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V第五更
瞧着賈赦耷拉腦袋的模樣, 泰興帝笑笑,也不耐處理政務。今日一堆奏折和一群跪地各種匍匐淚求的,都是些想要趁機博弈一把的,真正的純臣, 像崔宇, 鐘刑,李芳等等, 壓根沒什麽反應,直接埋頭公務去了。
指指地方政務奏折, 泰興帝道:“朕這一早上被氣的頭昏腦漲的,給朕念念,你也好好學學, 看看別人奏折怎麽寫的,想想你自己那策論。”
“皇……皇上,這不好吧?”賈赦正兒八經道:“我可是要當青史留名的清官的, 不要上佞臣傳。”
“……只是讓你念個奏折而已,嗓子好, 聽起來也心悅一分。”泰興帝毫不客氣道:“又沒讓你發表評論批閱。小孩子家家的還佞臣?”
“萬一那些大人用了那生僻字, 我不認得怎麽辦?”
泰興帝:“你這第一咋考的?”
賈赦應聲了一聲:“小孩子家家的嘛。”
“說你胖還喘上了。”泰興帝哭笑不得, 往後靠在龍椅背上, 吩咐道:“不認字就問,老戴,你在一旁教着。”
戴權眼見泰興帝難得有了絲笑顏,忙不疊應了一聲, 小心翼翼的從禦案上幫賈赦拿了份奏折。這些都是有內閣批閱過的,賈赦翻閱念一遍,其實也不逾越。
賈赦眼角餘光掃見一臉疲倦之色的泰興帝,也不再多想,接了過來,清清嗓子,當起了念書人,用自己恍若黃鹂鳴叫的小嗓子,抑揚頓挫,感情充沛無比的朗讀:“……【夫至于小人合而君子離,其患可勝言哉!】啊,臣臨表涕零……”
泰興帝一驚,沉默的看着賈赦越念感情越充沛,搖頭晃腦,還手舞足蹈的,就差個戲臺子,倏忽間征了怔。
也許真的不一樣的。
若是自家兒子的話,哪怕就是素日不起眼的幾個,敢這麽傾瀉情感,定會被他訓得眼淚汪汪。
因為不符皇家禮儀。
可到底什麽叫皇家禮儀?
泰興帝手拂過鎏金的龍首,一時愣怔。他也算另外一種意義上生得好,母後是父皇的繼後,上面兩個原配嫡子哥哥南征北戰受了傷,雖然還有其他兄弟,可父皇立了他為太子,兩個哥哥也是盡心輔佐他登基稱帝。他也很努力的去治理好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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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理留存着一分美好,想要子孫後代傳遞下去。
可……腦海回旋着那一聲聲“要逼死孤”,泰興帝揉了揉額頭,微不可查的嘆息了一聲。
讓賈赦彩衣娛親了一會,留了午膳,又特意禦賜了貢品金瘡藥,專治跌打損傷。泰興帝才示意戴權宣見求見的各方人員。
這邊,賈赦連吃帶拿,被小內監小心翼翼攙扶着直接送回順天府府衙。
挺着略撐的肚子,賈赦去尋崔宇,問案件的進展如何。
崔宇聽着耳畔響起沙啞的跟公鴨子一樣的聲音,又瞧瞧一臉亢奮狀的賈赦,忍不住好奇,詢問了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跟平常人家一樣嘛,我陪自家叔叔唠嗑家常,結果話說多了。”賈赦說完,又忙不疊喝水。
崔宇嘴角抽抽,說起了有關鄭程光最新的進展。
鐘平冷了冷眼,看了看完全颠倒上下級的一幕,可偏偏諷刺的很,一個手裏拿着謹言慎行扇卻耀武揚威,而另外一個亦是好聲好氣,絕口不提往日常常挂嘴邊的官場規矩。
賈赦敏感的感覺背後有殺氣,左右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問題。眼下屋內鐘師爺似乎依舊在整理三班六房的資料,燕捕頭主管追查着阿芙蓉線索,尉遲副捕頭跟着清北書院這條線。每個人都很忙。
撓了撓頭,賈赦也略過不去管。也許是他還沒從宮鬥角色中出來,有點風聲鶴唳。繼續擡筆做着記錄。
對于刑偵審問這一塊,他比經濟還抓瞎呢,只能多學多看多記,沒準哪一天就能用上。
崔宇話語放慢了幾分,潤潤嗓子繼續詳細無比道:“因為本朝科舉未旬前例與土地免稅等制度挂鈎,這鄭程光除卻基本的縣衙能夠領取的屬于舉人的米糧外,家中無恒産,而且此人據調查,性子頗為孤傲,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一家老小全靠其妻林氏養活。三次進京趕考導致家徒四壁,還典賣了女兒,兒子。”
“那……那好歹看起來也年輕,怎麽沒榜下抓婿啊?我爹就抓過!”賈赦想了想:“比你低一屆,探花郎林如海!”
知曉賈赦這好奇寶寶的性子,他解釋了典賣,沒想到還會被拐話題。
崔宇恭維了一句:“是金陵知府林大人?有幸見過一面,令妹夫真是年輕有為。然後我們說回重點,這昨夜就派人去其原籍山東濰坊調查取證了,會繼續詳細摸查其家庭背景。今早經過訊問,其依舊是翻來覆去那一句話,禮部先前來公函,表示他們已經接到了不少學子的聯名上書,能夠給我們調查的時間不多。”
賈赦聞言,眉頭擰了擰,“現在禮部恐怕都沒閑情管這學子上書吧?複立太子這麽大的事情……”
賈赦話還沒說完,就見自家小厮不顧禮儀,氣喘的跑進來,“老爺,王府來了訃告,王老山長因病去世了。”
“什麽?”不光賈赦,便是堂內所有人聽到這話都忍不住一顫。勘察清北書院那抓個現行的兇手,壓力又重了一分。
“老爺,問題是……問題是王家來了,到王老爺子走之前說……”筆墨紙硯互相你推我,我推你,最後迎着賈赦兇殘的目光,才說了出口:“道徐……就那誰,其實想向珍大爺說句對不起。”
賈赦面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們雖然攔住了王家人尋珍大爺,但是王老的不少學生都聽聞了這事,而且……”
“說!”
“李副山長跟鄭副山長争執的時候說,讓珍大爺給那誰捧靈送終,說這書院該由珍大爺繼承。據聞,那鄭副山長也同意了此條件。”
“他娘的惡心誰啊!”
崔宇急急忙忙一把攔住暴跳如雷的賈赦,眼中不免閃過濃濃的困惑。這若一切是巧合,那也太過巧。
可若是算計,那幕後之人,算計的人心還真是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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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爺,您果真神機妙算。”下屬回報後,不自禁對六皇子發自肺腑誇耀道。
“這才是開胃小菜啊!”遠遠還不夠,不夠!
六皇子一想起今早複立太子的聖旨,知曉自己雖然比陡然就上蹿下跳的對手們淡定了一分,但是不可避免的感覺自己的心态也或多或少有些被影響了。
命令下屬繼續打探後,六皇子又鋪開宣旨,寫了幾張大字—一心一意,堅守自己的道路,靜靜心神。
他非嫡非長,外祖家不如勳貴豪門出身,但也不是那些低到塵埃裏的宮女家庭。他外祖家當時不過五品通判,因有選秀資格,送女入宮,而後有幸選中。但她母妃也是按部就班,靠着年齡資歷和他這個子嗣熬到了九嫔之一。
可以說他也沒有什麽助力,一切得靠自己去争奪。
數十年苦心經營着自己“讀書自傲自負”的角色,時至今日終于快可以收網了。
六皇子眼眸露出一抹詭谲的笑意—賈家鬧吧,鬧得越大,越對他有利。
與此同時,向來注意風吹草動,想要看八卦的太子爺也收到了消息,嘴角抽抽,直接熟門熟路又殺回了道觀。
賈敬此時正累得渾身癱瘓在圈椅上,他被熊孩子鬧得筋疲力盡,見司徒琸前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跟你說正緊事呢,有人想要你兒子去給徐遠志磕頭送終。”
“日你仙人板板!”賈敬聞言,直接一拂塵抽斷了茶幾,暴跳如雷道:“娘希匹的,這龜孫子要是讓爺逮到,抽皮扒筋。”
“你……你竟然爆粗口,這……”
“天南地北問候你全家的話都會!”賈敬完全不見平日仙風道骨的模樣,一臉流氓痞子樣:“家傳淵源,榮寧悍匪流、氓,沒聽過嗎?”
他比較慘,生得正在戰争年代末尾,長在和平年代(當然這年代劃分是根據賈家是否需要出武将來劃分),故而先學武後學文。
先前司徒琸說他伴讀是正兒八經學功課的,這話不假。畢竟課堂上不學習,課後要補課的,能不抓緊時間嗎?
“你……”司徒琸怔怔的看了眼賈敬,回過神來,問:“你都知道我那麽多小秘密,話說你跟徐家到底情敵見面眼紅到什麽程度啊?說說?所有人都覺得是你矯情了。是你賈家有錯在先。”
聽得最後一句話,賈敬咯咯磨牙,過了好半晌才深呼吸一口氣,定定道:“這事要從太、祖揮師進京開始說起。”
司徒琸點點頭。
“我祖母是祖父繼任,是個落魄的官家小姐,也算有些才學在。當時各路大軍都忙着破城,她說動了我祖父,道天下大定後需要讀書人,不識字吃虧。”賈敬面無表情:“然後你也該知曉的,我祖父非但保護了原本的書院,還大手一揮,幫溫家占了山腳下那片本是前朝大臣的良田別院。戰亂年代,弱肉強食,我賈家本就不是菩薩,又投資之意。”
“故而後來我們賈家的确有挾恩求娶的意思在。那時候有些傳承的書香世家看不上我們賈家泥腿子出身,一身匪氣。至于那些寒門科舉出身的,我祖母,我娘他們又看不上,就去溫家求娶了。”
賈敬說着,面色肅穆一分:“但最後,我還是靠臉勝出的。溫家許親前,我和徐遠志見過,然後讓人自己選的。明明我各方綜合條件更好。”
司徒琸有心想讓人說重點,但見人忽然間擡起下巴,傲然的模樣,心中莫名的感覺還真他娘的對。
他要是溫氏,也選擇賈敬啊。長得好,家族嫡長子,有爵位;又上進,當時也是秀才;總不能神機妙算知道他這個太子會被廢,在當時賈敬是太子伴讀,可代表着前途一片坦蕩。
而反觀徐遠志,當時不過是個鄉紳小地主出身,哪怕縱有天才之名,是個小三元,是其師兄,可……
可誰說青梅竹馬就要情深義重,不能看臉了?
“對我來說也就跟世間所有婚姻那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賈敬道:“能夠相敬如賓,便可以了,我也沒時間風花雪月。久而久之的,徐遠志便覺得我對不起人。珍兒那年五歲,當時隔房老太太不太好了,我忙着幫叔祖母交割些商務,祖母也時常去陪伴,所以那段時間便溫氏帶着孩子回娘家。畢竟,珍兒那時也淘氣,恩侯又伺疾,沒人一起玩,鬧着要小夥伴。”
賈赦手揉額頭,遮擋住眼中閃過的猩紅,沉聲:“後面事情還需要我多說?反正,我寧府女眷全走了。”
“恕我冒昧,令夫人是暴斃而亡?”司徒琸感覺隐約有些不對,問了一句。
“珍兒是在楚倌地窖裏尋回來的,瘦成皮包骨頭,差點傻了。”賈敬冷冷剮眼司徒琸,避開司徒琸的提問,聲音透着股寒意:“若非想到從前,你以為我會冒死留你兒子?”
司徒琸讪讪的拍了一下嘴巴,而後認真道謝:“多謝。”
“不用。”賈敬冷笑了一聲:“他現在叫賈薔,以後會叫你叔祖父的。”
此言不亞于晴天霹靂,瞬間把司徒琸劈了個傻。這……這什麽輩分?你占我父皇便宜啊!
賈敬冷哼了一聲,而後聽得門外響起管事的聲音:“玄真道長,莊外六皇子,禮部侍郎和清北書院兩位副山長求見。”
“貧道不見客。”
“玄真道長,他們……他們說找珍大爺也可。”
“讓他們給貧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