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修羅場的老攻13
環抱着他的手臂重新收緊, 顧言之裸/露的後背正貼着這人有些粗粝的外衣,只覺得身上更燙了。
“你是焚火教的副教主, 你打入秦家內部……”
他盡量不看他,舔了舔重新變得幹.澀的嘴唇, 說:“你打入秦家內部,是為了與正道相對抗?”
“正道?”性感的男音響起,顧言之能感到對方胸膛一震一震:“你所謂的正道就是以秦翰為首的那群敗類?你知道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打着正道的名義欺壓百姓, 多少與朝廷狗官聯手偷稅漏稅卻克扣着百姓的活命口糧?就連秦翰, 他還不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編造出焚火教打家劫舍的謠言,正準備在引起公憤後集結武林人士讨伐我們。”
“……”他說的這些顧言之沒關注過,通通都不知道。
不過之前那夥兒打劫他和謝雲融的人倒真不像是焚火教的,他的的确确疑心過。
“那次我與謝公子在郊外被劫, 那夥人是……”
“是秦翰的人。我受命調查江湖傳言焚火教四處燒殺虜劫之事, 碰巧在那裏見到那夥兒假扮之人要對你們不利。”
“……”顧言之想,難道那次是我誤會他了,其實不是他在跟蹤我, 還真是碰巧順了路?
“秦翰做事很缜密,他已經懷疑于我, 做事也對我諸多回避,所以一開始我并不知道他的打算,還是你提醒了我。”
“我提醒了你什麽?”
“你說那夥人有異樣,像是在故意報出自己焚火教衆身份,我才想到是有人想嫁禍焚火教,敗壞我們的名聲。”
“唔, 這麽說的話,那些人确實不是焚火教的人喽?”
“不是。”何轶鳴肯定道:“焚火教教規森嚴,絕不會做那樣的事,更何況那些人的屍體我都仔細盤查确認過,确實不是我們的人。”
顧言之對這些并不很感興趣,他在意的從始至終都是眼前這個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的人。他問:“你曾經說想從秦翰身邊取一件東西,是什麽東西?”
“是焚火教的聖物,可以幫助修煉焚火心經的教衆提升內力。”說着,何轶鳴将他的頭扳過來,直勾勾注視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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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之被那雙眼睛看着,便不自覺被那黑洞洞的眼眸吸引住了,甚至意識都開始下沉游離,但他精神力強大,又很快回過神來,擡手摸了摸何轶鳴的眼睛。
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從自己施展的幻術中脫離出來,何轶鳴愣了愣,就聽顧言之問:“你的眼睛……是因為你修煉的功法?”
“是。”
“你說秦翰練了邪功……”
“數年前焚火教內鬥嚴重,以至于聖物和心法殘冊都失落于外,我奉命外出尋回卻遍查不着,最後竟叫我發現了秦翰武功的異常。他借助本教聖物練了那殘卷上的武功,但因為心法殘缺,以至于不倫不類,變成了一項邪功。”
“秦翰資質極佳,天生骨骼清奇,沒理由啊?”顧言之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何轶鳴眸色更顯陰暗,仍舊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是在不滿他誇秦翰。
“咳咳,我不是誇他,我是陳述事實。”顧言之強調。
“很可能是他早年練功過猛傷了根基,以至于日後很難精進。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就算換了個身份,何轶鳴的語氣仍會偶爾露出幾分那個年齡段獨有的稚氣:“你沒發現他的實力越發不抵從前了嗎?”
唔,這個,早些年原主還與秦翰共同練過劍、比過招,但自從顧言之穿過來以後,這種事情便一次都沒發生過,他甚至沒怎麽見秦翰出過手,倒實在難以比量。
不過他猛地想起小崽子在屋頂偷窺的那晚,秦翰竟絲毫未覺,大概真的是不抵從前了吧……
因為已經站在那個位置上了,秦翰又很會經營,想做什麽都不必事必躬親地親自出手,所以沒叫人看出來也很正常。
“焚火教聖物流進了秦翰手中,秦翰利用他練了你們的武功。”顧言之梳理道:“所以為了報複他,你們綁走了謝雲融?”
“不是為了報複,只是想讓他方寸大亂。但沒想到……”後面的話何轶鳴說不下去了。
沒想到出現了自己這個意外因素,顧言之在心裏替他補充道。
也許對方并沒有想對謝公子做什麽不利的事,然而在自己幾次三番的搭救成功後,焚火教的人也不得不起了殺心。
“我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你的。”何轶鳴說着不禁閉眼回憶當時的場景,手不自覺地又撫上了他不甚光滑的脊背。
将謝雲融藏起來獨自充當誘餌的時候,樊流蘇已然受了重傷。秦翰的後宮太多,要不是他身為紫霄山莊少莊主卻自願放棄身份當了男寵,何轶鳴壓根兒就不會認識這個人。
那日豔陽當頭,萬裏無雲,正值夏季,天氣燥熱難耐,以至于對方身上的那一身血腥氣,隔老遠他都能聞到。
他始終記得那人将一柄玄鐵重劍插在地上,以此為依托,大口喘氣的樣子。
汗珠與血珠在他英俊剛毅的臉上合攏、滴落,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猶如煞神修羅。
但饒是如此,饒是已成強弩之末,這個人卻還在他們找到謝雲融後,再次提劍而上。
那一次何轶鳴一直都躲在遠處觀望,沒有出手。
他沒有料到一個武功頂多算中上等的人枉顧性命、權利拼殺之時,竟會産生那般強大的力量——
樊流蘇在打鬥中叫來了自己的馬,趁機将謝雲融扔在了馬背之上。其後他重劍一揮,将數名圍着他的黑衣人暫時揮退,也跟着跳上馬背,狠狠抽了下馬屁股。
那馬早年便跟着他,極有靈性,嘶鳴一聲擡腿便向前奔去。
“放箭!”還沉浸在震驚中的何轶鳴聽見了自己身邊響起的這道聲音。
一聲令下,四面八方的箭矢向着急速奔跑的馬匹射去……
樊流蘇背後的這一身傷,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顧言之覺得自己也很無辜。
那時候他不過是想轟轟烈烈地死而已啊。
“不小心打亂了你們的計劃,真是對不起了啊。”顧言之真心實意地道歉:“聖物在哪裏?我去幫你拿。”
在秦府潛伏數年只為那一樣東西,這無疑是能讓眼前之人覺得滿足的事情,顧言之義不容辭地應承下來。
何轶鳴驚訝地看他,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記得後來逃跑的樊流蘇帶着謝雲融,與正帶着大批人馬準備搜山的秦翰彙合了。
何轶鳴因為心中震驚又好奇,便脫去了外罩的黑衣和面巾,回歸秦驚風的模樣不動神色地出現在了那大批人馬中。
遠遠望見兩人一騎從山上下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進而全部愣住了。
樊流蘇的坐騎已經跑得口吐白沫,但仍堅持着将主人送到它所知曉的安全的地方。
秦翰看清馬上的人,心中激動,直撲過去将馬上的謝雲融給抱了下來。
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謝雲融大難不死,再見到愛人時也難掩激動的心情,可兩個相見的有情人還沒說上一句話,“噗通”一聲,樊流蘇從馬上墜下。
——他後背早就插滿箭矢,被秦翰接住,落地後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因為角度的關系,何轶鳴并不能夠看見秦翰或是謝雲融臉上的反應。
但他能夠看清楚靠在秦翰懷裏的樊流蘇的表情。
——那是一種痛苦和解脫混合在一起的複雜神情,凄苦當中暗藏欣慰,又帶着訴說不盡的鐘情。
那時候的樊流蘇緩緩張開嘴,嘴唇顫抖得厲害。
他聲音很小很弱,但四周萬籁寂靜,何轶鳴又耳力過人,所以能夠很清楚地聽見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樊流蘇說:“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秦大哥。”
……他到死時,眼睛裏都只映着秦翰一人。
但現在複生以後,這雙眼睛裏頭的身影只有自己。
何轶鳴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擔心他會因自己是焚火教的人、因正邪不兩立而離開自己的想法很無厘頭。
樊流蘇是個活得相當熾烈而鮮明的人,他一旦喜歡上了誰便會化身煙火,義無反顧地燃燒自己,開出最燦爛的花朵。
而現在那個被他擺在心上的人,是自己。
心中一片悸動,他張口剛想說什麽,外面突徒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不是一個人,原本也沒有多大聲,只是屋內的兩人均內力高強,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夠立刻察覺。
對視了一眼,何轶鳴再次縱身躍上房梁,顧言之則趕緊将被脫下的衣服穿上,系好。
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敲門聲,耿直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謝公子來看你了。”
“咳咳。”顧言之記得自己“在冷水中泡了一夜感染風寒”的設定,虛弱着聲音說:“請謝公子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謝雲融獨自一人施施然走了進來。
這是他們中毒之後的第一次相見。
他還是穿着與往日別無二致的白衫,容姿綽約長身玉立,只是絕美的面容仍舊帶着幾分蒼白憔悴,看起來中毒後他被秦翰折騰得不輕。
謝雲融直接坐到了他面前。
他整個人氣質如蘭,只是隐隐透着涼意,目光冷冷地看着顧言之,仿佛他之前捂了那麽長的時間都是做了無用功。
顧言之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心裏想着自己又是哪兒惹到這主兒了?
他其實并不是很喜歡謝雲融這個冷淡別扭的脾氣。
仔細想想,走過了這麽多世界,除了謝雲融以外顧言之還從沒曲意迎合讨好誰。
以前一心以為他就是自己要攻略的對象,為了回家顧言之可下了十成十的耐心,外加上對方的外貌的優勢,顧言之忍起來倒沒覺得有多費力。
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不是他,從前的種種耐心也瞬間灰飛煙滅、化為烏有了。
他原本就是個萬事不過心的人,叫他一起關心太多的人和事還真有點兒困難。
更何況他又不欠他的。
“謝公子有什麽事嗎?”顧言之輕微挑起唇角,禮貌客氣地問道。
謝雲融詫異地望着他,半天沒說話,在顧言之将要失去耐心時才說:“那天被下藥的事現在由我來調查,我過來問問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線索。”
“線索什麽的,雲融不是已經都查到了嗎?”顧言之問。
幾乎在他一張口的同時,便感到一道銳利鋒刃般的視線正從屋梁落到他身上。
……不能怪他叫的親切,他這完全就是習慣了。
顧言之不自覺地又坐的端正了一些,
謝雲融并未發現異樣,只說道:“可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那麽精密的算計,袁小緣做不到。”
他話裏透着謝氏獨有的高傲和藐視,謝雲融從來都是這樣蓮花般高高在上的,純潔而高貴,在他的映襯下那蓮花池底的淤泥便只是淤泥,入不了他眼的人永遠都是卑賤的。
就仿佛那個很多年前被秦翰關進小黑屋中折斷所有翅膀的青年不是他一樣。
然而顧言之無所謂他的姿态,只針對他的話點了點頭:“确實是這樣。”
他之前确實也是這樣想的。
“那你有什麽想法?”謝雲融看着他,目光如注。
“暫時沒有。”顧言之被他看得很不習慣,也不想擱他這浪費時間,便生了早把人打發走的心,說:“有什麽發現的話我會通知謝公子的。”
謝雲融又不出聲了。
屋內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顧言之又咳嗽了兩聲,“我這還病着,要是傳染給謝公子就不好了,況且我累了。”
很明顯的逐客令。
謝雲融依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然後猝不及防地問了句:“那天你緣何要那般對我?”
“什麽?”謝公子這委屈勁兒,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似的,把顧言之驚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謝雲融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說話。
他下唇還破着,隐隐能夠看見紅紅白白的傷口,應該是那天跟秦翰戰鬥他激烈,給咬的。
“那天在湯池中,你……你推開了我。”謝雲融咬牙說道。
顧言之:“???”
他倒是很想反問一句,不然呢?
而事實上他也的确是這麽問了。
謝雲融的回應是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擡手就扯住了他的上衣。因着他這幾年也同秦翰學了些拳腳功夫,多少有點手勁兒,顧言之的上衣便瞬間被他撕了個粉碎。
顧言之:“……”
他第一反應是怎麽今天所有人都喜歡來扒他的衣服?
來不及做出第二反應,謝雲融一雙白嫩的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背部。
顧言之的第二反應瞬間便成了:完了。小崽子,不,何副教主正在屋頂上看着呢!那目光都要把我給淩遲了,謝公子你真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然而沒等他說話,謝雲融已經說道:“你的傷是為我受的,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個屁。顧言之覺得他今天怪裏怪氣的,自己看着煩,幹脆說道:“不記得。”
謝雲融明顯一噎,他随後說道:“你拒絕了盟主的的示愛。”
“你還對我那麽好……”
等等等等……顧言之改為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謝公子別不是對自己産生了什麽奇怪的想法吧?要不然他委屈個什麽勁兒?!
但是這劇本不對啊!
他在謝雲融眼中可應該是頭號情敵!就算對方現在對秦翰稍稍死了心,可謝公子是個聰明的人,知道依附于什麽樣兒的人才能過上他所向往的生活,是以就算他不再将自己視為眼中釘,但也不至于……
這樣想着,他慌忙回頭望去,對方一雙水潤的眼睛此時正望着他,竟充滿了愛意。
顧言之心裏猶如天塌地陷了一般。
不是因為謝雲融。
而是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何轶鳴正在房梁上,将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