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軍校籌辦上
王子騰猛地一驚, 萬千思緒還沒來及偏飛,思想對策之際,便聽得上方傳來無比冷冽的聲音:“明日巳時,京郊大營練武場候着。”
明明現已初夏, 天氣一日漸比一日的熱起來, 但此刻沒來由的,王子騰只覺自己渾身上下恍若被人丢在了冰窟窿中, 心都跟着冷着顫顫發抖。
額角滲汗,王子騰頭低着, 也不敢擡眼相看。這種碾壓,不同于對帝王權勢的敬畏,而是身為男人, 一個自覺強勢的男人,骨子裏對另外一個強者的畏懼。就像原始叢林中的野獸,弱肉強食。
王子騰只覺得眼前身影一閃, 卻也不敢起身,待到人逐漸走遠了, 才緩緩起身, 渾身僵着, 一步步的惶然無措的走進書房, 面色沉沉的思忖起來—
為何皇帝會同意他的請辭?
霍珏到底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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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離開王府後便漫無目的随性走着,随意的看着。不知不覺金烏西垂,将煙囪裏的袅袅炊煙也染紅了絢爛溫暖的色彩,炊煙像是等級最高的“軍令”, 一經發出,所有在外的野的熊孩子們,賺錢養家的男人們,鄰裏閑話唠嗑的老頭老太太們,都紛紛邁動了腳步,開開心心的趕回家。
回家?
嗯…………
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霍珏感覺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年那個一臉傻氣,左手繃帶,右手拿着羊、鞭盡幫倒忙的傻逼。
罷了,反正那傻逼臨死前,被他欺負過了。
霍珏努力的露出一抹微笑,感覺自己一身紅衣更耀眼了。他要不是聽進了賈代善的臨終遺言,為了賈赦考慮,按着他性子,直接拆了王家了,哪裏會如此和聲和氣的打算明日當着衆人的面,拿王子騰做例子,教人什麽叫軍人。
所以去找賈赦。
做好事不能不留名的!
霍珏說找就找,最後在宮門口堵着了吃飽喝足的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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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吓得打了個飽嗝,他在王子騰失魂落魄的走後,因泰興帝一句腦仁疼,所以舔着臉留下來打算關心一下皇帝身體的,豈料等宣見後,泰興帝龍臉那個黑喲,直接問他—把賈珍掐死了,給賈蓉升爵,給賈敬賜婚再生子,怎麽樣?
好不容易哄完了“爺爺心裏苦”的泰興帝,結果一出宮門,又遇到了尊煞神。
連眼刀子都不想飄一個,賈赦了無生機的爬進馬車,懶洋洋的躺着,看眼自來熟的霍珏,道:“沒力氣跟你掐了,你自便。”
他要留着力氣回去收拾大侄子去。
見過摳門的,沒見過……
等等,賈赦想起泰興帝倒的苦水,感覺自己也苦,他大侄子更苦了。他們叔侄兩橫行京城,什麽時候還要收零頭了。
這難道不是皇家基因問題?精打細算的,連一錢銀子都不能抹掉。
還有親親額頭,腫麽了?
送孩子之前,難道不知道他們賈家浪裏那個浪啊?本來賈家就是武勳家庭,哪裏來那麽多破規矩了?再說了,他們不光親親,有時候還掐臉蛋,還揍屁股呢!
“皇帝欺負你?”
眼角餘光看眼大有他說是,就能往宮裏沖的霍珏,賈赦揉揉腦袋,忍不住了:“霍大仙,您跟我爹到底啥關系啊?”
他爹知曉他的“黃粱一夢”後,直接揍了他一頓,怪他盡記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不知軍國大事,《邸報》都被當枕頭枕睡了。
然後就閉門研究,思慮良久,寫了兩封信,有關海軍以及軍中将領的培養,一封給泰興帝,一封卻是令他始料未及的給了霍珏。
辦完這些事,他老人家才着手開始調查自家,到最後時間來不及了,只分家不分府。還說他解決完外部憂患,這賈家內部就留着他這個家主自行解決吧。
瞧瞧,一點都不像當爹的,腦子裏盡是些國家大義。
英雄的孩子難當。
一點都不想以爹為傲,哼唧!
賈赦越想越哼哼,眼眸帶着銳利的小眼神梭梭的飛着刀子望着霍珏。他最氣的就是這點了,霍珏拿着他爹臨終遺書,結果依舊是花天酒地,啥事沒幹,泰興帝好歹有些行動呢。哪怕之前不知道被誰坑了一把,在泰興帝這邊給他爹潑了個“擁兵自重”“結、黨、營私”“勾、結地方”等等的誣名,但是他通過《邸報》,請專業神算軍師餘幕僚分析過的,這兩年的确是加重海防建設。
“我跟你爹是契兄弟。”霍珏自豪無比的回答道。
賈赦一驚,愣愣的看眼含情脈脈的霍珏,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翻,直接昏過去了。
霍珏:“…………”
霍珏不開心,這兒子承受能力太弱了,難怪蠢兮兮哭唧唧,沒點他爹硬漢風範,随後直接掐人中把人掐醒。
賈赦幽幽醒來,看着近在咫尺的霍珏,緊張的吞咽了口水,結結巴巴:“你……你剛才說啥來着?”
“我跟你爹是契兄弟。”霍珏溫柔笑笑:“你爹臨終前不是讓賈珍拿了宗譜嗎?”
賈赦回憶了一番,點點頭:“那是給我們兩房分家。”
“順便,他給自己也添了一筆。”
賈赦渾身上下都哆嗦了:“添……添什麽?”
“自然添我的名諱了。”霍珏傲然無比道。反正賈代善都死了,他就不說是被他拿刀架在賈代善脖子上的好了。
“非但添了,而且我們還私下拜過天地。所有與我們共同作戰過的英烈都可以作證。”
賈赦:“你……你……你是在說鬼故事還是我做噩夢了?”
賈赦說着,手顫顫巍巍的往自己大腿肉狠狠的擰了一把,而後疼得撕心裂肺,眼淚汪汪。
“你……”賈赦看眼燈火下面色無比認真的霍珏,忽然間感覺自己眼睛被灼傷了一般,有種不受控制的想哭。
身為人子,還是默默護着小心髒乖乖躲一邊去吧。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霍珏跟他爹有些故事也罷沒有更好。因為,此時此刻,已經陰陽相隔,回憶成殇。
“你……”賈赦感覺自己心底裏有個小人哼哧哼哧的舉着錘子,将那些小八卦心思铛铛釘死。塵封過往後,賈赦絞盡腦汁想了又想,最終選擇了一個比較适合聊天的話題,“你晚膳用了不?”
霍珏委屈點點頭。他近來沉迷創作,還是用膳前看到屬下遞來的信息,當即直接飛身來王家,準備宰完再滅史家去。但夜風吹了吹,好歹拉回了他一絲理智。
身在京城,哪怕惡心,也不能簡單粗暴就把人宰掉,這樣會給小蠢狗添麻煩的。
“我去了王家,下完戰書,就錯過了飯點。”
“戰書?”賈赦邊說,小心翼翼的看眼霍珏,心理感覺又是沉甸甸的。去王家還能為了啥啊?哎……
将在城郊大營單挑的約定說了一番,霍珏望着賈赦,幽深的眸子帶出抹笑意,伸手揉揉賈赦腦袋,柔聲道:“我不會輸的。”
——王子騰自信什麽,他就把人的信心給毀了。
“那……那我明天請假去看看,你可別亂想,萬一出了事,鍋要我背的。”賈赦嘟囔着。
“皇帝背,是皇帝養大了他的野心。”
賈赦:“……”老爺子們個個有故事啊!
賈赦打哈哈,閑聊了幾句其他,請霍珏去了京城有名的彙源樓吃飯。
霍珏雖說有些不開心,因為沒在家裏吃飯,但聽聞人說家裏沒人,孩子一窩全送莊子上了,吃飯冷清,不如外邊熱鬧,故此也就同意了。
一進彙源樓,原本喧鬧的大堂忽然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齊齊眨眨眼。能進得起彙源樓的不是富就是貴。誰人不知霍賈兩家是政敵?而且兩人還剛掐過架。
賈赦無視衆人投射過來的詭谲的八卦眼神,熟門熟路的請着霍珏上了三樓雅間。過了好半晌,管事抽了下小二,自己急急忙忙,熱情跟了過去,笑着賠禮,道:“西平王爺,賈大人,大駕光臨,小店蓬荜生輝。今兒早上草民還聽着喜鵲在窗口叫喚……”
“老李別說這些虛的,去督促督促你家廚子拿出絕活來。”賈赦對這店也熟。他打小若是宴請,都在這家店。因為他爹偷偷透露過,這幕後東家是黃六爺。故而在彙源樓消費,是從前他身為纨绔敗家子唯一能夠報效朝廷的地方了,稅收進了國家口袋,利潤進了泰興帝私庫。
泰興帝排行老六,有個專門微服的身家和路引,名黃大官,乃西郊黃家坳一地主。哦,他爹當年初到西北的時候也有個假路引,賈大帥,聽名字就很有野心。
既然賈赦這般說了,李掌櫃的自然含笑應下,把人請進廂房,便跟其他顧客一樣,讓小二伺候着了。
賈赦也不看菜單,問過霍珏是否有什麽忌口,然後噼裏啪啦點了一堆。在上菜的空檔,喝酒閑聊說着自己擔任通判的種種啼笑皆非的事情。
見人終于面色微微一笑,賈赦松口氣,看起來,傳說中的死亡之花也不是很難哄。
不過吃吃喝喝到一半,賈赦掏手帕擦嘴的時候,捏到了自己扁扁的荷包,瞬間如遭雷劈!過了好半晌,賈赦微笑,借着“尿急”跑下樓跟掌櫃賒賬,打白條。
掌櫃拿着一張賈赦親筆書寫的領銀單子,嘴角抽抽。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京城出了名的錢多多叔侄兩,當叔叔賈赦吃頓飯居然打起了欠條,還必須要寫明用途—招待西平王,讓他作證後,還非常可親提醒他酒樓派小二去賈府賬房領銀子這樣還有賞銀拿,若是他自己仆從回去拿錢,沒賞銀的。當侄子的賈珍,贏了賭坊後居然要銀子精确到了一錢銀子。要知道從前非但抹零,一開心了,這萬頃地裏一根獨苗的珍大爺,還會直接撒銀子的,見者有份。
喚了小二,掌櫃讓人跑一趟神威将軍府。賞銀也是銀,豈可不要?
神威将軍府裏,等來等去等到一張賬單的崔宇看看滿桌子的菜,也不去管管家如何處理,繼續看着兩孩子一口飯,然後目不轉睛盯着戲臺。
賈赦一進宮就沒消息,這衙門下衙後,他把兩帶回官衙後院,然後……然後還有什麽然後!
賈蓉眼淚汪汪的要回家,賈琏極盡才學的表達不是他們嫌棄,是害怕他們兩個半大小子會把他這個窮大人吃窮了。而且他們身邊還有烏壓壓十幾個仆從呢!都很費飯錢的。
原本他不信的。
但瞅着滿桌精致的菜肴,還有戲臺上咿咿呀呀的演着《哪吒鬧海》,再看看賈赦傳回的欠單,他是徹底信了。真會吃窮他的,請不起。
崔宇瞧着叔侄兩心思全黏在戲臺上,碗裏的飯一口都沒下去,心理打算着趕明兒問問賈赦這賈家吃飯的規矩,還真恕他鄉巴佬一個,不是很懂京中貴勳土豪家庭用膳方法。
帶着樸素一心一意用膳觀念的崔宇雖然有“入鄉随俗”、“客随主便”之念,但眼眸回掃眼左右仆從欲言又止的模樣,再看看兩拍手叫好的少爺,總覺得是熊孩子借着家長不在,鬧翻天呢。于是,崔宇組織着詞句想哄着兩孩子先用飯,豈料嘴巴剛一張,便聽得有個小厮急急忙忙來報:“琏二爺,蓉少爺,餘先生來了。”
瞬時,崔宇只瞧着兩捧着碗津津有味聽戲的熊孩子,乖巧無比轉過身來,而且,還特麽無師自通甩鍋之計。
“崔世伯第一次來我們家,我們請他看戲也沒問題,還沒叫歌姬舞姬呢,是吧?”賈琏看眼賈蓉,然後看看崔宇,一臉真摯無比的追問道:“崔世伯,是不是?”
“崔爺爺!”賈蓉奶聲奶氣喚了一聲,眸子裏透着股狡黠:“你是世上最好的爺爺,對不對?”
哪怕左邊一口世伯右邊一句爺爺,崔宇發誓,自己真不是會慣着孩子的人,他可是鐵面無私的包青天。
崔宇面無表情:“原來你們連拖帶拽請我回來是為了替你們打掩護的?”
賈蓉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滾圓,說不出來的可憐。
賈琏一臉羞愧:“崔世伯,別動怒,因為道觀裏沒有戲臺子,我們好久沒看戲玩了。”
“那……”崔宇剛想借此循循善誘,便聽得門外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那你們就無視用餐禮儀?”
話音落吧,只見一群小厮簇擁着一個麗人踏進門來。
雖說乍一眼有些雌雄莫辯,但細瞧了,倒是男兒相貌,像是從書畫裏中出來,渾身上下诠釋何為“魏晉風流人物”。
不過如今剛過夏日,便罩了一件大紅羽绉面白狐貍皮的鶴氅,雖更添隽秀之氣,但……嗯……也是不懂。
“見過先生。”賈琏和賈蓉乖乖起身,行禮。
餘幕僚對着兩孩子笑了一聲,而後朝崔宇見禮:“鄙人乃賈家幕僚,兩位公子不懂禮節,怠慢了崔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餘先生客氣了。”崔宇聞言,自知曉眼前這人便是賈赦時時刻刻挂嘴邊,求而不得的師父。這月來,也有不少人聽聞賈赦尋師爺,或是推薦或是自薦,但都被賈赦淘汰了。
每次淘汰的标準都是—連先生百分之一的能耐都沒有!
現在得見傳說中的先生,他倒是明白了!這通身氣韻,真是無人可及。
寒暄了幾句,餘幕僚請了崔宇上座,忽然間一陣夜風吹來,燭火跳動了一下,就這麽一下,看着崔宇那似乎刀刻一般冷硬的面龐,餘幕僚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盞,眼一眯,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
不知為何,他倏忽間覺得崔宇有些眼熟。
作為昔年名門天下的四連元,入京赴考後,他遇到過黃大官黃六爺。原以為是千裏馬遇伯樂,可誰知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即使帝王惜他才能,免了死罪,流放南蠻。但終究他不可能重回朝堂,甚至出現世人跟前。
随着南部前朝餘孽的平定,他才徹底知曉緣由為何他心目中愛民如子的父親會喪心病狂無視萬千百姓性命,參與“假鹽”販賣牟利。因為他的父親心心念念光複前朝,他的祖母是前朝末帝的嫡女。國破之前,祖母便僞裝自殺逃了出來。
略過對自身傷感,餘幕僚想想年輕時候見到的黃六爺,眼眸沉了沉,待再細看過去,瞧着崔宇拐着彎的替兩孩子求情,垂了垂眼,總覺得自己先前一時失神了,怎麽會有那麽荒誕的想法。
泰興帝雖然愛私服,可到底不是個風流人物,而且他什麽都缺,就不缺孩子,豈會有子嗣流落民間?
但乍一眼,總覺崔宇有些眼熟,側臉有些皇帝的影子,眉眼間倒是不像年輕的泰興帝那麽跩得二五八萬的,畢竟移氣養體,但眼眸流轉間……
“咳咳……咳咳……”餘幕僚拿出帕子捂住了唇畔。他發現自打教了賈赦後,他完全被拐歪了。竟然腦海聯想如此之豐,非但想到了泰興帝,甚至還想到了……想到了曾經有過三面之緣,但有緣無分的西平小郡主。
他昔年連中六元,被簡單粗暴的榜下抓婿。
沒有反抗餘地。
甚至他還曾經奇怪向來不喜武夫粗莽的父親為何會同意,但不管如何,婚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幸虧只有個口頭約定罷了,還沒來得及走六禮,就爆發了“假鹽”案。這婚約自然無疾而終。
然後,再過一年不到,原本在京也算“寄人籬下”的小郡主迎來了他那浴血歸來,戰功赫赫的嫡親哥哥霍珏,最後八擡大轎迎進了宮中,成了霍皇後。
聽着接二連三想起的呼喚聲,餘幕僚和善笑笑,将沾着血的帕子收入袖中,揉揉兩憂心忡忡的小臉,對着崔宇解釋了一句:“舊日疾病,勞大人擔憂了。”
瞧着擦拭完嘴角的血跡一臉淡定的餘幕僚,崔宇神色有些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剛才起身,就差兩手抄起抱着人去醫館了。
習慣性反應。吐血了,在他腦海裏自當争分奪秒送去醫館找大夫!但随着賈琏賈蓉一疊聲的“請太醫”瞬間回過了神,默默收回了手。
忘記了!這位幕僚,在賈家,相當于朝中輔政大臣的存在。
崔宇正想着,便見賈家的“幼主”賈赦似乎聽聞了消息惶急沖了過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人,嗯,傳說中賈家的死敵西平王。
崔宇敏感的發現,這小小的花廳瞬間彌漫着一股火蒺藜味。
賈赦關心過他家先生,得到只是“慣例吐血”的回複後,緩緩松口氣,然後似乎也後知後覺發現了屋內氛圍有些不對,眼眸掃掃端坐不動的餘幕僚,又瞥眼站立如松的霍珏,感覺自己腦海裏翻騰着無數不可說的八卦。
但氛圍這麽僵硬的好像不好,賈赦小心翼翼繼續打量眼衆人,最後含笑看向崔宇。
“恩正兄第一次來家裏做客……”
賈赦話一開口,崔宇就覺得這話頭似乎不久前才出現過,非常想不禮貌的直接打斷,但聽着人語氣有些虛弱,一副左右都是大神不敢惹,救救場的神色,心理默默長嘆一聲,硬着頭皮,打算等會見招拆招。
但給個警告眼神還是很有必要的。
迎着崔宇飛射過來的眼神,賈赦心理都快要哭了。他以為自家大侄子會去衙門把孩子打包帶回去的,豈料這兩熊孩子竟然在家裏,甚至連先生都回家了。
早知道如此,就在家裏吃飯了,還省錢!
“恩正兄待我如師如父,還望王爺日後多多照顧一二。”邊說,賈赦揪揪崔宇袖子,對着人讨好一笑。
霍珏收了視線,望着賈赦水汪汪寫滿拜托的眸子,斜看眼崔宇,冷冷“嗯”了一聲,幫人暖場。
見西平王挺配合,賈赦把成功引薦的兩人請到正堂,又喚來歌舞暖場,見兩人在他積極寒暄下,互相給面子的寒暄起來,默默松口氣,再一次尿、遁。
正堂內,霍珏端茶冷聲:“知道太子太傅什麽下場吧?他榮,你榮。”
崔宇抿口茶,看着正中間懸着待漏随朝墨龍大畫,不急不緩,不卑不亢回了一句:“下官料想王爺也不太信命,懂得莫欺少年窮。”—威脅啥呢?沒準等我到你這歲數,比你能耐!
信不信回去就給賈赦小鞋子穿!
有這麽拜托人照顧世交子弟的嘛?
等等,為什麽他會覺得是拜托照顧呢?
崔宇眼角餘光打量了眼似乎聽到他這話後有些愣怔的西平王,心理莫名的覺得有些怪異。他總覺得不好先入為主,以“兇相”來看霍珏這人。
這邊,兩人靜默,各想各的,另一邊,賈赦偷偷回暖閣,殷勤小意的給餘幕僚捏肩,小心翼翼:“先生,您不喜歡西平王啊?”
“衆所周知,你父親與他是死敵。”餘幕僚神色冷冷:“我是你爹的幕僚,食君之祿,自當掐死霍珏。”
“……那有沒有衆所不知的?”賈赦被吓得一顫,但想想自己在馬車內聽到聳人聽聞的消息,深呼吸一口,壓低了聲音,偷偷問了一句,又道:“他約了王子騰,明天京郊練武場見!”
“這是他應當的。軍中也不穩,他這是要重新樹立威望,殺雞儆猴!”餘幕僚冷冷道:“與你無關。”
賈赦聞言,點點頭,拉長了調子哦了一聲。
哪怕與他無關,但圍觀看熱鬧還是很有必要的。翌日,賈赦依舊要請假。
崔宇不想批。他昨晚決定要給賈赦穿小鞋了!撒、泡、尿那麽久,留着他跟西平王大眼對小眼,知道這滋味有多麽難熬嗎?
“要不,一起去看看?”賈赦見崔宇死活批假,但比鬥時間有快到了,忽然間靈光一閃,感覺自己很聰明,建議道:“大人,順天府內衙門關系衆多,跟兵哥哥們搞好關系也很重要的,必要時可以用武力威懾。”
“就像昨天,你侄子賭坊砸完了兵馬營的人才出現,對吧?”崔宇冷笑一聲。
“那……”賈赦笑笑:“據說王家的人不也去了,但官大一階壓死人。”再說了,小草那身份,他皇祖父……
說來,世人都有憐貧惜弱的心,身為帝王也不例外。皇帝本就對太子疼寵有加,在加上皇孫那病,滿心眼裏都是自家傻孫子了。
要不是還有理智,泰興帝沒準能跟西晉哪個皇帝學來着,把皇位傳給個傻子。
不過,司徒康到底算不算傻啊?
不對,不管司徒康如何,當掌櫃一句“小寵”說出口,早就活不成了。而作為帶壞皇孫的賈珍,幸虧那一腳踹得及時,否則沒準也被帝王雷霆之怒給滅了。
“再說了,我又不是只圍觀,還得有任務。”賈赦一副身負重任的模樣,瞧瞧附崔宇耳畔道:“皇帝叔叔對這種軍隊帶着帶着成為私人之軍也很不滿呢,作為戰神的兒砸,我得去表個态。”
崔宇狐疑的看了眼賈赦。
“真的!”
揉揉頭,崔宇擰眉:“一起去。”他可真不敢讓賈赦再單獨行動,一次被調、戲,兩次玩自殺,三次被他殺,回回驚動全京城。
“走!”
崔宇安排好相關任務,直接以商談京城巡邏工作為由光明正大去京郊大營。這種政務往來也常見。
一到京郊大營,時任京城節度使的李将軍親自出來迎接,一手拍一個肩膀,哈哈大笑的。
“你這個文官不錯,難得經得老夫一掌,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李将軍看着一副淡然的崔宇,頗為欣賞道。
“将軍謬贊了。”崔宇含笑邊回話邊眼眸掃掃賈赦。
“李伯,輕點。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進士文人呢,受不得如此摧、殘。”賈赦雖然嘴巴裏裝着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樣,但随着李将軍一掌“輕柔”肩膀,也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将軍在天有靈,也定然開心。”李将軍見賈赦如此,當即又欣喜的拍拍賈赦肩膀,差點老淚縱橫:“好小子,幾年不見,壯實多了。”
“不能被狗白咬啊。”賈赦笑着,幫着崔宇引薦一番後,又忙不疊問起重點來:“你說西平王都老胳膊老腿了,要怎麽訓王子騰啊?”
聞言,李将軍擡眸看向巡邏駐守的士兵,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賈赦仗着跟人熟悉,順着視線望了一圈,入目是烈日之下巋然不動的站崗小士兵,是步伐整齊,目不斜視巡邏的小隊,是揮舞着刀槍劍戟練習大汗如雨的士兵……
快到練武場時候,聽到了些喧鬧聲,賈赦擡眸望去,只見霍珏一身铠甲,在陽光下亮眼到刺人。
霍珏的铠甲是特制的,大紅,血紅。傳說東北白山黑水之外,那天氣極其惡劣,冰天雪地的。那邊軍隊铠甲若跟其他駐地方的守軍一樣是灰色,那沒準丢在雪堆裏都找不到人。自打霍珏過去後,分出三種铠甲規格,前鋒偷襲用銀白色,後被稱為“玉軍”,正常交戰的軍隊用灰色;最後輔軍後勤用大紅色,尋人救人方便亮眼。
至于霍珏的铠甲,本來是銀白色的,但據聞人身先士卒,經年累月的,這铠甲漸漸染紅了。
當然那只是傳說。
現實肯定有大半因為霍珏臭美。
敏感的發現了賈赦投射過來的視線,霍珏一個反身直接将王子騰踢翻在地,而後一腳踩在人心窩,面色肅殺:“還記得什麽叫軍人嗎?”
被三招就碾壓的毫無反擊之力的王子騰聞言一口血水還沒吐出來,當即吓出了一聲冷汗。
記得,當然記得了。
相比其他入伍的士兵,王家好歹與賈家有親,他投身入軍伍的時候,是從賈代善的親兵做起的。
賈代善訓軍的第一句話,便是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
可那不過是他虛僞罷了,本質上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權勢?一将功成萬骨枯!
瞧着王子騰眼裏的不忿,霍珏腳踩重了一分,絲毫未掩飾自己的殺氣。
那年,匈奴聯合其他部落興兵來犯,那年他已經有着赫赫戰功,重新回到西北,按理他是西北軍之首。可是聖旨下達,征寇主帥是賈代善。
這讓已經殺出一片天的他完全不服!
從戰功,從太、祖昔年的誓言,從人情關系上來說,從……反正,他霍珏更理所當然是主帥。這西北是他霍家的,西平霍家!
他跟賈代善打了一架。
到最後兩人鼻青臉腫,爹媽沒準都認不得。所幸,他們還算有些理智,是關起門來打的。
一片漆黑中,他聽得賈代善抽口冷氣,緩緩問:“霍珏,軍人到底為了什麽?”
那時候他懶得回答,反正他要絕對的掌控權!他要登上權勢的登峰。
可是賈代善也是個流氓無賴的土匪,直接仗着自己五大三粗的,拖着他去了城牆。那道駐守了外敵多年的城牆上,他硬是聽着人從小時候說道他成年,說着他親朋好友,兄弟姐妹,朋友,甚至家眷子嗣。
到最後,迎着冉冉升起的金烏,那傻逼哈哈大笑了一聲,低聲嘆道:“有國才有家。我賈代善是個俗人,我要軍、權,我背後也有家族,但不管如何,家族利益總不如國家。覆巢之下無完卵。霍珏,你是第二道防線。我會守好,竭盡全力的不會讓他們有機會越過線。”
那張臉倏忽間笑得一如當年,那般傻氣十足,激起了他心中那點柔軟,而後一下子的席卷了全身。
賈大帥,真是人如其名的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