意将目光在張洋唇角又停留了片刻,張洋挑了挑眉,輕咳了一聲,卻沒繼續追問。
“我看雨不見小,就沒叫餐,我煮點面給你吃吧。”張洋問道:“你愛吃雞蛋的還是肉絲的?”
曲溪抱着胳膊很認真的想了想:“雞蛋肉絲面吧。”
于是張洋竟真的系上圍裙,跑到廚房裏做起了面。
曲溪好奇的抱着胳膊在旁邊看,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竟然會做這麽接地氣的事情。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張洋一邊切着蔥一邊擡頭望了少年一眼,而後自顧自的開口道:“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最初有點吃不慣那邊的東西,所以就去當地的中國超市買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
張洋舀水沖了一下鍋,然後開火倒油:“不過當時比較笨,只會煮面,別的什麽也不會做。後來吃了幾個月的面實在是吃膩了,就學會了做別的菜。”
油熱起來之後,張洋将蔥花扔去爆香,屋子裏頓時充滿了香氣,張洋随手打開油煙機,繼續道:“你是第一個吃我做的飯的人……不對,應該是除了我之外的第一個。”差點就罵自己不是人了。
看張洋做飯也是一種享受,他雖然系着圍裙圍着竈臺,可絲毫看不出居家男人的氣質,舉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特殊的性感。曲溪擰了擰眉,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由自主的老拿性感這個詞來形容張洋的。
張洋用另一邊竈臺将肉絲和蛋分別煎熟,而後倒進了盛好的面中。
兩碗雞蛋肉絲面,僅僅花了十幾分鐘的功夫。
曲溪右手半殘疾的狀态,只能用左手拿着叉子吃。張洋一臉期待的看着少年挑了一叉子面,好不容易吹涼了吃到嘴裏,就等着問一句好不好吃。
結果曲溪眉頭一擰,開口道:“是不是忘了放鹽?”
“啊?”張洋大驚,轉身就要去拿鹽,走出了兩步才想起什麽。
果然回頭一看,曲溪咧嘴笑得像個智障一樣,正愉快的吃面。
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當夜,曲溪睡得特別安穩。
張洋躺在他的旁邊,一整夜規規矩矩的,甚至連碰都沒有碰過他,只是在少年翻身的時候會坐起來看一眼,生怕少年不小心壓到了受傷的胳膊。
第二天雨依舊沒有停,不過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張洋今天似乎工作比較忙,在去公司的路上就一直接電話,到了公司之後連話都來不及和曲溪多說,只叮囑了對方晚上一起回去就走了。
曲溪和肖童的培訓課依舊是在公司,不過換成了小教室。
而給他們上課的老師,都是公司單獨外聘的。
“這是什麽?”曲溪單手拿着桌上的教材一臉懵逼的問道:“課程表上不是寫的臺詞課嗎?這是什麽臺詞?八百标兵奔北坡……”
“你不會連繞口令都沒念過吧?”肖童一臉嫌棄的問道。
曲溪拿着教材翻了好幾頁,發現後頭淨是些一口氣讀不順的東西……
他們的臺詞老師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男人長得很普通,就是扔在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不過他一開口說話,整個人瞬間就立體起來了。他的聲音說不上是那種字正腔圓的好聽,可每一句話聽着都十分入耳,大概就是想多聽他說幾句話的那種感覺。
“你們是演員,演員這一輩子就是兩件事,一件是演,一件是說。能演戲能說詞兒的,才是真正的演員。”老師講起課來一板一眼,并不太有趣,不過他聲音好聽,毫無吸引力的大道理,到了他嘴裏,也能讓人聽進去。
“今天的課很簡單,教材都提前發給你們了,念吧,念到吃午飯的時間再停。”老師說罷走到一邊坐下,拿出随身帶着的袖珍書看了起來,竟真的不管他們了。
曲溪和肖童面面相觑,最後只能拿着繞口令讀了起來。
這一讀就是一個上午,讀的口幹舌燥,喉嚨冒煙。
中午吃飯和休息的時候,兩人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快上課了,肖童才想起來什麽,轉頭啞着嗓子問曲溪:“昨晚……”
“沒有,什麽都沒做。”曲溪搶先答道:“下了碗面吃了,就睡了。”
下了碗面?肖童意味深長的體會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下午的課比上午的課稍微有意思一點。
“我們今天這節課,叫如何保護嗓子。”老師一本正經的道:“像你們上午這種高強度的用嗓,沒有任何保護措施,是非常危險的……不過我就是想讓你們先吃點苦,體會一下不保護嗓子的後果,這樣你們才能認真聽這一節課。”
果然外表平平都是僞裝,套路多多才是真相。
于是一整個下午,兩人的課都聽的極為認真。
下課後,曲溪就收到了張洋的微信。對方有個會還差一點尾巴沒有結束,所以讓曲溪先去他的辦公室等一會兒。曲溪對張洋到底還是沒到那種不分彼此的程度,于是并沒有去對方辦公室,而是在走廊的茶水間坐了一會兒。
片刻後電梯鈴響,曲溪伸頭看去發覺是個女助理,手裏拿着一堆文件。
女助理一眼看到曲溪,忙開口道:“曲溪,這裏有一份你的快遞。”
“啊?”曲溪一臉茫然的接過,而後單手将文件袋撕開。
一張照片從文件袋內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曲溪剛要彎腰去撿,頓時僵在了原地。
那張照片裏的東西——正是他昨晚夢見過的那把匕首。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麽麽噠~~賣萌求評論~,下午四點還有二更~~嘻嘻
PS:27.8兩章修了一下,因為感覺之前寫的有點啰嗦,于是吐血改了一晚上~~寶寶們有時間的話可以重新看一遍,不看的話也沒關系,和後面的劇情不沖突。為了彌補我的手賤,今天發紅包補償各位小天使~~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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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pare.】——電影《怦然心動》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世人萬千種,浮雲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譯·韓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