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間過的比想象中的快。
趙達達一直想出去找工作,但是陳洲每次都找各種理由拽着他不讓他去。陳洲越發的依賴趙達達,而且這種依賴很隐秘,好像蒙蒙細雨在初春的草地上灑過去,一夜之間,綠色叢生。
陳洲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唯一讓他能開心起來的就是趙達達,他總願意抱着他,兩人坐在沙發上曬陽光,電視裏放些綜藝節目,趙達達在他懷裏嘻嘻哈哈的看,陳洲就倚在沙發靠背上,眯着眼睛睡覺。
黑夜已經無法讓他安定,那些所有人都沉睡着的夜晚,陳洲就會從心裏産生一種被抛棄的痛感,最可怕的是,無論他如何的想去休息,骨子裏的痛癢都會折麽着他,夜越深,蟲子爬在血液裏的感覺就更深刻,他漸漸的放縱自己,一針一針的打進去,痛快過後巨大的失落就會油然而生,讓他無處遁形。
沒人告訴他該怎麽辦,他也無法向任何人求助,生活已然成為一座堡壘,就要窒息了。
陳洲睡了沒有半個小時,那股子焦躁就又開始了,他閉着眼睛挺了一會兒,發現冷汗冒了一身。
趙達達坐的累了,輕手輕腳的換了個姿勢依着陳洲,可後背一靠下,熱烘烘的感覺就傳了上來,他扭頭看見陳洲微微睜開的眼,問:“醒了?怎麽出了這麽多的汗?”
陳洲兩只手都開始在抖,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做,只想給自己打一針。這滋味太難受了,好像整幅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他吃力的笑了笑,說:“沒事,我去樓上換件衣服。”
“用我陪你嗎?”
“不用。”陳洲揉揉他的腦袋,把他往裏抱了抱。
短短幾步路,像是攀越了一整座高山。
陳洲的心怦怦亂跳,按上門把手的時候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要沸騰了,那種病态的渴望輕而易舉的控制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使他拜倒在毒/品的腳下。
陳洲試了兩次才正确的打開保險櫃,所有的用量都要打完了,只剩下最後的一支。陳洲舔舔嘴唇,猶豫了片刻把注射器抽了出來。
陳洲的技術很不好,尤其是在這種慌亂的時刻,他總是把自己紮的血淋淋的,那些小針孔淤血發青,像是一塊塊疤。陳洲怕趙達達看見,所以這些天總是穿着收口的長袖睡衣,而此時他撩開袖子,一片觸目驚心。
沒有時間可想,陳洲一腦袋的汗,眼睛也有些發暈,針尖抖着找尋可以下針的皮膚,最終一個用力,針劑挑進皮肉裏。
陳洲驀地喘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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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毫無防備的聲音響起,陳洲渾身一哆嗦,針尖挑破了皮膚,血珠滾滾而落。
可以說是狼狽的回頭,趙達達一身寥落的站在門口的方向,甚至右手都沒能離開門把手,他的臉上帶着一種很無知又很疏冷的表情。
陳洲像是被人一下子撕開了面具,他的瞳孔放大,黑色深邃的眼睛裏有恐懼,還有些他自己都未曾感覺到的……乞求。
“你怎麽……你怎麽上來了……”陳洲慌張的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攏在黑箱子裏,手指尖被針頭紮破了,正在流血,他有些不管不顧,像是無處躲藏的狼。
趙達達突然心裏就有些難過,他在陳洲的身邊蹲下,按住他的手,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他:“你慢慢來,我就是上來看看你。”
陳洲低着頭,目光依舊落在注射器上,血珠落在地板上,明晃晃的刺刺眼。
趙達達跪在地上扯過自己的袖子把血擦淨,平靜的問他:“什麽時候染上的?”
陳洲的喉結動了幾動,最後冷靜下來,整個人像是從一個夢魇中醒來,終于恢複了常态:“……幾天前。”
趙達達把所有的東西收起來,陳洲想阻攔他,趙達達沒讓:“怎麽染上的?”
陳洲沒說話。
趙達達等了等,又問:“怎麽染上的?”
陳洲坐在地上,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秒針“嗒嗒”的響,他咬着牙,不敢看趙達達詢問的目光:“……對不起。”
趙達達起身,他的肩膀松懈下來,像是被傷害了的小動物:“陳洲,你讓我覺得很……失望……”
陳洲聽到“失望”兒子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随後輕輕笑開:“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認識我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的,否則,我怎麽會把你接到家裏來。”
趙達達:“我以為你會變的……”
“不會的,我很壞,而且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壞。你想聽嗎?我可以告訴你。”陳洲仰起臉,蒼白如紙:“我不止吸/毒,我還經營過娛樂場所,我把比你年紀還小的孩子買過來,賣給有錢的男人玩,為此我賺了很多很多的錢……”
“啪!”趙達達用力的甩了陳洲一巴掌,他渾身發抖,似乎在壓抑着什麽難以忍受的東西。
陳洲的眼睛突然紅了一圈,他用手背碰了碰熱辣辣的皮膚,笑着問:“受不了了?”
趙達達一瞬之間想了很多句很難聽的話,可對上那雙兔子似得眼睛便罵不下去,他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在兩方劍拔弩張而又氣氛微妙的對峙中敗下陣來,抽身離去。
一分鐘後,樓下大門響起,最後被人用力的摔上。
陳洲渾身繃緊的肌肉一瞬間松開,他無力的靠在床邊,用手背擦了擦臉。
豆丁被吓到了,炸着毛的跑進來,只有它看見了失魂落魄如同落水狗一般的男人,豆丁跳到陳洲的肚子上,小爪子勾到陳洲的薄衫領,用小腦袋蹭陳洲的脖子。
“我只有你了。”陳洲聲音輕輕的:“你別離開我……”
……
夜半三更,陳洲又犯瘾了。下午的那只針沒打成,家裏又沒有存貨,陳父不知道是個什麽态度,一周了,沒人問過他,連他最珍貴的人也離他而去。
這是對的,陳洲在被子裏抱緊身體,渾身都在發抖,可他還在想他。
陳洲是故意的,故意氣走趙達達。小時候看電視劇總能看到這種劇情,那會兒他并不懂這是為什麽,只以為那是導演故意的安排。而現在他懂了,因為怕傷害。
趙達達是個好孩子,可他自己已經潰爛了,對于這一切陳洲可以說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任由自己把它歸類為蒼天有眼的報應,可是趙達達是無辜的,他沒有理由用愛來綁架他,他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陳洲把被子絞的緊緊的,他疼,這個時候的陳洲心裏裝着一只獸,他想撕碎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只為抵禦那難以抗拒的渴求。
豆丁在床邊小心的看着他,陳洲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吓壞它了。
“乖……”他的聲音顫抖,已經啞了:“出去好不好……爸爸不舒服……需要自己待一會兒……你出去玩好不好……”
豆丁似乎是聽懂了他的話,把小身子往他的臉上蹭了蹭,一身白毛瞬間濕嗒嗒的黏在一起,陳洲費力的摸摸它的頭,把它放到地上。
豆丁跑去門外蹲着,陳洲看不見它的影子,只能看見一小條毛茸茸的尾巴。
陳洲很想瘋狂的大叫,可他不能,他只能死死的咬緊牙關,把手攥成拳頭用來抵擋一撥又一波潮汐般的難過。
到了身體就要崩潰的時候,他趁着最後的一絲冷靜,用皮帶将手綁在一起,死死的扣在床頭的欄杆上。
冷汗淋漓,對于陳洲來講,無異于正在下地獄。
渾渾噩噩間陳洲夢見了自己的母親,她還是年輕時的樣子,頭發順直,身形消瘦,可面容卻很緊張,她的兩只手很冷,像是要抱他,她的嘴形一張一合,應該是在說着什麽,可陳洲聽不到。
他努力的把身體蜷着往女人的懷裏縮,一臉的淚:“媽媽……媽媽你救救我……我疼……特別疼……你救救我……”
下午的時候趙達達氣的不成樣子,悶頭走了兩條街,最後不知不覺的路過一個十字路口,闖了紅燈,刺耳的喇叭聲把他從愣神中拉了回來。
他賭氣的在肯德基坐了半個晚上,腦袋裏想的都是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裏酸的可以冒泡泡。他的心已經開始往回飄了,可是還自顧自的告訴自己一定不回去。
但是陳洲的目光似乎在窗外的深夜裏注視着他,那麽無力,那麽絕望,像是就要碎了。
“唉……”趙達達心煩氣躁的撓撓頭發,覺得自己真是賤的可以。
他做好了再次見到陳洲的一切準備。比如陳洲可能已經無所謂的睡下,看見他來了,迷迷糊糊的揶揄一句“怎麽回來了”,要不就是還在忙,聽到有人進來喜氣洋洋的過來抱抱他,跟他說這一切都是騙他的,再不濟兩個人也得吵一架,吵夠了陳洲就把他從別墅裏扔出去,并表示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
所有的一切趙達達都想了,唯獨沒想到陳洲會在他懷裏哭的像個孩子。
陳洲的兩只手吊在床頭,手腕被磨的發紅,隐隐有了流血的預兆。他渾身都是汗,疼的哆哆嗦嗦的,水洗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迷茫着沒有焦點。
趙達達突然就難受的不得了,陳洲太可憐了,其實趙達達仔細一想就什麽都明白了,他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允許自己被毒品那種東西侵害,如果不是被人設計,怎麽會毫無招架之力的任由它吞噬自己。
趙達達摸着陳洲濕漉漉的頭發,然後心疼的直哭。
陳洲還沉浸在自己的半夢半醒間,抽噎着求“媽媽”救救他。
趙達達把他抱的更緊,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把皮帶解開,陳洲被綁的疼了,兩條胳膊收了回來,死死的揪着趙達達衣服,像是怕他離開。
趙達達什麽都不要了,什麽也都不需要知道了,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幫助陳洲戒毒,他不能讓陳洲這麽不人不鬼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