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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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烨在醫院住了三天,手背上多出很多針眼,他血管淺,透着蒼白的手背泛出鴉青色,但太細了,護士總是要捏着他的手好半天才能紮進去。

第一天來的似乎是個新手,紮偏了兩次,急得要哭,溫烨笑着安慰她說沒事,當天下午手背就腫起來,青了一大片。

然後又換只手,也換了個護士。

瞿植再見到他,他兩只手已經沒有了完好的地方,右手像長了青苔的白貝殼。那時他也不再敢為了以後而“傷害”現在的自己,坐在瞿植的對面,終于乖巧地伸出手去夾菜。

瞿植看了眼他的手背:“手好了以後,吃完飯把盤子洗了。”

溫烨一愣,嘴角揚起來一點說好。

這樣的話,他虧欠的就少一點了。

他心裏不知怎麽有點高興,都有點過分高興了,好像他在這棟房子裏終于有事做了,而不是孤零零地寄住在那間房間裏,到瞿植的書房裏要找最裏面那三排,他現在又可以去廚房了,去做一件小小的而瞿植需要的事。

瞿植不太需要,但也可以需要的事。

也是讓他可以融入這棟房子一點點的事。

第二天,他忍不住去和阿姨聊天,站在廚房門前,趁瞿植不在,小聲地搭了幾句話。一聽見開門聲,他就不說了,走到客廳安靜地盯向瞿植,但不看瞿植的臉。瞿植瞥了他一眼,突然問:“你剪頭發了?”

他驚了下,原本以為過去快一周了,應該也看不太出了,難道他剪短了這麽多嗎?

“嗯……剪了。”

瞿植沒再說什麽,跨着大步越過他去了書房。

瞿植簡直比書上大長串的概念和定理還要難猜難理解,沒有表情能透出他任何一點情緒,溫烨摸摸頭發,怕瞿植是嫌自己難看,雖然也從未好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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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瞿植之間的關系是很容易斷裂的,沒有靠感情擰成的紐帶連着,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維護着。

原地站了一會,溫烨也跟着上了樓,這周請了假,他不能去學校,就只好在房間裏捧着書自己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病了,這幾天瞿植一直沒和他做,他除了看書,就是去和阿姨聊天,然後洗碗,後來,又跟着管家去後花園看人種花去了。

花不是瞿植想種的,瞿植不喜歡這些東西,是管家說要添些生氣才種的。溫烨聽了倒很感興趣,問了一兩句,想要種,不敢說,管家年紀大,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故意說自己那裏還有花種,問他要不要試試。

但溫烨卻出乎意料地拒絕了,他搖頭說:“我在這方面很沒天賦呢,什麽都種不活。”

“小溫先生也種過花?”

“嗯,我還種過仙人球,結果也被我養死了,之後我就不種了。”

管家笑了笑,沒再多說。

——

有了溫烨來收拾廚房,阿姨回去得也早了些,她并不在這裏住,她還有小孩在家裏,因為她有小孩,所以她對溫烨總是格外照顧一些的,甚至會偷偷在廚房喂溫烨吃水果。

其實瞿植知道也不會怎麽樣。瞿植對他們這些人從來不吝啬。

瞿植回來時,廚房的燈還亮着,溫烨在裏面安安靜靜地洗着盤子,瘦削的後背染着暖色的燈光,粉色的圍裙系帶在腰後打個潦草的蝴蝶結,腰身太細,那蝴蝶結空蕩寂寥地耷拉着。

那時他明明不太舒服,額頭的溫度不正常,呼出的氣息滾燙,卻不知為何要在那站上一會。

不正常。不合理。不曾發生。

瞿植收回視線,擡腳繼續上樓,脫了衣服就躺到床上去,以為熬過一會就好,結果半夜卻燒得更厲害了,他強撐着下樓,去找藥箱,翻了一會頭實在是暈,只好又躺到沙發上休息。

溫烨下樓時,他已經在沙發上昏睡過去了。

“瞿先生?”

溫烨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探了探瞿植的額頭,當即就被燙得抖了一下。他皺皺眉,溫聲問:“瞿先生,家裏有退燒藥嗎?在哪裏?”

瞿植偏過頭去,不理他。

溫烨嘆氣,低頭看見茶幾底下被翻得很亂,猜到瞿植剛剛就在這找藥,伸手翻了一會,果然看見了醫藥箱,他從裏面找出退燒藥,又去廚房接了杯熱水,扶着瞿植想喂人吃下。

但瞿植并不配合他,撇着臉躲他,他只好哄了幾句,才把那藥喂了下去。

“要不要回房間睡啊?”

溫烨輕輕地扶着瞿植再次躺好,柔聲問了一句,瞿植翻了個身,背對着他,無聲地拒絕。他愣了會,覺得有些好笑,起身上樓去瞿植房間抱了被子下來,給瞿植蓋上。

瞿植不願回房間,他也不敢離開,甚至也沒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去,就蹲在瞿植身後,盯着瞿植的後腦勺發呆。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溫烨腿都有些麻了,瞿植的燒才終于退了些,意識回攏了零星半點,翻過身來,瞥了他一眼,又繼續睡。

他偷偷盯着瞿植的臉,叫了聲瞿先生,瞿植沒有應他,呼吸平穩,他确定了瞿植還在睡,才開口,用很小的聲音問:“您看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嗎?”

看起來睡得很沉的人皺起了眉,默了一會才啞聲道:“沒有。”

溫烨吓了一跳,有些心虛,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瞿植剛剛是在回答他的話,說的是沒有,他心跳得更快了,不是被吓的,而是一種隐秘的雀躍。

瞿植沒有翻開過啊。甚至也不記得書的名字嗎?

“您、您醒了?您覺得好些了嗎?回房間睡吧?”

“嗯。”

瞿植擡手掀開被子,揉着額頭站起來,步伐還有些不穩,溫烨默默地幫他抱起被子,從後面跟上。

“你想看的話就讓他們去買。”

“不,不用了。”

溫烨呼吸很亂,搖搖頭,懷裏那床被子都是滾燙的,也不知道瞿植到底燒到了多少度,他竟然也忘了給瞿植量一量。

瞿植躺到床上,他把被子又輕輕給瞿植蓋上,腦子裏不停地亂不停地想。

瞿植甚至不知道自己書房裏有這本詩集嗎?那為什麽又要放到書房呢?只有那一本如此不同,不會是瞿植買的,也不該是随意放置的。

到底為什麽呢。

溫烨只知道,找不出答案的胡思亂想是單戀者的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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