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禦廚
晚上和姜泓通話的時候,虞舟情緒并不怎麽高。姜泓多問了兩句, 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種官僚作風太惡心人了, 我的婚禮邀請誰還要她來批評教育嗎?再說了, 我要是和一個路人甲結婚,她今天還會這麽語重心長地教訓我嗎?”虞舟坐在卧室的沙發上跺腳,将山羊絨毯踩得腳印滿滿, “惡心, 惡心!”
姜泓才結束了一個酒局, 喝了不少, 有些上頭, 聽着她的稚言稚語只覺得好笑:“這算什麽難題,邀請他們來就是了, 反正家裏寬敞。”
“重點不在于接待他們,在于我很厭惡這種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要挾別人就範的行為。況且她只能代表她個人, 根本不能代表其他人。”虞舟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是沒看到她教訓我的神情, 高高在上,像是我不接納她的意見就是蠢貨一只, 可氣人。”
姜泓自動挂慮掉她無關緊要的抱怨, 直接給出自己的建議:“解決的方法很簡單, 接待他們,反正辦派對玲姐他們很在行,不用你操心。你今天在副院長面前表了态,如果等了幾天你沒有動靜她難免不會再找上你, 或者直接選擇造謠。”
虞舟捏着拳頭青筋迸發,她怎麽覺得就是和姜泓說不通呢,她反對的是盧梅這樣的行為,不是接不接待的問題。
可姜泓卻道:“我懂你的忿忿不平,但有些時候也需要順勢而為。向別人展示你生活的一部分,适當地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也讓自己過得清淨些,這樣不好嗎?”
好,好你個大頭菜。
“你讨厭她不假,但她是你的老師和上司,安撫她也是對你的一項考驗。”姜泓揉着額角緩解頭痛,閉着眼道,“你就把它當作成長的必修課,其實很容易就過關的。”在姜泓看來虞舟就是太單純了,還未學會與身邊的人周旋,全是在咬着牙較勁。
虞舟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她本來想在姜泓這裏找一些共鳴或者是安慰,他倒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成長理論課,打得她胸口直悶。
“算了,跟你說不清,挂了。”她氣息不平地摁了挂斷鍵,然後平躺在沙發上緩解情緒。
姜泓怔了一下,聽到了對面傳來的“嘟嘟嘟”忙音才确認她真的是挂了電話。
真是脾氣好大的一妞兒。
冷靜下來,虞舟并非不知道姜泓說的是正确的,可作為女朋友,以她當前的狀态根本不想從他那裏獲取建議,她要的只是同仇敵忾,和她一起讨厭盧梅而已啊!
顯然,她這一通電話找錯了人。
她重新拿起手邊的電話,給餘晚發出了一個視頻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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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秒鐘之後,視頻接通,餘晚披着頭發戴着眼鏡的形象出現在鏡頭裏面。
“小餘……”虞舟抽了抽鼻子。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咱們院裏的盧副院長,她今天居然批評了我一頓……”虞舟噼裏啪啦又是一陣描述。
餘晚聽完,直接幹脆地道:“不用理她,以為誰都跟她一樣不要臉地往上爬呢。”
“嗯?”虞舟眨眼。
“她這個副院長不就是當了某某書記的情婦來的嘛,這件事你不知道?”餘晚的口吻十分平常。
虞舟立馬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激動地舉着手機:“真的嗎?”
“是啊,咱們學校以前的……”餘晚撐着手肘娓娓道來。
虞舟精神一振,像是找到了組織。
一起吐槽這種事情,必須要閨蜜才能勝任啊,說不定還能像現在這樣挖出一個陳年老八卦來呢。回想她第一個電話居然打給了姜泓,失策失策!
這一晚,餘晚用八卦治愈了虞舟受傷的心,等到第二天虞舟頭腦清醒的時候,她自然知道該怎麽解決這件事了。
請客,可以,在家,不可以。
“玲姐,有推薦聚餐的地方嗎?稍微上點檔次又不要太貴的。”虞舟趴在吧臺上,請教正在擦酒櫃的玲姐。
“人均多少算不貴的?”玲姐回頭問道。
虞舟眼珠子一轉:“二百?”
玲姐:“大排檔。”
“還要上點兒檔次才行呢,不然丢了姜總的臉我可又要挨批評了。”虞舟撇撇嘴,顯然對昨晚挨了姜泓一頓“愛的教育”還耿耿于懷。
玲姐笑着道:“那就去禦廚。”
虞舟倒吸一口涼氣,心有戚戚地道:“我可是窮學生一個,去那裏不是找死嗎。”
“你盡管去,那裏不會有人讓你買單的。”玲姐頭也不回地道。
“聽這意思,禦廚有姜家的股份?”
“不完全準确,持股人就一個。”
“姜泓?”虞舟大膽猜測。
玲姐總算擦完了,笑着回頭:“是董事長。”
“禦廚”算是老太太指定的在外宴客場所,她老人家對吃的東西味道要求不高,但對衛生幹淨程度要求卻極為苛刻。這麽多年來,她要請人吃飯一定是在“禦廚”,而想請她吃飯的人也一定會将地點選在“禦廚”。
雖然明白是姜家的産業,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去吃了一頓不付錢,似乎也不太合适。出于禮貌,虞舟決定給老太太打個報告。
如果僅僅是打個電話去請老太太支持她的宴客行為,也顯得不太禮貌,目的性太強。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起碼得拎個花籃果籃上門才夠體面嘛。
……
“這一堆破爛,你從哪裏撿來的?”療養院,老太太的獨棟別墅客廳,她指着角落裏的東西問道。
虞舟胸口一悶,道:“我可是一大早就去了花店,挑花半小時插花一小時,怎麽能是破爛呢。”
“花是好花,只是埋汰在你手裏了。”老太太戴着金絲框眼鏡,既然書卷氣又有威嚴勁兒,一看就是牢牢掌握了話語權的人。
虞舟:“……”還不如直接打電話呢。
“就憑這,你要我請你同學吃一頓飯?”老太太用犀利地眼神瞥她。
虞舟趕緊上前,坐在老太太的身旁,伸手給她捏胳膊:“奶奶,不白吃,你給我打個折就行。”
“打幾折你付得起?”老太太瞟她,顯然是已經看穿了她窮酸的底色。
虞舟弱弱地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呵,還不如我請呢,說出去我也有個疼孫媳婦的好名聲。”老太太嗤笑了一聲,轉頭道,“姜泓就這麽苛待你?連個請客吃飯的錢都不給你?”
這是試探嗎?虞舟心裏有些打鼓。她的原意只是占點家裏人的便宜,可沒想讓老太太懷疑他們婚姻的真實性啊。
“作為新時代獨立女性,怎麽能伸手向男人要錢呢?”虞舟眉頭一皺,擡頭挺胸,“自己賺,自己花,這才是本事。”
“哦,不找你男人,來找我。這就是你說的獨立?”
“這兩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您聽我說啊,女人找男人,那叫要錢,說出來難聽,但女人找女人就不同啦,這叫內部互助,是值得鼓勵的呀。”
周嬸先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虞舟這嘴啊,說什麽聽起來都有道理。”
老太太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額頭,道:“歪理一大堆,就跟你拿來的那堆破爛一個樣兒。”
虞舟被戳得嗷嗷叫,不敢躲更不敢還手。
老太太發洩完了,也不忘教訓她:“一頓飯都請不起,你那個科研事業有什麽前途。”
“那是為人類做貢獻。”
“是嗎,那你就請同學們吃食堂啊,不正體現你們科研精英的艱苦樸素嗎?”
“奶奶……”
老太太揮開她搭上來的手,道:“行了,我也不白免你一頓餐費。”
“您說要我做什麽,只要我做得到。”
老太太起身:“跟我到書房來。”
虞舟聽命跟去。
姜泓的書房是浩瀚的雜書堆砌的,天文地理,財經娛樂,不一而足。虞舟的書房是簡單的,除了專業書就是漫畫書,單一卻很淩亂。老太太的書房與前兩者都不同,書房裏書很少,更多的是滿牆的相框,最早的是六十年代的,最近的就是虞舟與姜泓婚禮後的合照,在滿牆的相框中,虞舟是作為新人出現的。
“你姜峨姑姑的畫廊裏有一幅畫,我想讓你把它買回來。”老太太開門見山地道。
虞舟心想,繞過姜峨姑姑讓她去買畫,肯定是不好與人知曉。老太太将這樣的任務給她,大約也是信任她的緣故。
“好,您說哪一幅吧。”虞舟信誓旦旦地道。
“漁舟唱晚。”
虞舟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療養院,滿臉的心事重重。走過了漫長的廊道,她的耳邊還殘留着是老太太那一聲長長的嘆息。當老太太說出畫名的時候,她看向遠方的目光是無盡的眷戀和悵然。
虞舟忽然停住了腳步,像是從地底下滲出的力量圈住了她的雙腿。她該不該說呢?
“漁舟唱晚”,那是她名字的由來啊。
虞舟的外公名叫沈之瑜,終其一生都是一個潦倒無成的畫家。他将畫畫視為一生熱愛,不為名不為利,無人欣賞都沒所謂。他保持着每日作畫的習慣,畫得好的就留下,畫得不好的就燒了,随性而至。可這樣灑脫無羁的人,竟然也有一個徒弟。
他叫蕭還,就住在沈之瑜的隔壁,日日來與他聊天解悶,後來就成了沈之瑜唯一的弟子。恰恰也就是這個弟子,奪走了沈之瑜一生中唯一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
那一幅“漁舟唱晚”,落款的作者是蕭還,其實卻是一個每日作畫不愛出門的瘋子所作。
得知他憑借自己的畫作出名,沈之瑜沒有任何反應,抱着收音機坐在搖搖椅上,宅子以外的世界與他無關。
虞舟踟蹰在原地,她明白老太太要将畫拿回來的決心,但說實話,外公生前都不在乎的東西死後會在乎嗎?
将一生都停留在原地的人,不是沈之瑜,是陳芳數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出文藝男青年和商界女強人,B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