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太子的調查
福王壽宴圓滿落下帷幕, 最後一出《天、朝少年兒郎》更是從此後廣為流傳,成為經典傳遍神州大地。
泰興帝聽着那些自發的稱頌,接連美了好幾天,拉着人顯擺着這是他的想法, 他的孫子, 他的臣子們,他未來的國之棟梁……
被跩着的太子感覺自己耳朵都生了老繭了, 非常不慣着皇帝這毛病,表示他沒空聽人吹第十八遍了, 他還要有事要辦。
對此,泰興帝不解:“有什麽事比朕還重要的?哦,是了, 給朕準備壽禮?你……”
打量了眼太子相比往日枯黃的臉頰,如今帶着分紅潤,泰興帝饒是心理微微松口氣, 但是面上卻是濃濃嫌棄,道:“你就別瞎折騰了, 你光活蹦亂跳, 不亂鬧就是最好的禮了。”
“…………”太子瞧着泰興帝真發自肺腑自我陶醉自我樂呵着, 擰眉想了想, 克制着不問一句—你就不好奇崔宇那長相?
他不覺得崔宇是大衆臉,誰看都覺得他眼熟一分。
但現在畢竟就是一揣測而已,還沒有證據。
到底也是多年父子君臣的,泰興帝一眨眼, 四舍五入一下就五十了,再五入一下就一百歲的糟老頭子了,讓一風燭殘年的老頭希冀落空也不好。
壓着心底裏那抹愁緒,太子眸光閃了閃,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這不是煩嗎?瞧着那一群虎頭虎腦的,忍不住就嫉妒。您要是實在開心,就對着賈赦炫耀去呗。我想一個人靜靜。”
哼,他才不是孝子呢?絕對不是!
那些都是對他這個“獨苗小公舉”的挑釁,威脅到他這個“千嬌萬寵小公主”地位的存在。
泰興帝沉默了。
他這次從帝王身份從祖父……
還沒來得及感嘆一二,泰興帝直接被太子推到賈赦跟前了。
賈赦恍恍惚惚,感覺自己的荷包在哭泣。他……他還沒想到送“叔叔”的禮物啊!
賈家其他人也跟着哭了。剛游玩到一半被“接回”的滋味不想回憶第二遍!
泰興帝:“…………”
瞧着個個會說話的臉,泰興帝理智回籠了幾分,三個孩子一個個摸着腦袋鼓勵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後,便把賈赦和賈珍揪到了書房,認真說起了事情。
賈珍兩腿打顫。
他不明白,為什麽皇帝忽然覺得他得上進,還會關心他的婚事?
不是給他指婚,而是命令他不許成婚!
不許成婚!
雖然他很喜歡單身潇灑無人管,但是被外力強制“不許”的事情,他就很想挑釁一把。
嗯……
賈珍弱弱的眸光掃了眼泰興帝,帶着抹畏懼垂首,慫成一團,只不過心理暗暗叫嚣,想着如果是他爹開口,那就得挑釁了。
“寧府朕給會指兩個先前服侍過皇後的二品女官協助管理。”瞅着賈珍那神色,泰興帝深呼吸一口氣,耐着性子道:“至于其他,反正老八也是自己管理府內外事情,你也跟着自己掌管,別說什麽後院夫人交友之類的需求了。”
“你們叔侄兩暫且專心事業,你們都還年輕,尤其是寧府獨苗……”泰興帝說完也沒反應過來自己暗中吐槽習慣了,直接獨苗代指賈珍了,只顧一本正經勉勵道:“剛弱冠,才二十歲,年輕的很,接下來十年先幹出一份事業,待三十而立了,再續娶,到時候擇媳門第又不一樣了。”
十年,他家乖孫也十七歲了,對外也十四歲了。等他到了年齡,也會懂娶媳婦的好處,到時候就不會給他來一張錯別字連篇的不曲了。
就不娶兩個字!
錯字就算了,就兩字,還缺胳膊少腿的,墨水糊一團的。
可……可那又能如何呢?
這是小草第一次求他,這是小草第一次的墨寶啊,他跟那奇葩公主兒子差點都撕起來,最後決定裝裱後,每人輪流挂一月。
他也知曉自己對小草的偏疼,也許對其他孫子孫女來說,是偏心眼,是不公平,是殘忍的。
但那又如何?
泰興帝心理冷酷的哼哼了兩聲,再一次留下“十年不許成婚”的口谕後,揮一揮衣袖,而後卷起衣袖,自顧去後院揉大胖孫子去了。人老了,就喜歡含饴弄孫,對他來說,像小草這明顯沒有“奪位能力”的,比他爹都更得他心一分。
更別提現在還附帶兩—一個算盤精,一個胖可愛。
瞧着泰興帝遠去的背影,賈赦目瞪口呆後回過神來,回想起自己蹲牆角聽到的“不娶聯盟”也心裏隐隐有個數,哥兩好的拍拍賈珍肩膀,道:“反正也好,随便我們怎麽玩,是不是?”
賈珍焉啦吧唧點點頭:“還玩呢?我爹離開前托餘先生管我,然後我還以為先生是好人。說起來都是太年輕啊!”
餘先生用瘦馬給他上課,上得他這陣子都不想碰女人了。
“我也不想玩了。”賈赦聞言,跟着抑郁點點頭:“我覺得日後事業穩定下來,找一個能過日子的就不錯。畢竟現在若是專注事業,一忙起來還真精力時間都是有限的,就沒時間關心家裏,沒準後院就失火了。”
像他爹,像那個說起來就可憐的張戶部尚書。
張青山這倒黴催的,偏偏碰上了泰興帝想要樹立尊老愛老之風,故而就被當做典型案例了,被全天下人翻騰了一遍人生經歷,讨論是否要愚孝,該如何孝。到現在嘴仗打了十來天,還沒個定論。張氏還在他順天府的大牢裏,連累他都被各種眸光打量了遍。
賈赦一想起這燙手山芋,也焉啦吧唧的,跟賈珍說了幾句就把人請出書房,自己繼續處理公務了—因為公務太多,為了避免休沐日得工作,就得晚上犧牲自己的時間來處理了。
哎,底層小官官真難當,俸祿少事情多又雜,幸虧碰着個老大不錯,否則憋氣死了。
對了,明兒還得早起朝會!
不知不覺四周萬籁俱寂,靜悄悄一片,賈赦處理完公務,瞥眼萬年歷,打個哈欠,默默在自己的青天本本上寫完每日總結後,鄭重無比的合上,瞧着燭光映照下那樸實無華的封面,長嘆氣一聲。
他本來想在封面上寫赦青天的,但轉念想想還得低調一些,就在內頁裏提書名了。
如今想來卻還是有些先見之明,青天不好當啊!
崔青天真是牛人!
他還是有仆從伺候着梳洗呢,可崔宇都是自己動手。
賈赦洗漱過後,抱着自己的青天手劄,躺在床上,臨睡前又把崔宇當做奮鬥目标的念叨了三番—“願賈家列祖列宗保佑,不肖子孫通過勤奮努力也能成為像崔宇那樣的青天大人。”
就在賈赦美滋滋帶着青天夢入睡時,順天府後衙內,崔宇依舊埋頭公務之中。不知過了多久,聽着更夫傳來“咚咚咚”的三更天報時,端着茶盞喝了口茶醒醒神。臨近萬壽節,不忙碌是假的,而且又是他第一次擔任順天府府尹,哪怕皇爺給他栓了個勳貴徒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一群“地頭蛇”的找茬。
可他依舊得經歷“被找茬”。
上屬直隸總督,周邊各部衙門大佬,反正各有各的立場。
萬事開頭難,他崔宇挺過這一關,才有資格在京城,在最權勢的核心圈子站穩腳跟。
喝了杯早已冰冷的茶,那觸感透着咽喉瞬間席卷四肢百骸,一下子瞌睡蟲似乎被冰凍住了大半,崔宇只感覺自己精神奕奕,繼續埋頭苦幹。
書房上,一身夜行衣的太子揉揉有些發困的眼,将坊間最“暢銷”的話本《千嬌萬寵小公主》塞懷裏,示意暗衛來搭把手,把有些蹲麻的他“搬”回家。
這年頭當官不容易啊!
按着無數狗血話本以及歷史傳奇故事總結,他想看崔宇脫衣服,看看有啥胎記之類的,結果倒是看了人處理了大半夜公務,困得他呵欠連天。
真是由儉入奢了。
想當年,他也這般勤勤懇懇呢,可被廢後一松懈,現在骨子裏是徹底懶了,非但不會熬夜加班,而且他現如今身為太子能碰的一些公文,處理不完也直接丢回給泰興帝了。
太子想着想着,眼眸露出了一股冷意。
熱血意冷。
皇家的父子情誼抵不過猜忌與權勢。
悄然無息的回到了宮中,太子愣愣的看着亮若白晝的室內,看着那杏黃太子朝服,倏忽間感覺自己心理騰得一下,而後渾身冰冷,蜷着雙膝往床邊角落靠了靠。
他怕,其實他從小一直在怕,怕自己太子之位不穩,怕自己會死,抵在牆角,迎着兩旁那高大的“身軀”,讓他有種被保護的安全感。
所有人都覺得他只靠着血緣與寵愛得了太子之位,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他付出的汗與血。
別說暗殺刺殺之類的,就是小時候被賈敬揍了也流過鼻血的。可他不能退貨,他的舅公再三告誡他,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循循善誘,離不開失去太子之位他會如何。賈敬是寧國府繼承人,四王八公同氣連枝,賈家二代還領兵,他的叔叔賈代善更是具有競争“兵馬大元帥”的資歷。所以他不能耍小孩子脾氣,跟賈敬有龃龉,不能把賈家退走,這是他身為太子能夠接觸到“兵權”唯一的機會。
想想就委屈!
太子豁然站直了身子,直接夜行衣套上身,連奔百裏,直襲賈敬。
黎明前向來是睡得最熟的時候,但賈敬饒是睡得熟,可當有人來襲,甚至帶着一抹殺意而來,身體早已先于意識反應過來,應敵。
幾招過後,賈敬挾制住來襲者,沒好氣着:“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老子是被我叔扔過戰場的,懂嗎?”
司徒琸這花花架子學的,怎麽能打得過他。
他的武學基礎是跟着見過血的親衛練的,他叔親自督導。
被反手扣住的太子爺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楚是什麽的情緒,脫口而出:“我除了這血脈,就沒點能耐了,是吧?”
賈敬睡夢被打擾,正不虞着想點個頭,但感覺自己手上濕漉漉的,借着那一絲絲的亮光,掃眼一身夜行衣的太子,瞅着那被露水快浸透的衣服,磨牙:“你又發什麽瘋呢?”
邊說,松了手,賈敬起身打算點蠟燭:“你換衣服,休息一下。”
“不要點,心煩。”太子擡手拉住賈敬,開口:“孤忽然間有點小矯情。”
賈敬回眸,冷冷地盯着太子看一會兒,瞧着人那難得頹敗無神的臉,靜靜的回趟被窩。
太子沉默的看着賈敬閉眼,似乎有再睡一回籠覺的模式,瞬間火冒三丈,擡手掀賈敬被子:“你居然就睡了,我心情不好你也不關心一句。”
被人氣得胸口發堵,賈敬深呼吸一口氣:“司徒琸,起床氣沒對你發,你感恩戴德些,誰還沒個小情緒了?”
“要麽合眼睡個覺,精力充沛了折騰你那一群兄弟去,要不給道爺我滾蛋。”
“…………孤要睡外邊。”太子沉默一瞬,開口道。
賈敬從順如流往裏移了移。
太子先前不覺得冷,但一脫掉夜行衣,倒是覺得現在深秋山風凍人了,身體都快冷得打顫了,鑽入被窩後,忍不住往熱源靠了靠。
賈敬倒抽口冷氣:“司徒琸你要點臉行嗎?”
“臉又不能取暖。”幾乎是熬了一宿,太子這回困勁上來了,嘟囔着回了一句,還伸手攬着賈敬的腰,又貼緊一分,道:“又不是第一次睡,你矯情什麽?”
賈敬:“…………不是矯情,而是你自己蹬鼻子上臉。”
在道觀裏是睡過同一張床,那還不是因為人發病,他沒法啊,這禍害直接跑道觀裏了,他知道了,不親自照看着人,難道還因此連累全家不成?
一次禍害了,此後又次次來禍害他。
也就是仗着他賈敬到底念着一份君臣規矩,幾分到底一同長大的情誼。
賈敬說完,靜待了一會沒聽得人反駁,反而只有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又是嘆口氣,自己翻個身打算再眯一會,豈料沒一會兒,某個愈發蹬鼻子上臉,腿也往他身上盤了。
賈敬深呼吸一口氣,睜着眸子默默背着《道德經》,而後又默念着《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呀,因為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完全不用去珍惜!
這次就算了,下一次,該揍就揍得更狠一些!
不對,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