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壽宴風波上
萬壽節即使泰興帝說了不大辦, 但是皇帝的生辰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不辦就不辦的。這帝王壽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整個國家一個大型節日了,對內君臣同歡,與民共樂,對外便是彰顯國力了。
所以泰興帝就默默無言的看着自己倚重的大臣帶着自己有點點偏愛的大侄子, 刮起了他生日的油水。
借着他生日狐假虎威就罷了, 他好歹還能安慰自己這錢花在了刀刃上,是替老百姓謀劃福利的。
可是……
化名為黃大官的泰興帝看看南城老百姓個個喜氣洋洋挖下水道, 清理垃圾,那挖出來的老鼠屍體一堆堆的, 還有些其他認不太出來的小動物屍體,完全震驚了。
随着泰興帝思維從“朕的百姓家裏居然如此髒臭聯想到宮裏下水道會不會如此”等等,一步步擴散思維到人心的黑與白, 面色愈發陰沉了一分。
側眸看了眼泰興帝,戴權吓得一顫,直接揮手示意那帶頭打鼠先鋒官帶着人轉開。
賈赦雖然看見了, 但是打算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有規劃的,一天要走好幾個胡同呢!哪能因為黃大官就轉身改變行程啊!
這不增加負擔呢!
絕不走回頭路!
他一回頭, 後面的鼓勵宣傳環境小分隊, 送藥小分隊, 送工具幫挖坑清理小分隊, 焚燒小分隊,最後藥水清掃隊伍都得亂了。
而且一回頭那滋味酸爽的,那地面惡臭的……
這邊想得極多正反省自身的泰興帝幽幽聽得童聲歌謠,猛地一驚, 回眸看了看那幾個正拍手歌唱的孩子們,只見個個虎頭虎腦活潑伶俐的,搖頭晃腦:“……你拍四,我拍四,撒嬌不滾泥土地,你拍五,我拍五,吃飯以前要洗手,你拍六我拍六,人人都是小可愛!”
聽到最後一句,泰興帝眉頭一挑,眼眸忍不住竄出了幾縷小火苗,冒氣了。這可愛兩個字很容易讓他聯想到某個胖墩的。
他之前去看眼自家孫子,當時他完全懵逼了這賈薔的身世輩分。
賈薔,寧府正派玄孫!
玄孫!
他當場想一巴掌掄死自家那孽障!但是,他當場被那個胖墩一個熊撲給撲倒在地了,然後被那胖墩拉着念叨了大半時辰的“我那麽可愛怎麽小草弟弟不喜歡我。”
現在!
泰興帝瞥眼那個雙腳綁着繃帶,幾乎都綁到了大腿處,把自己護得嚴嚴實實,腦袋也一樣,護着嚴嚴實實只剩下兩眼露在外邊的帶頭環境保護工賈赦,感覺自己心理小火苗那個噼裏啪啦燃燒着。
一聽可愛,就想起那胖可愛,然後他就想起了自家大胖孫子,忍不住就埋怨起來了——賈家忒不會做人了。接下來節日一串串的,京城上下多熱鬧了,結果讓孩子出去體驗民生疾苦。
泰興帝不郁,目光沉沉的看了眼賈赦領頭的小隊伍,擡起袖子掩住鼻翼,待到了環境清新之地,旋即吩咐暗衛去把“體驗百姓生活”的一行人揪回來!
別說他一顆有口難開的慈祖父心腸了,泰興帝想來,重重嘆口氣。
禦醫來上奏過了,他二哥身子骨不太硬朗,賈家那個胖可愛算起來也是他第四代曾外孫了。有哪個老人家不願走之前看着自己兒孫滿堂的?哪怕二哥先前有些怨賈家不仗義,怨賈代善瞎吹自家子嗣。
但不管如何,賈代善昔年也受二哥待見的。
更何況随着賈代善身死,有些別扭也早已煙消雲散。只不過他一個長輩拉不下臉來。之前霍珏上朝,二哥還明裏暗裏告誡霍珏不要胡來,怕霍珏真來欺負賈家的。
他也見過賈琏一回,雖然跟着餘幕僚,難免有幾分書生氣,又一雙桃花眼整一個小白臉模樣,但好歹比賈赦還是硬氣多,也在練武的,老人家看着後輩有出息也開心。
賈赦渾然不知泰興帝已經策劃好了“彩衣娛親”項目,他在北靜王老太妃壽辰那日焚香沐浴了一個小時,洗淨了自己身上那一股酸臭味,穿上錦衣華服,把自己打扮得光鮮靓麗。
剛到北靜王府,親自前來迎客的北靜王直接面色一冷,拉着自家嫡子,道:“看清楚了,以後敢學賈赦,老子打斷你的腿。”
年僅十歲的水溶愣愣的看了眼忽然間就兇巴巴起來的父王。
原本按着規矩,他父王這身份并不用親自來迎客的,一則是為教他宴迎,二來是曾祖母交代了讓他父王來接個人,怕迷路了。
北靜王吩咐完,便斜眸掃了眼下車緩步而來的賈赦,心理恨不得翻個白眼,孔雀依舊是孔雀,也不知道怎麽就入了他祖母的眼。想着他跟賈赦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北靜王擡手捂了捂鼻,語氣不由得有些嘲諷:“喲,真是稀客啊,滅鼠先鋒官!”
“那好歹也是官啊!下官叩見王爺千歲。”見北靜王這言行,賈赦敷衍的行個禮,驕傲的挺了挺胸,拉長了調子,道。他跟北靜王之間沒什麽仇沒什麽怨,但是芝麻爛谷子的小仇小恨一堆,無非是你揍我臉我也揍你臉堆積起來的火氣。
全京城同年齡段就這姓水的揍他臉!
揍他臉啊!
揍他臉啊!
“那你給本王跪下啊,六品通判!”北靜王聞言氣炸了。昔年四王八公,唯他祖父功績最大,可運氣最衰,最後一戰中受了重傷,于是開國後,太、祖爺欽口說了北靜王之爵世襲。他祖父含笑而終了,他父親繼承王位後,便開始漸漸減少在軍中的影響力,開始準備做富貴閑人。到他這裏,更是富貴了。
所以,哪怕他覺得很有真才實學,但依舊謹遵祖訓,只當富貴閑王,不去碰官場。哪像賈赦!
這王八蛋,依舊戳着他心肺來!
日、個、仙人板板的,官場沒人教他怎麽夾起尾巴做人嗎?
“我給你跪,小心回去被太妃奶奶跪砧板去!”
“賈赦!”
“水睐!”
水溶目光看眼幾乎都吓呆懵過去的客人,回眸掃了眼兩似乎很有仇怨的長輩,弱弱開口提醒:“曾祖母生辰……”
一聽耳邊響起的話語,賈赦深呼吸一口氣,回眸掃了眼水溶。相比日後的王爺千歲,現如今水溶不過個十來歲的孩子,長得倒是可以窺見日後【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麗人物】的風姿。
壓了壓心底見到“仇敵”那一瞬間的扭曲,賈赦垂首往裏走:“都是熟客了,也不用你客氣寒暄了。”
—上輩子其實是他賈赦立不住,完全怪不得任何人。
平常心,穩住了!
“誰要跟你客氣了。”北靜王低眸跟自家兒子交代了幾句,讓人接待。
他們北靜王府世子迎客,已經算最高禮遇了。
他完全是被逼無奈的。
老人老了,就孩子氣起來。
“先随本王拜見壽星!”北靜王追上賈赦步伐,冷聲丢下一句,徑直往前走,又吩咐了管事婆子幾句。當即婆子行禮過後,腳步加快了幾分,率先過了垂花門去內院。
聞言,賈赦倒是不跟北靜王擡扛了,老老實實跟着人去後院。
因為提前派人打過招呼了,故而等賈赦到時,屋內幾乎都是祖母輩的老诰命們。
一跨進屋內,賈赦下意識的眼眸望過記憶中依舊慈祥可親的北靜王老太妃後,便順帶逡巡了一圈其他诰命,只一眼,差點吓得腳步趔趄起來。
我擦,張家那老虔婆居然混到诰命勳貴堆裏了?
“那張老夫人怎麽回事?”賈赦随着北靜王往內室走,忍不住低聲詢問一句。水睐這一代是沒碰過政治的,不像水溶!
張家算清貴了!
而且張大尚書是戶部尚書!
管錢袋的最忌諱跟勳貴打交道了。
“你以為本王願意啊。”北靜王面上笑呵呵的,咬着牙低聲回了一句:“皇上心念祖母,聽聞老人家來祝賀,能添福添壽。特命六十以上的诰命都聚着熱鬧熱鬧,也尋了幾個民間福壽雙全的老人家。”
只是一群任性的老太太,萬一磕着碰着,甚至老小孩耍氣脾氣來,誰管?
賈赦:“…………”是得了,那誰還是個孝順的,高中狀元後就為母請過诰命了。現在張氏也是一品诰命夫人。
斂了斂內心對自家岳父他老娘的不喜,賈赦含笑到北靜王老太妃跟前,認認真真跪地,行了大禮:“太妃奶奶,小赦兒來給您賀壽啦,願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笑口常開,沒有皺紋!”
“好好好,一聽這話就是賈家那小皮猴,乖孩子,快起來!”坐在上首的太妃聞言笑呵呵的招手,舉着泊來的鏡片,示意賈赦到跟前來,仔仔細細眯着眼看了眼賈赦,道:“好孩子啊,聽說你高中了還當官了,不容易啊,雖然瘦了點黑了點,但看起來更俊俏了。以後可要好好為國為民,別耍小孩脾氣,知道嗎?不過要是被人欺負了,也跟奶奶說,知道嗎?奶奶去罵他!”
“太妃奶奶,誰能欺負我去了吖!”賈赦道:“我一脫官袍還穿着爵袍呢,跟您說我當時剛出任通判第二天來着,就有個什麽陳家纨绔,那不長眼的……”
在場的基本都是群老诰命,大體上都是四王八公圈子裏,亦或是後起的武勳圈子的,他都熟悉的很,故而也不見外,唱念具佳,直把自己當說書人,說着自己任職通判期間發生啼笑皆非的趣事逗樂。
這邊北靜王見過禮後見賈赦如此賣力彩衣娛親,倒也放心了一分,反正賈赦就算嘴不甜,一群老太太也是看臉的,于是含笑告辭,自行去招待賓客了。
“遠得不說,哎喲喂,我至今想起來就心痛如絞,中秋節居然要值班啊!各位奶奶伯母嬸嬸,你們日後可得多多體諒體諒我們小官官不容易,節假日多出來玩玩!”賈赦抱拳,朝着衆人皆是彎腰作揖了一番,苦兮兮道。
“不是要體諒你嗎?怎麽又讓我們出來玩?”東安郡王妃率先跟着捧哏,問了一句。他們家跟賈家素來交好的,而且最近又有玉麥的情分在,就算賈赦尬聊,她也得賣面子陪唱一句。
“因為這樣才體現出我們日夜執勤的價值在啊!”賈赦理直氣壯道:“若你們全在家裏,沒人玩,節日不就沒氣氛了嗎?再說了,各位都是大大財神爺,随便買買東西,店鋪掌櫃們就賺得多,賺得多交得稅就多,稅多了我們順天府才會有錢啊!”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修國公後裔,襲一等子侯的侯氏附和了一句,看眼賈赦,到覺得人真是蛻變成長了不少。
“那日後我們多出去走走!”北靜王老太妃聞言笑笑:“這孩子真是長大了,時時刻刻不忘公務,現在啊我倒是寬心了。”
“老太妃,您哪能說這話呢?”感覺自己一直被冷落的張老太太聞言急急忙忙插口接過,一派為難,訴苦道:“這恩侯雖然中了個三甲得了個六品官,也算有事業了,但這身邊還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他是嫌我們張家的,可我們張家到底得皇帝指的婚,現如今按着這世俗不說一句,沒準還有不少人背後罵我張家硬攔着,擋了他們的路。老身是說不上話了,您若是不開口說句話,那誰能在他身邊提上一句?”
賈赦:“…………”
滿屋的诰命們:“…………”
北靜王老太妃楞呆了一會,急急忙忙尋鏡片,瞧着依稀坐着後半段的一身素色的張老太太,想了又想,側眸看了眼自己的心腹嬷嬷。
嬷嬷微微側身提醒了一句:“戶部張大人之母,賈将軍原配的祖母。”
老太妃一怔,待回想起來後到底是誰,驚得差點失手扔了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