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小崔行賊記
泰興帝一半是打趣, 一半卻是帶着對朝臣的怒火的。他就算不是帝王,但凡身在乾清宮,只朝會裏旁觀着跟菜市場一樣你來我往的争鬥,也得一通百通了。完全通不進去的, 就寧府那獨苗!
臉大的, 竟敢對着賈代善說“侄孫年齡小,吓怕怕了, 厭官。”賈代善昔年,竟然也有臉寵着, 搶到手的空缺就讓出去了。
朕屮艸芔茻!
不能再繼續想這獨苗了,一想越怄氣!
泰興帝深呼吸一口氣,他拿這個例子, 只是想說明,禮部侍郎不會蠢,中間沒點貓膩, 傻子都不會信。而且這回背後的由頭跟賈赦的婚事有關!
又是賈赦的婚事啊!
先前那屎盆子,背後那史家老太太一開口也為了賈赦這婚事啊!
你說說, 賈赦咋就這麽遭這些隔代老太太見呢?
他偶爾叔叔心發作, 關心關心賈赦, 可那些家裏有女的朝臣們大都不願意, 哪怕現在似乎風聲又熱了一些,可他們依舊寧願首選是沒錢沒房也有拖油瓶兒子的崔宇,完全拒絕賈赦,連賈珍都有人打聽的, 有爵有族長還年輕又有一箱子書,說起來兩眼幽幽放光的。
可就是賈赦,理由都像商量過一樣—招蜂引蝶,一看就不是正經顧家的良配。
所以他就奇了怪了,當爹娘的不願,這隔輩的鬧啥呢?
迎着泰興帝詭異的打探視線,以及那古怪問話腔調,鳏夫賈赦硬着頭皮,苦笑着回了一句:“皇帝叔叔,我有多少家底您也知道,現在娶不起媳婦了,我得給琏兒存着呢,蓉兒我也養着的,我這當祖父的人了,也該備着一些。”
他才不續娶媳婦給自己添事。
要是想那啥了,出去開個苞或者家裏添個小妾就好了。
像現在,他家後院還有一批揚州瘦馬。
只不過他事情多的,都來不及享受一把,最多聽人唱唱小曲,然後就被他們家三個混小子征用了。
這一批都是上等貨,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記賬管事,油炸蒸酥,雙陸骨牌,都會。雖然帶着點風塵氣,但能把她們當“人”看,這些人也是感激的,只盡心陪着孩子們玩游戲。
哦,當然還偶爾跟賈珍上一上課,教着他認識一下勾、引之技術。他也被要求聽過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呀,便只剩下佩服餘幕僚了。給予一定的尊重,這幫女人能幫把他們深刻的認識某些道理。
世家子弟會有一定的“抵禦美、色”課程,原以為自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風流無雙引無數美嬌娘,還把青樓、妓、女當做玩物,豈料反被當藏寶怪物刷。
殘酷真實現實的讓他愈發努力拼搏事業了。男人,沒個能耐,連下九流的妓、女都有眼睛瞧不起的。
一想此,賈赦愈發挺直了脊背,铿锵有力道:“我要專注事業,努力升官發財!”
此話一出,北靜王老太妃笑成了一朵菊花,慈愛無比道:“好孩子,有志氣。”
泰興帝聞言,努力維持正常笑容。崔宇這師父當的還真盡職,哭窮這招也教。
渾然又不知道自己無形之中被黑了一把,崔宇正恍恍惚惚看着前來宣旨的太監,第一反應便是擔心賈赦。
這北靜王府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泰興帝直接下了整個禮部的臉?把辦理福王壽宴權都直接轉交了。
明天就是福王七十壽了!
崔宇擔心歸擔心,但卻是沒什麽門路打聽,因為他能說得上話的就認識兩勳貴,賈赦據說進宮了,賈珍是壓根不在京。壽禮都是賈赦代表兩府送的。當然這也跟賈家一開始就是榮寧兩府一致對外緣由有關。除了給皇帝賀禮,其他基本上都只出席一個。而賈家自己開宴,寧府宴賓客,榮府宴女客。
至于霍珏,雖說見過面,但完全沒有能像賈珍這般,能讓他打探消息的。而且就算找西平王,這王爺也不在京,據說直隸周邊整頓軍務。畢竟萬壽節到來,要秘密辦個禮,彰顯一下本朝國力威懾周邊。
還有些賈赦的發小,諸如牛東家啊,他也熟一分,但人家也是要賀壽去的。
所以……
崔宇擰了擰眉,眸光幽幽看了眼前來傳帝王口谕的小內監。他得先去內務府,跟戴權碰面。戴權嘛,厚着臉還是可以談聽到一二的。
崔宇想想,勞煩傳旨的小內監等候一二,自己疾步匆匆去了後衙。深呼吸一口氣,打開自己的衣櫃,從疊放着冬日大棉被下掏出自己藏錢的小匣子。
因為打算買房子,所以他特意從錢莊領了五千兩銀票出來。
現在……崔宇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克制着肉疼,顫抖的打開箱子,從一沓嶄新的銀票中取出一千兩銀票。
錢可以再賺,以後千萬不能再讓賈赦脫離他眼皮底下了。
一次次的忒驚悚了。
戴權正忙得連軸轉安排呢。皇帝主子一句話,他就得麻溜的安排起來:安排旨意傳達大理寺順天府,還有去戶部請張尚書,他得去福王府請福王世子入宮一趟,有些事情得解釋解釋清楚,免得誤會了,而且王尚書府的起複聖旨等翰林院拟旨過後他也得他親自去傳達……
但是再忙再累,戴權看着遞到他跟前來一個樸素但是肉眼可見有點厚的荷包,還是完完全全吓了一跳!
我的親娘喲,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戴權下意識的看了眼天邊正散發光熱的太陽,瞅着那日頭,又忍不住先轉身吩咐禦膳房去備膳了。
辦完這一切,戴權松口氣,又看眼了立在一側沉默無聲的崔宇,深呼吸一口氣,含笑:“崔大人見諒了,因為突發事件,咱家這一通忙碌,有些失神了。”
“戴公公辛苦了。”崔宇很認真的感嘆道,又擡手将要把荷包塞戴權兜裏。這動作他圍觀過幾次。
“我聽說恩侯也一同進宮,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崔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戴權,話語帶着躊躇問道:“還望戴內相通融一二,那意外事件可與他有關否?”
戴權感覺自己嘴角的笑容有點僵。這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在聽完後,完完全全僵了!
瞧着大抵是第一次塞錢,完全有些面紅耳赤的崔宇,戴權想了想,倒是伸手接過了荷包,然後含笑一聲:“崔大人稍等一二,容奴才進去打探一二。”
“多謝戴內相。”
“不客氣。”
瞧着就一句話完全有些放松下來的崔宇,戴權心理搖搖頭,這崔大人也忒實誠了,就沒想過這完全是“只拿錢不辦事”的詞嘛。
不過……
捏了捏手心裏的荷包,這錢他可不敢收!
小崔非常得帝王看中。
戴權悄然入了殿,彼時太子已經親自送着北靜王老太妃一行離開了,現在泰興帝接見的是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現四十有八,跟泰興帝只差一歲的小叔叔關系也不錯,性子也忠厚,再聽完泰興帝有關的解釋後,當即表示自己會配合內務府和順天府辦理好自家老爹的宴會。一見戴權似有要事禀告的模樣,也憨笑告辭離開了。
泰興帝挽留一二,便也讓人回去了,畢竟他一句話,這宴會本來就忙,現在還得重新核算一番,需要時間。
喝杯了茶,潤潤嗓子,泰興帝看眼戴權,不解:“老戴,難得見你這表情。”
“皇上,奴才這啊有份荷包。”戴權說着将手裏的荷包雙手呈送,着重描寫了一下崔宇那表情以及崔宇的确是個好師父。
至于他收錢,這事泰興帝也知曉。
因為杜絕不了,所以皇上跟他七三分。
他皇帝主子真是非常的生財有道。
泰興帝看着那荷包,一時神色非常複雜,過了好半晌,看眼戴權:“多少?”
“一千兩。”戴權斂聲回道。他一捏就心中有數了,差不離的。
“啧啧啧!”泰興帝不知為何,感覺自己心理堵着一口氣,揉揉胸口,開口道:“把這銀子給賈赦送去!”
泰興帝喝杯茶緩緩這沒來由的抑郁之氣,開口:“你跟小崔細細說說,賈赦在北靜王府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他能有什麽事!老太妃把他當孫子寵呢,這賈赦臉皮厚得把自己當小孩!”
戴權垂首聽着泰興帝絮絮叨叨的列舉着賈赦的嬌寵之事來,止不住連連點頭,而後小聲提醒一句“用膳時間”才得了帝王“揮手離開”的旨意。
眼見戴權離開,泰興帝感覺自己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看中的這個小年青第一次行賄,還如此“大、手、筆”行賄啊!
就為賈赦!
有了徒弟就不要他這個伯樂了!
就等着!
朕等着看你萬壽節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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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知自己因“行賄”點燃了泰興帝的“嫉妒小火苗”,崔宇在聽到了戴權詳詳細細述說了北靜王府發生的時間,以及又耐心無比的說了賈家跟張家的恩恩怨怨,以及張老太太的奇葩事。
崔宇聽完後,只覺自己一顆心都被紮成篩子了。娶不起賈赦,他嫁都成。好貴,真特麽好貴啊!
“這事恩侯真是委屈了。”崔宇聽完之後,感覺自己無比客觀公正道。
而且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奇葩的老太太?
嫉妒!
他爹在他為官後唯恐連累到他,每日只享清福又覺無聊,便沒閑着,帶着老百姓開荒種田,又無私傳授着打獵宰豬的經驗,還幫他照顧衍兒。
還有他娘,都來不及享福。
默默嫉妒過一番,覺得老太太不惜福後,崔宇對着張大人又憐嘆了一番。先前他們也是共事過的同僚,張大人能力非比尋常,沒有他,甬臺口岸也不會那麽快就穩定下來,進入繁榮期,是他學習的對象。
豈料……
已經在家的張青山又是冷聲一個噴嚏。
自打收到消息後,他已經打了無數個噴嚏,不管同情還是嘲諷的,定然都是同僚在背後偷偷說這事呢。
忍着發癢的鼻子,張青山看眼哭天搶地的老娘,感覺自己心如死灰了。
大抵他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有這麽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