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事裏的主人公們總是告訴我們要努力的往前走,卻從來都不會告訴我們路的盡頭也許并不是柳暗花明。”陳洲仰面倒在被子上,神色空蒙,他無所謂的笑着,像是在講一個很有趣的笑話。

“那還會有什麽?”

“山窮水盡啊傻孩子……”

趙達達不太懂,他懶懶散散的聽,豆丁把自己流動的身體卷成一個卷,腦袋頂着趙達達的腰,打着呼嚕睡覺:“不管怎樣,勇士的身邊總是留有一個帶刀的侍衛,所以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趙達達朝他做了個健美動作,展現了一下基本算不得健美的身材。

“就你……你确定能保護得了我?”

趙達達“哼”了一聲:“智勇雙全你懂不懂,我說我有時候是弱雞了一點,但大多時候,尤其是面對你的時候,我還是比較成熟穩重的。”

“沒看出來。”

“那你是視力不好。”趙達達嘟了一下嘴,搞怪似的拉起豆丁無知覺的前爪:“唉陳洲,你說它像不像你?”

陳洲翻了個身,手拄着腦袋,看着豆丁懸空着身子睡的香甜,于是笑着說:“我覺得它還是比較像它媽,你看你,睡死了跟它一樣,拉都拉不醒。”

“你你……你……”趙達達羞的臉色通紅,把手一松,貓爪子重新縮了回去:“我睡那麽死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你好意思說我嗎!”

“哦……”陳洲點點頭:“嫌我技術太好了?”

趙達達滿臉通紅,聽他這麽說實在是難以招架,被子一掀把整個人縮了進去:“不要臉!”他在被子裏咬牙切齒的吐槽,卻始終不敢露頭。

陳洲揪着趙達達露在被子外的頭發尖兒,臉上還是笑模樣,可是眼睛卻暗了下去。

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很神奇的第六感,這不僅僅是女性的專利,只是在某些方面講,女人更細心,對于這種感覺體察的更加敏銳。

陳董事長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他一直未曾探望,不過陳志總會時不時的給他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基本上時間選擇的都非常有代表性。不是吃飯的時間就是睡覺的時間,最搞笑的一次他剛把趙達達按到在床上,那小崽子眼底泛淚話都說不全,他剛想進入下一個環節,結果陳志一個電話打來,兩人默契的忽視了一次,但陳志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就是作天作地的呼,直逼的陳洲咬着牙接了電話,結果陳志第一句話就問“辦事兒呢吧,我就知道”。

知道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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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好在陳志的騷擾,關于這一階段老爺子的情況,陳洲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陳父這回事下定決心的退出管理層,把公司完完全全的交給陳志,估計月末的股東大會就能正式任命。他老人家在死神邊兒上溜達了一圈,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脾氣愈發古怪,他雖然年過七十,但總覺得自己還年輕,再活個二三十年不是問題。但是老天爺又不會跟人講道理,陳父這個一輩子都不屈不撓奮勇鬥争的人如今找不到對手,而死亡的恐懼如影随形,漸漸的,那些無處消磨的憤怒都轉移到小輩兒身上了。

陳志打十分鐘的電話,一分鐘用來交代事情,一分鐘用來祈求陳洲幫幫他的忙,餘下的八分鐘全部都是吐槽他爹的。陳洲一直沒覺得陳志這小子有什麽做脫口秀演員的能力,但是就憑他一口氣說個二十分鐘不帶重複的水平,努努力沒準真能吃這口飯。

不過陳洲不像陳志那麽沒心沒肺無憂無慮,他最近總是難以安眠,尤其是陳父出院之後,他心裏總是不安穩。一天夜裏他從夢中驚醒,混沌之間心跳驟然加快,他就知道,也許真的是風雨欲來了。

可是那能怎麽辦呢?陳洲在小的時候是非常相信那些所謂的“個人奮鬥”的,仿佛只要足夠努力,所有的危機都能迎刃而解,但事實總是令人難以滿意。過了三十歲,陳洲就不做那些自由的夢了。

他一直都是懸在鋼絲上的人,他知道自己也許會安穩的走到對面,但更大的可能是在萬丈高空搖擺着墜下去。

人總是不能要求的太多。

而趙達達顯然還沒到陳洲這個段位,他對危機一無所知,并無比興奮的謀劃着兩人之後的小日子。

趙達達這些天一直在研究耕種。夏天要到了,趙達達已經恬不知恥的将陳洲的這個小別墅當成了他自己的家,而趙達達作為一個勤儉節約的人,每每看到陳洲家的那個別墅自帶的小花園就一臉的心痛。陳洲從小到大就養過兩盆綠植,其中的一盆還由于他的一次出差忘了讓人澆水而幹枯致死,另一盆的命運雖然多少好了那麽一些,但也只能說是勉勉強強活到現在。而陳洲也随着年齡增長,對這些花花草草上了點心,但是趙達達要的可不是上一點點心,他是想在這小花園裏種菜啊!

他在各種各樣神奇的品種間選擇,從草莓葡萄到土豆地瓜,開始的時候陳洲還努力規勸他,後來發現這小子不是一般的執着,真的上手準備種植大白菜了,他倒也覺得有趣,看笑話似的看趙達達投入到緊張的種菜當中。

正式種植那天,陳洲大爺似的搬了把椅子在門口,懷裏抱着豆丁,一大一小的兩個影子擋在陰涼處,旁邊還擺了一張小桌,沖了壺茶,饒有興趣的看趙達達耕耘。

趙達達撅着屁股倒騰,沒過一會兒就一腦門的汗,再一回頭發現陳洲整個人跟地主似的悠哉悠哉的喝茶吹風,氣的趙達達想把他腦袋給插土裏。

趙達達醞釀了好一會兒,剛想發火喊一嗓子,就聽見陳洲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說來也怪,這些日子很少有人煩他,相比于之前的接不完的電話,這些日子簡直像是陳洲有了一層信號隔絕牆,清淨的讓人心懷焦慮。

所以當趙達達看着陳洲皺着眉頭盯着屏幕的時候,膽小的把那聲堵在嗓子眼的怒喊壓了下去,繼而轉移到豆丁身上,傻笑着要豆丁過來陪他玩。

陳洲聽了幾分鐘的電話,而他的人依舊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裏,趙達達膠皮的長靴子都陷進地裏了,臉上灰突突的,正擺着手讓跳到地上歪腦袋看他的豆丁過去。豆丁顯然對趙達達做的事情并不感興趣,它反而對大白菜比較有興趣,先是用手試探的碰了碰,後來發覺這并不是個有殺傷力的東西,就大着膽子撓了兩下,最後就整個小身子抱着大白菜啃來啃去,一邊啃趙達達一邊趕,兩人倒是玩的不亦樂乎。

電話裏的聲音也有短暫沉默,陳洲慢慢的發出一聲笑來,眸子很冷,但嘴角帶着弧度:“我知道了,一會兒吧,吃完飯我就過去。”

手機那端的人又補充了兩句,随後收了線。

陳洲嘆出口氣,迎着陽光端起茶杯,閉着眼睛喝了一口:“達達!”

趙達達達幾顆白菜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來自豆丁小朋友的傷害,聽見這聲呼喚本能的應了一句:“啊!”

“吃飯了。”陳洲把杯子放下,起身走進陽光裏,豆丁看見陳洲過來就松開了葉子已經被它咬的七零八落的白菜,蹦跳着往陳洲身上爬。

“你敢!”陳洲看着豆丁兩只踩在泥裏黑的不成樣子的爪子威脅了一句。

趙達達手撐着腰站起來,滿臉的汗珠,顯得眼睛又大又黑:“豆丁,他不敢打你,是個男人咱就上去。”

陳洲眼角向下,哼出一聲:“我不敢打他,我還不敢打你啊……”

他的第二個“打”字念的意味深長,趙達達聽後抽了一下嘴角:“老污公……”

“呦,我的達達長大了,都學會腹诽了。”陳洲跟個老父親似的說,氣的趙達達翻白眼。

“吃什麽?!”趙達達走了過來,把縮在陳洲腳下的貓咪抱起來丢到他的懷裏,還借機把自己手裏的土全數蹭到陳洲身上:“漂亮!”

陳洲:“……”

陳洲:“吃完飯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

“回趟家。”陳洲拉着就要進廚房的趙達達去了衛生間:“先洗手。”

“哦。”趙達達進了屋才覺得肚子餓,于是便跟着陳洲老老實實的洗手,他擠了洗手液,把兩只手裏全都搓滿泡泡:“用我陪你嗎?你別多想,我就在你家樓下等你而已。”

陳洲把豆丁也扒了下來,按着它的小爪子沖水:“不用,沒多大事,就是回去看看,你不還是得種白菜呢嗎?認真播種,回來我要驗收。”

“老財主!”趙達達擦幹淨手,把吓的“喵喵”叫的豆丁從陳洲手下解救出來,一同奔赴廚房。

趙達達又累又困,吃完飯後說什麽都要再睡一個午覺,陳洲把他安頓好,然後在車庫裏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打車過去。

陳家是一個他住了好些年的地方,但無論哪一次回來,他都覺得無比的陌生,好似這裏從來未曾屬于過他,而他,也從未屬于過這裏。

陳志大了後就自己買了套小公寓和陳珂一起住了,而陳洲則是更早,從出國留學開始就再也沒在家裏留宿過,就連逢年過節也是自己開車過來打個轉兒,等到時間不早了,他就告別陳父和陳志,一個人在開車回去,所以這麽些年來,他從未在家裏喝過酒,因為喝酒了,家就回不去了。

今天陳家很怪,陳洲按了門鈴,過了好一會兒,裏面出來個一身西裝的男人,是他爸的保镖,跟了很多年了。陳洲随着他走進去,發現家裏從司機到保姆一個外人都看不到。

兩人走到二樓,門口還有兩個保镖,陳洲心裏有猶疑,但也并未做何猜想,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父自從上次之後身體就開始極速衰頹,不過好在雖然身體素質已經大不如前,但精神頭還算不錯,整個人坐在輪椅上,膝蓋蓋着一張毛毯,雪白的頭發向後規整的梳着,一雙眼銳利的看着陳洲。

趙秘書也在,垂首站在陳父身邊,有些奇怪的看着陳洲。另一面還有一個陳洲沒見過的男人,看樣子得有四十多歲了,穿着灰綠的夾襖,下巴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

陳洲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個男人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陳父擺手讓他過來,陳洲沉了腳步,往前走了兩步。就這麽兩步,他就知道今天的家門,也許就是虎穴。

“陳洲。”陳父喊着他的名字,語氣裏帶了點陳洲說不明白的味道,好像是确定了什麽,又像是有了些殘存的溫暖。

陳洲低下頭,目光直視他:“爸爸。”

陳父微微擡了臉,兩只眉毛驀地聳動,嘴角向上彎,但彎了一半嘴角就停滞不前,勉勉強強的算是一個笑。他吐了口氣,喉嚨裏嘶嘶拉拉的:“聽說你最近交了一個小朋友?”

陳洲不知道他問的是不是趙達達,也摸不清他問這個事情的原因,便模糊的回了一句:“不算吧。”

“不要瞞我,你身邊有能照顧你的人,爸爸很開心。”這句話從一般的家長口中說出來,應該是非常和藹可親的,但不知為什麽,陳洲從陳父的嘴中聽到,竟渾身打了個寒顫。

陳洲不打算和陳父繼續糾纏于這個話題,于是峰回路轉的問:“您今天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陳父又是那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你還是這麽沉不住氣。”他向後伸了下手,趙秘書遞過來一張支票:“你也看出來我這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你們兄弟二人我都不太能放的下,這裏是一個億,給你以後的生活用的。你手裏的公司股票,如果你願意,爸爸可以用目前市價的二倍收過來……”

“爸爸。”

陳父擺了下手,阻止了他的話,繼續說:“我知道你這些年也從公司賺了很多錢,那些也都是你應得的,你能有所成績,我也很欣慰。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怎麽會不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想不想做是另一回事。

陳洲咬着牙想,感覺胸腔悶的發疼。

“醫生說我也就是一個月的活頭了,本來想做的事情估計是沒辦法做下去,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你了。”

陳父說完,眼睛裏迸現出一股光來,帶着狠戾也帶了點似是而非的柔情。話音落下,趙秘書便把陳父的輪椅向後拉着兩步,而站在一旁的刀疤男挪了兩步擋在了陳洲的前面,随後身後的門聲響動,幾個保镖沉默的走了進來。

所有的血液都彙在了手指尖。陳洲看着刀疤男從床下拉出一個黑箱子,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

只看了一眼,陳洲就已經開始渾身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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