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午十點,一片絢麗的寧靜中。陳洲緊閉着雙眼側身躺在被子裏,臉色蒼白,全身有種力竭後的放松,柔軟的像只小動物。
這種沉睡來之不易,陳洲的兩個手掌都在昨夜如墜十八層地獄般的痛苦中攥出了血,他的嘴唇咬破了,眼睛下有一片很明顯的灰,在如雪的皮膚上顯得異常深刻。
默不做聲很久,一道影子從床上緩慢起身,陽光被遮擋在厚重的埃及棉外,他赤腳站在地板上,朝着窗邊走了幾步,随後兩只手揪住窗簾,雙臂猛的打開——嘩啦一聲,金色的陽光終于脫離了禁锢,鋪天蓋地的灑下來,灑在陳洲的眉眼上。
陳洲在睡夢中皺着眉,溫熱的感覺像是一只有力的手,把他從困倦中拽醒。經歷了非人的一晚,陳洲的五髒六腑都虧損的厲害,連用力的喘幾口氣都疼的如同針紮。
他倉皇的用手背擋着陽光,随後便在指縫中看見一角淡影。
陳洲心裏一緊,把手顫抖着放下來。
趙達達纖瘦的身子背對着陽光站在他面前,臉上帶着笑,說:“早上好。”
陳洲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也許毒/品的力量太過強大,已經讓他在無盡的思念裏有了虛渺的幻影。
陳洲微微的阖上眼睛,像是努力的讓自己恢複清醒,幾秒後他再一次睜開眼,人影還在。
“……達達?”一整夜的折磨,陳洲的嗓音啞的像是被車碾過似的,絲絲縷縷的氣音間,念的是他的名字。
趙達達舔舔嘴唇,往陳洲的身邊湊。
“我回來了。”他說:“你還要不要我?”
陳洲支着上半身,雙臂朝他張開,那是個等待擁抱的姿勢。
趙達達跳到他懷裏,陳洲抱着他,手臂勒的緊緊的,像是小孩子在對待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來觸碰它,一點點心疼和舍不得都露在臉上。
趙達達背靠在陳洲的胸膛,感受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趙達達感覺着陳洲噴在他脖頸上的氣息溫度不對,掙了一下想給他看看。
陳洲把胳膊環的更緊,聲音嘶啞的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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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達達把掙動的身子松下。
“達達,我吸/毒了……”陳洲的語氣裏夾雜了太多的死灰般的絕望:“我知道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卻還是想要更多,應該放你走的,可是這一次……我舍不得了……”
趙達達低下頭抽了下鼻子,眼前的景物開始漂浮。
“……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生活,習慣了被冷漠的對待,也習慣了不被人愛,沒人教過我該怎麽好好活下去,有時候我也會想,我這樣的人,活着到底有什麽意思……”陳洲把頭貼在趙達達的肩胛骨上,那裏溫度驚人:“你是這世上除了我媽媽以外對我最好的人,好的令我都有些怕了,”他笑:“我這麽說你一定覺得很矯情,也是啊,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卻依賴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說出去怕是會被人笑死的……但是達達……”
陳洲像是在笑,但聽上去卻如同在哭:“如果有一天你想走了,一定不要告訴我,我怕我知道,該放不了手了……”
“不會的,不會的陳洲,”趙達達在他的懷裏把身子轉過來,陳洲的雙目通紅,像是兩顆血瑪瑙:“我會在你身邊,陪着你,陪着你戒毒,陪着你過嶄新的日子。”
陳洲無力的搖搖頭:“戒不了的……”
“為什麽戒不了?”
陳洲嘴角抿成一條線,微微向下彎起,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你知道讓一個人聽話的最好辦法是什麽嗎?就是控制他,而控制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毀了他。”陳洲費力的扭過身體躺平,他平靜的看着天花板,深刻的面部線條籠罩在一片明朗的榮光裏,卻脆弱的令人嘆息:“在一些人眼裏,我就是個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殘次品,留着無用,丢了可惜,放的遠了覺得難以掌握不放心,留在身邊又總怕這東西死灰複燃燒着自己,想了想,還不如幹淨利落的折斷他的翅膀,讓他茍延殘喘的活在自己腳下,這才安心。”
陳洲自輕的話刀子似的磨在趙達達心上,這一刻的趙達達出奇的憤怒,帶着恨的,怨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也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他想,如果自己是一個和陳洲旗鼓相當的人,是不是在這種時候,他就能像一個避風的港灣,把他的愛人籠在身邊,讓每一個傷害他的人都嘗嘗自己的厲害,給他看得見的安全感,讓他不再害怕。可是趙達達什麽都不是,他像這是世界上的大多數一樣,勉力生存,除了空有一腔被血澆灌的愛,他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
巨大的絕望像是一塊巨石,墜着他陷入無限的深淵。
該怎麽辦?誰能來救救他?
樓下的門鈴聲響,趙達達側耳聽了兩聲,最後沉默的披着衣服下樓。
門外站着幾個黑衣男子,打頭的那位臉上有一道很粗粝的傷疤。
“大陳總呢?”打頭的男人問。
趙達達直覺這些男人不是好人,他下意識的就想關門,而門口的刀疤男顯然更加眼疾手快,他連身體都沒動,只單單把住門邊就讓趙達達覺得有些吃力。
刀疤男臉色如常,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的人跟上來,他沖着年輕的男孩說:“配合一些,他是在樓上嗎?”說完刀疤男便頭也不回的上樓,趙達達的身體擋在男人面前,被後面的一個西裝男扯開了。
主卧的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刀疤男站到門口看着床榻上有些虛弱的男人,道:“希望我沒有打擾你休息。”
趙達達對于男人的到來并沒顯得多吃驚,反而像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他平靜的看着刀疤男手裏拎着的黑箱子,冷冷的說:“我必須得承認陳董身邊的人總是這麽守時。”
刀疤男對這一句揶揄沒什麽覺得反應,反而覺得輕松了不少。門外傳來趙達達掙紮的聲音,陳洲看着刀疤男的眸子瞬間冰冷,連空氣都在一剎那間降了三度。
“叫你的人老實一點,這是我家。”
刀疤男沉默兩秒,繼而沖門外說:“放開他!”
幾秒後趙達達有些慌亂的跑了進來,他站到陳洲面前,像一個逞英雄的中二少年,沖着比他強大太多的男人質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陳洲看着趙達達達背影,感覺此時的他像是一個獨自面對群狼的羚羊,明明毫無抵抗的能力,卻依舊不會撒腿跑開。
刀疤男勉強的維持了表面的禮貌,說:“我們是來送藥的。”
“送藥?”趙達達的眼裏有狐疑。
刀疤男搖了搖手裏的黑箱子,語氣沉着:“你要看嗎?”
趙達達咽了口唾沫,道:“你把藥放下然後可以走了。”
刀疤男笑了笑,随後搖搖頭:“這藥,只能我給他打。”
趙達達的臉上瞬間有一種很淺薄的清醒,好像已經在這種對峙中窺得了什麽真相。
他所有的表情都只閃現了兩秒鐘,随後便恢複了如常,他的眼睛看着男人手裏的黑箱子,帶着顫抖的問:“那是……毒品嗎?”
男人不置可否。
刀疤男以為這個年輕人在種默認下會有些正常的表情。什麽比如驚恐,比如憤怒,比如絕望,卻萬萬沒有想到,趙達達什麽表情都沒有,他只是平靜的把目光從黑箱子上挪開,然後落到刀疤男的臉上,有些心灰意冷的問:“為什麽?”
這問題傻的可愛,卻又人人都回答不出來。
刀疤男看了陳洲一眼,像是在說“難道你不要管一管嗎”。
可陳洲無動于衷,他只是看着趙達達的背影,像是在努力的記住什麽。
刀疤男被趙達達執着的目光盯的受不了,那目光沒有攻擊性,卻難得的富有極強的殺傷力。過了片刻,趙達達終于等到了男人的開口:“我替人做事。”
“誰?”
刀疤男挑挑眉毛:“你猜。”
趙達達的臉上充滿難以接受的驚訝:“你是說……陳志……?”對,陳志是下一任董事長,所以他一定會忌憚陳洲這個哥哥,電視劇不都是這麽演的嗎,可為什麽一定要用這麽下作的手段?如果是這樣他能不能再去求求他,求他放過他。
趙達達的腦袋極速轉動,卻在下一刻看見了男人的搖頭。
刀疤男說:“不是。”
趙達達一愣,随即無意識的問出:“那還會是誰……”
極度壓抑的十幾秒,趙達達微微向下低垂的目光猛的擡起,所有的不可置信剎那間都浮在臉上,他像是被自己的所想吓到,聲音顫抖,甚至中途有短暫的哽咽:“難道是……天啊……不會吧……他可是他……”
趙達達沒有說完,他的心轟的一聲被擊的粉碎,因為他看見男人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