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賈史氏中風

邊想着,賈赦擡眸看眼已到桌案前的餘幕僚,人正翻閱着書冊,旁邊那跳躍的橘黃色燭火讓對方向來冷清的氣質添了一分的溫柔。

看着貌似很好說話。

賈赦深呼吸一口氣,剛想上前,豈料人回眸看來,望着那烏黑深邃,燦若星辰的眼眸,下意識的眼皮就是一跳,“餘……餘幕僚,好歹我也榜上有名對不對。”你不能用自己那六連元的标準要求學生啊!

餘幕僚,原名蘇瑾,少年英才,本朝第一例六連元,還被西平郡主招為郡馬。但兩家剛有所約定,其父蘇知府卷入當時駭人聽聞的“假鹽案”,因貪污舞弊被查,蘇瑾流放邊關。因容貌被那啥的,得他爹賈代善相救。後改名換姓,以餘仇己為名成為幕僚。此人平生有三厭:一厭醜,二厭容貌長得好卻蠢的繡花枕頭,三厭繡花枕頭仗美行兇。

很不幸,後面兩點他都符合。

賈赦谄媚的對餘幕僚讨好的笑笑:“我就稍稍有那麽點點小激動,腦袋裏這根弦還緊繃着的,知道十日後還有殿試,會好好學習的。”

餘幕僚見狀蹙了眉:“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七了,別再像個七歲幼童,沒有人能夠再護着你。”

賈赦這春風得意的模樣很容易讓他想到了自己,當年那無憂無慮又恃才傲物的官宦子弟,少年狀元,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聞言,賈赦面上的笑容一閃而逝,垂首應了一聲:“是。”

的确,沒有人能夠護着他,反而要他護着整個家族。上輩子,他雖是愚孝,可也是有自我逃避的心理。父親走的那般突然,家主兩個字完全将他壓垮了。況且,他們賈家又不是尋常的官宦人家,手裏有着不少的軍中人脈。這對于野心勃勃的皇子們來說,是最好下手的一家了。

瞧着賈赦耷拉腦袋的模樣,餘幕僚想想這三年的聞雞起舞挑燈夜讀,默默嘆口氣,話語溫和了一分:“當然,付出的努力得到回報,是該高興。可這興奮勁還是攢着,等殿試過後,如何?”

賈赦點點頭:“嗯。”刀子嘴豆腐心的冷美人!啊!

見賈赦恢複了些精神,餘幕僚抿口茶繼續道:“若非有大錯殿試是不會落選的,可是以你的成績,确定好要參加殿試?就算泰興帝念着老臣,願意蔭庇你,但恐怕也是三甲如夫人。”賈赦的名次實在沒法好說。

“…………殿試不是還有看臉的探花嗎?”

“噗!”餘幕僚聞言剛喝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毫無儀态的看了眼賈赦:“真當自己考第一了?你這股自信到底哪裏來的??”

賈赦抹抹臉,铿锵有力的回答最後一問:“自信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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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榮慶堂聽着管事彙報的賈史氏冷不防的感覺背後一寒,不過這股寒意很快的過去,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畢竟,此時此刻怒火已經完完全全燃燒了她所有的理智。不過只是一個區區的舉人而已,賈赦這個孽子就踩着落榜的弟弟,還敢拿所謂的“三從四德”來威脅她這個嫡親的母親!

“這個孽障!”

“母親!”賈政面色青一陣紫一陣,未語先落淚,匍匐跪着,雙眸猩紅,哽咽的開口:“母親,兒子有愧啊!”

他要瘋了!

瘋了!

憑什麽賈赦能夠高中,憑什麽啊!蒼天為什麽如此的不公平!他三歲開始就啓蒙,辛辛苦苦了整整二十年,卻屢屢落榜,而賈赦呢?被祖父母帶在身邊嬌養的連五歲了都還沒腳下過地,啓蒙也是随人心情學,還随他的喜好學着金石古玩這雜學,可就這麽平日素來看不上的纨绔大哥,竟然一朝高中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對不起您的教導啊!”

“政兒!”賈史氏聽着這哭聲悲切,容顏憔悴的賈政,心理對賈赦的怒火又盛了一分,親自伸手去扶着賈政起身,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當年。當年賈代善駐守邊關,老大被那個老虔婆帶着,這偌大的府裏她能夠倚靠的就只有她的政兒。這個從出生就乖巧的孩子!而不是那個孽障!差點要了她的命!

害她這個娘難産了三天三夜。

想起了往事,想起了自己苦苦熬着,可是産房外那聲毫不猶豫的“保小!”賈史氏反而冷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後,雙眸看向了賈政,忽然間帶着了淚光,道:“雖然你父親走的倉促,可到底留了餘蔭。老大那個孽子到底是頂着一等神威将軍的名號參考的,這其中沒準有我兒不知道的花花腸子在呢!且看看老大能夠得意幾時。”

一聽到賈史氏這話,賈政眸光瞬間一亮,像是垂死之人吃下了靈丹妙藥一般,瞬間生龍活虎起來。無視了自己知曉賈代善的遺言讓賈赦好好讀書,無視了瑾行院日夜不停的讀書聲,賈政眼中飛快的閃出一股篤定之色—沒錯!就是因為賈赦的爵!就因為賈赦的嫡長!

明明都是嫡子,甚至自從老太太走後,賈赦都是羨慕他的存在。可是三年前,父親護駕受傷,臨終上奏,卻是無視了母親拐彎抹角的試探,将爵位給了賈赦,就因為賈赦是嫡長子;而且還臨終前分了家産,也是按着律法世俗的七三分。

從爵位到家産,賈政給自己找到了最強有力的佐證,頓時微微挺直了脊梁骨,看着面色怒火的賈史氏,還開口勸阻起來:“母親,不管大哥說了什麽,可是自古都是以孝治天下,大哥恐怕不過一時被自己的功名迷了心智,有些頗似範進中舉罷了。待他明日回過了神,自然會向您負荊請罪的。況且如今不過會試罷了,還有殿試。殿試過後,也不是所有的進士能夠委任為官。”

而他賈政的卻是早已鐵板釘釘的工部員外郎,從五品。

“我兒說得沒錯!”賈史氏眼眸一沉,緩緩道:“而且老爺說過了,我們賈家現如今守成便可,可莫要插手皇家事!”

自打三年前的刺殺案,泰興帝廢太子後,現今諸皇子奪嫡愈發激烈了起來。哪怕他們賈家的支柱倒了,可是四王八公向來同氣連枝,況且在地方上還有他們金陵四大家族。這不管朝堂還是地方,都是老一輩嘔心瀝血經營起來的人脈交情。尤其是像老爺,沒少幫扶老親故舊,像王家,史家都欠着賈家的人情。而且除這些外,老爺還為人頗為義氣,也頗為豪爽,經常仗義相助,因此也結交了不少人脈,麾下将士不少還死心塌地的願意追随他。

故而,他們賈家在朝堂上眼下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不過,這個說話人絕對不能是老大那個孽子!

賈史氏眼中閃過一抹怨毒之色,琢磨着如何利用賈代善的遺言逼賈赦留守家中,不能出門,否則到時候她恐怕沒有臉出門交際了。而且她以後難不成處處看這孽子的臉色生活不成?

翌日,賈赦秉承着晨昏定省,前來請安。

賈史氏看着精神奕奕,面色紅潤的賈赦,緩緩籲出一口濁氣,含笑道:“據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也要恭喜老大你高中了。不妨設宴請親朋好友慶祝一二。”

“多謝太太美意。”賈赦看着面容慈善和藹的賈史氏,內心沒有泛起任何的波瀾,這輩子他再也不執迷母愛,那麽賈史氏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尊後院擺放的“老古董”罷了。若是再敢像上輩子那般手伸到他頭上,損害了他的家主利益,那也休怪讓她中風了。

“眼下殿試在即,還是等兒子參考完殿試之後,再請老親故舊。”

“你……”賈史氏眉頭一皺,目光冷冷的飛快掃過賈赦,忽然淚如雨下,長嘆道:“罷了,你也是愈發有主意了。先前我看琏兒才這麽點大,你又喪妻,想把琏兒養在膝下,也跟珠兒他們一起做個伴。你倒好,自己養着,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莫說如何日後有何顏面見張氏,便是面對張家,我們也交代不過去。”

張氏之父現在可是戶部尚書!

“太太,聽您這話,我這個當爹的還能害了他不成?”賈赦聞言面色驟然冷了一分,硬生生的質問了一句。

“你這個孽子,合着是在暗嘲我這個當祖母的要害琏兒不成?”賈史氏感覺自己當即心窩子被刺了一針,還沒等她緩過氣來,就又迎來更為粗更尖銳的一針。

“我只是不想琏兒重複了我的老路。畢竟在某些人眼中,到底不如自己養着的親。”賈赦說完,目光冷冷的看眼賈史氏:“太太還是莫要忘記父親遺言,家和萬事興。”要不是有他爹的遺言在,以他臨死那瘋狂報複的性子,早就讓人癱瘓在床,甚至死了!也就這三年,被他爹的遺物安撫着—畢竟,他爹最終還是選擇信任他,才漸漸平和了幾分。

可瘋狗就是瘋狗,一旦咬人,咬死了。

“賈赦,你這個孽子!”賈史氏聽聞這般毫不客氣的指責,當即氣血翻滾,脫口而出:“你可別忘記了老爺的遺願,現在賈家要平穩過度,你不能出仕途為官!榮府的印鑒交給政兒才是正事。”

一聽到這話,賈赦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好久,緩過神來定定的看着賈史氏,倏忽間燦爛一笑:“太太,我這個功名可是靠自己考的,與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就算因為重生,他知曉策論大概問題,可是其他經義術法等等,都是靠自己的。這三年,他是徹徹底底豁出去了拼命了。

豈料,聽到這般好笑的話語。

賈赦甩袖外走,也不管屋內的連聲的叫罵與丫鬟們的勸息聲。待跑到了外頭,賈赦叫了賈珍作伴,去了最有名的青樓,也不管大白天的是否開門,叫了歌姬唱歌,又去梨園聽戲,繼續着自己纨绔風流子弟的生涯。

聽過小曲喝過小酒後,賈赦帶着醉醺醺的賈珍去了賈家城外的溫泉莊子。

賈家冬日最新鮮的瓜果蔬菜都是從這個莊子裏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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