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皇帝的禮物

賈赦瞅着眼前明晃晃的兩根手指頭, 擡頭和福王對視片刻,努力微笑微笑再微笑,十分有膽色的子承父業,一本正經道:“回福王千歲的話, 下官知道, 這是二!”

福王倒是不傲嬌了,可他……他……他他他現在也變不出寧府一行人啊!

虧他剛才還很心機抖小聰明用了“賈家後裔”一詞呢!

“嗯, ”聞言,福王重重點頭應了一聲, 而後愈發彎腰,目光帶着困惑看了眼賈赦:“看來不傻啊,知道這是二, 怎麽就你一個人?你的家眷呢?我記得你們是兄弟兩吧,賈源賈演!當初你們哥兩抓阄的時候,抓了一個榮一個寧, 榮寧兩府,兄弟兩!”

說完, 福王用先前伸出的兩根手指頭直戳賈赦腦門。

到底是賈家理虧在前, 賈赦特意微微坤長了脖頸, 仰高了面頰, 露出他漂亮的額頭,送上門讓人戳,心理哇得大哭出來—哇,好疼!哇, 就當自己彩衣娛親了!哇,你們這些人竟然個個笑着看熱鬧???

賈赦眼角餘光偷偷瞟了一圈,氣得嗓子眼都感覺冒火了。笑,笑毛笑!

圍觀的一群人面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崔宇原以為福王不過一時孩子氣起來,也不好開口忤了老人家言行,但萬萬沒想到福王像是個孩子找到新奇玩器似的,使勁的彈着賈赦腦門玩。瞧着賈赦那原本白皙的額頭眨眼間泛了紅,崔宇心疼了,忍不住開口,打破滿屋不厚道的靜默:“福王千歲……”

正習慣性磕着瓜子看熱鬧的泰興帝一聽崔宇冒頭,跟個母雞護崽子似的要護賈赦,面色微微一僵,有些不開心,但眼角餘光掃掃苦兮兮的賈赦,又是心裏一分軟,到底是漂亮孩子,戳壞了他也心疼。

清清嗓子,泰興帝開口,攔下崔宇的話語,直接道:“二哥,這小孩一會再玩,現在咱邊吃邊看戲,弟弟啊,特意命人排了一出大戲。”

“可是我還沒看到賈家那兩混小子。”福王聞言,躊躇一番,拉着泰興帝的手,委屈:“賈大帥那無恥流氓土匪,我罵他幾頓又怎麽了,他還偷我藏的酒喝,可……可他……頭好痛……”

聞言,所有人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這慶壽慶的時時刻刻都刺激心跳。

“二哥!”泰興帝忙不疊伸手攙扶着福王,又掃了眼一直在旁的禦醫,這邊福王世子已經熟稔無比借着攙扶的機會直接将絲線系在福王手上,而後又對着泰興帝歉意笑笑。

他爹老小孩老小孩的,最怕看病吃藥,鬧起來還能哭。不是怕藥太苦,而是怕看病家裏花錢太多,所以只能懸絲診脈,偷偷給他看。

泰興帝見狀,示意他大侄子趕緊綁,邊無比耐心哄着,轉移福王注意力,道:“二哥,那賈大帥他知道錯了,所以啊,他想給你道歉,但你也知道這越長大臉皮越薄,拉不下臉,于是便托我給你準備了份禮物,打算來個驚喜。咱看着那戲臺,他馬上就出來。”

“真的?”福王聞言,乖乖順着位置坐下,而後看眼泰興帝,一臉機智着:“我可聰明着了,你別和他一起诓我,你們小時候經常聯手打架,還仗着自己年齡小輩分高欺負人。”

“二哥,來,戲開場了。”泰興帝笑笑,手指着戲臺,示意開始他的賀禮。雖然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但是他的黑歷史就是不許再外人面前提及的。

被暴了小名,已經算情分了。畢竟這很霸氣的名—大官,是他父皇取的,老一輩都曉得。

第二代後頭生的大名,第三代那幾個年齡大的,都是這種—帶兵打仗驅除強撸,立國安邦富貴平安,當官做宰封侯拜相。他跟賈代善算生得時機好,在他們還穿着開裆褲的時候,便講究起來了,開始喚文绉绉略顯含蓄的名字來了。

不說其他,賈代善原本随他哥賈帶戰取的,叫賈帶兵,假帶兵,聽着就很冤—賈家真帶兵打仗的!

于是乎,榮寧兩國公一琢磨這不成,當初給帶戰取名的時候還戰火紛飛呢,沒想那麽多事,現在也算苦盡甘來這娃名字就要寓意好點了,便厚顏朝他父皇哭慘了。榮寧二公慘兮兮的說他們哥兩雖然不好嫌老祖宗,可是這“賈”着實不好取名,讓他父皇賜一個。

他父皇當場就吹胡子瞪眼了,埋汰賈家兄弟兩不厚道,直說他也沒多少文化,要不就随他兒子大官,叫大帥。也不算帝王金口賜官,反正一個前面一個賈呢,假大帥。

略過泰興帝思忖起自己從《帝王起居注》中翻看到榮寧兩公被“暴擊”的形容,從而面上勾起一股樂,這邊福王世子也跟着急急忙忙轉移了他爹的注意力:“父親,六叔是帝王,一言九鼎的,您看那舞臺上……”

眼見衆人的視線轉到了戲臺,從“二指彈”中解脫出來的賈赦揉揉額頭,看眼已經不知不覺退到他身邊的崔宇,望着人那眼眸中寫滿的關心擔憂,急忙悄聲回了一句:“不疼。”

崔宇聞言默默松口氣,看着賈赦在伸手捋自己被弄亂的幾縷劉海,身形稍稍彎了一分,指指自己的眼睛,悄聲:“拿我當鏡子吧,不過盡快。”

賈赦手僵半空,而後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騰”得一下,感覺自己臉紅撲撲的,急急忙忙放下手,推搡着崔宇:“看……看戲。”

崔宇聞言,看着臉紅的賈赦,雖然覺得人臉紅也依舊美美的,但是挺不解。他也是知曉賈赦愛美,怕人掏出鏡子才這般提議的。不過好像賈赦似乎有些浮想聯翩?

哎……

什麽時候自己能偶爾窺伺賈赦內心一二就好了。

不過貌似就是因為賈赦這無法讓人揣摩的性子,才讓他愈發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

崔宇想着帶着分寵溺的笑了笑,從順如流的将視線看向戲臺。因為泰興帝有令,基本上舞樂都是帶兵打仗武類為主,其中有一段說書更是直接說的太、祖爺帶兵打仗之事。

其實細細想來,不管哪朝哪代,最手握重兵的武勳歷來是帝王家。

泰興帝現今一改之前歷朝歷代的避諱,不禁止民間避諱帝王事,各種輿論都在悄然無息的宣太祖爺的英雄事,故而民間武将排行榜(當然這也是朝廷掌控下的書局推出的榜單)第一乃是太、祖爺,第四便是賢王千歲,第七是福王千歲。

不過這一出……

崔宇看着一出場就連翻兩跟鬥的圓潤身形,眼眸瞪圓了一分,側眸看眼賈赦,只見賈赦還垂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趕忙擡手拉了拉賈赦袖子,又稍稍彎腰,附耳悄聲提醒:“不要激動,不要失聲呼喚,捂住嘴巴,看臺上。”

賈赦正悲傷春秋呢,他感覺自己心怪怪的。不想思索他剛才為什麽感覺自己心跳噗噗,明顯加速了兩下,故而便思索起了自己先前被福王戳二指神功。這麽一想一想,經歷有些小豐富的賈赦便感傷起來了。他自己稀裏糊塗的有機會重來,可是他面對生老病死,這自然殘酷的事實,壓根無力改變……

聽到呼喚的賈赦驟然回過了神,神色還有些呆滞,只順着崔宇的話看了看戲臺上。只一眼,賈赦便瞪圓了眼,使勁的揉揉眼,而後又望過去,使勁的睜大眼睛定睛瞧了又瞧,而後倒抽口冷氣。

那……那那那那上邊是他的大胖湯圓蓉孫!

這娃在正中間,紮着沖天小揪揪,從頭到尾一身紅,跟個紅孩兒似的,太好認了!

而且旁邊還有他努力朝着探花郎培養的兒子賈琏,還有其他很眼熟的少年郎,甚至還有十來個龍孫?

這些人在戲臺上???

賈赦下意識的看了眼泰興帝。

不光是賈赦,在場除了福王,其他認出一群孩子身份的人視線都若有若無的飄向了泰興帝。

這……這……

戲子可是下九流的賤業!

好些個文臣已經面紅耳赤,拂袖掩面,不敢再看。

一片靜默氛圍中唯有福王笑眯眯的拍手合着拍子,看着戲臺上一群打拳的少年們,大叫:“好!這真正好!”

泰興帝聞言,眼眸眯了眯,略驕傲的挺了挺胸膛。他也覺得自己這生辰賀禮送的很有心意,很好很好!雖然時下有觀念覺得戲子是賤業,但這不過一群七八歲的小孩子替長輩賀壽而已,彩衣娛親,又豈可混為一談??

他們司徒家現在是天家,他是帝王,可送全天下最為珍貴,千金難求的禮又如何?權勢此時能讓他二哥清醒過來不成?

所以,他之前在聽到歌謠的時候靈光一閃,加急命人組了這幫少年郎,獻上一出《天、朝少年郎》。

一套威風凜凜,但又很簡單的拳法過後便是郎朗上口的《少年賦》。

這賦還是他兒子寫的!

美得很!

泰興帝克制着嘴角彎彎上翹的弧度,聽着一群孩子們最後拔高了音調落幕:“【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美哉,壯哉,我天、朝少年,習文練武,忠君愛國,報效國家!”

聽着那雖然稚嫩卻似乎能沖破雲霄的聲音,泰興帝難得情不自禁,喜色外露,哈哈大笑:“好!”

其他人:“…………”

聽到最後,文臣們知曉帝王沒重武輕文之意,緩緩松口氣,勳貴武将們也是心裏暖洋洋的,覺得皇帝記着他們的好,也個個帶着笑意。有機靈的早已跪地叩拜,三呼:“臣等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得此棟梁之才。”

只不過有些人稍許也略帶遺憾,這節目若是帝王壽宴演出,沒準他們誇起來的話更多一些。畢竟如今還要考慮福王這壽星公,以及皇帝将此節目當做賀禮的目的。

泰興帝回眸逡巡了眼朝臣眸光,眉頭一挑,心裏有數某些人在暗戳戳思忖些什麽。他本來也覺得該給自己壽宴上留着啊,可是他為啥要走那些歷史上的君臣路?

之前,他已經狠狠跌過跟鬥了,太子與他這個帝皇,不就是被“某些規矩”給毀的?

現在若還是掉同一個坑裏,那不是傻嗎?

所以現在他開心他任性,他想出來的點子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

“不對,不對,該恭喜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福王眼眸閃着淚光,看起來倒是又有幾分清醒,呼啦一下站直了身子,對着泰興帝深深叩拜了下去,道:“我知道小六是個好皇上,這份禮物,很好,很好,送給我,也是送給爹他們,送給這天下,我們現在的好日子得來不容易啊,不管是文的也好,武的也好,都要齊心協力,教育要從娃娃們抓起,不能讓他們忘記這苦,然後跟青蛙一樣,被溫水煮熟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