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送禮夫夫當
泰興帝想了想這操作的可能性, 忍不住眉頭擰了擰。時下滴血驗親有兩種操作方式:合血法和滴骨法。
兩種方法相比較來說,滴骨法更為可靠一些,三國時期《會稽先賢傳》中便有此法推廣,到宋朝那誰的《洗冤集錄》對此法也頗為推崇。但是這有個前提—骨。換言之, 得一方死了, 才能實現。
至于兩個活人都能用的合血法,原來這方法上到勳貴下到老百姓都是深信不疑的, 但是介于當初那石破天驚,驚駭寰宇的打拐案, 所有人對此法都存疑了。打拐案解救了不少的孩童,認親的一多,有些走失了兩三年了,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的,沒個胎記的又無法通過相貌來辨認了,故而便提倡了合血驗親。
可這麽大面積大範圍的一驗, 便出問題了,有些小孩的血跟三四個來尋的爹都能對上呢!有些爹甚至能對上五六個孩子, 甚至連娘的血一塊驗證了, 能合更多人的血, 然後一試驗, 有些沒什麽親戚關系的天南地北的成人間都能相互合血。
完全絞碎了所有人的認識,以及督促着負有司法的有司衙門創新勘驗之法。
而且,他一直拿此事來怼他那個宋八慈兒子!
泰興帝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憂傷起來, 垂首看了看底下的那金燦燦的龍椅。一號繼承苗子成個小公主,時不時發病一場;傳說中的三號嫡苗子,大海撈針似的,不知身在何方;至于眼下來說還算着重考察對象的二號苗子在刨人家祖墳。
刨墳……
寧府盜竊案牽扯出了盜墓,這個在情理之中。然後情理之中的便是古玩業了。賈赦有些金石古玩方面的天賦,又是被賈家拿銀子砸出來一雙利眼,他那個兒子雖然沒這古玩愛好,可到底皇家浸染的。這兩一合作,外加還有個餘幕僚,自然而然大殺四方,牽出蘿蔔拔出泥的追查起造假業了。經過一番統計,近年來古畫孤品的造假數量逐年上升。
然後很神奇的,這統計出來的假書畫類三分之二,跟寧府藏書的名單合上了。
也虧得寧府藏書名錄在餘幕僚的掌控下沒全部暴出來,否則收藏家們都得撞一撞牆了。寧府老太太收的古玩中,是有幾件贗品,但大多還是真的。
也真虧得賈珍不愛書畫,更不愛顯擺,否則他這個當皇帝的老臉都得腫了一半。有好幾副被人當做禮品,送給他了呢!其中一幅《麻姑獻壽》還是老六送的。因此壽禮,這還據說賣了自己的字畫,還攢了兩三月的月俸。
壽、禮!
可實際上真的《麻姑獻壽》被老鼠啃了半個壽桃了。
雖然知曉壽禮收的是個心意,但是……
泰興帝感覺自己得換另外一只手按青筋了。
換了一只手抵在龍椅扶手上,泰興帝靜默了一會兒,決定自己還是暫且不要因那不亞于大海撈針傳說中的老四他哥,誤了自己看中的純臣。
畢竟帝王的一舉一動,很容易被人擴散解讀,尤其是自己還有挺多“有才”的孽障!
他繼續按着原計劃先偷偷的查,然後派賈赦過去,再大張旗鼓的查。然後到底還是得想個辦法能夠親子勘驗。
哎……要是老四還活着就好,雙生長得也像。
哪像現在接生婆死了,當時負責診脈以及在外室候命的婦科聖手和醫女,還有那些宮女們……
不查不知道,一查當時能夠貼身在産房內室的都悄聲無息的離開了皇宮,五花八門的死了。只剩下國清寺那無落款的長命燈和平安福還能證明這世上還真有那麽個人。
哎……
泰興帝換了只手按着自己凸起的青筋,真厲害了我的家眷們!
這麽一糾結,他似乎不同情張青山了,明顯的他的老娘他的媳婦們更牛掰,嗯,還有他更牛牪犇掰的兒子們!
男人吶,果然不能太專注事業啊!得分心思關注關注家庭。
家庭吶,若是給他個機會重來,他大抵不會再生那麽多個兒子了,他也會少納幾個妃……
但當眼眸瞅見那一小山丘高的奏折,泰興帝驟然拉回了自己偏飛的思緒,而後掃掃那無情無義的沙漏。他就那麽一走神,竟然都過了三炷香時間!
三炷香時間夠他批十本奏折了,尤其近階段各地上來的“恭喜生辰”的請安折,他都能無腦提筆翻到最後回百來本“卿有心了,朕開心”的話。
邊專注事業,泰興帝為了證明自己剛才的走神還是有幾分用處的,便喚了戴權傳信某個有司衙門,盡快把他的錢袋子放出來,否則“萬壽節”得超預算了。
大理寺忙不疊斷了,以孔子“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為核心要點,随後禮部也跟着發了篇煽人淚下的孝子養老論,敲定了孝子的言行以及如何做個讓子嗣尊敬的老人等等輿論宣傳。
收到消息的順天府也想趕緊把張氏頂撞案給結了,但偏偏按着律法,張氏已經算高齡老人,有一定的免罪權。
可偏偏上面的意思是張氏直接吃一輩子牢飯吧。
“我看皇帝叔叔意思還沒準要恁死張氏呢。”賈赦看着崔宇愁眉苦臉着燙手山芋,心理暗嘆一句。
又忍不住按戳戳的拍拍自己的小胸膛,默默幸嘆一句—得虧他天性涼薄,直接讓老娘癱瘓在床。否則他可沒張大人能耐,能夠這麽被自家老娘折騰的。
唏噓感嘆過後,賈赦垂首看看自己的官袍,還是盡職盡責做到通判的職責,對這麽個燙手山芋給出自己的解決之道:“崔大人,就先這麽拖着呗!公務有輕重緩急之分,案件也有大小之分,整個順天府轄區內有多少事呢,你坐堂審案也是算着日子來的,忘記這案子又怎麽了?”
頓了頓,賈赦一臉無賴道:“反正現在較真起來,所有皇子還在集中訓練呢,誰曉得八皇子是哪個喽。”
瞧着賈赦一臉耍滑頭的模樣,崔宇失笑了一聲:“這案子能拖,你壽禮準備的怎麽樣了?這日子一天天臨近,可拖不了。”
賈赦聞言,直接癱在圈椅上,不想動彈。他既然要走貼心小棉襖路線,除卻明面上送一份無比貴重的,私下裏自然還要給一份貼心小禮物,傳說中的禮輕情意重的。
他倒是想學崔小師父。據說當年人還不知道黃大官身份,給做了一碗長壽面。
但他只嘗試了一次,所有人都拒絕他進廚房了。
“我這麽幫你出主意,你居然這樣紮我心。”賈赦扭頭,捂着心口,沒好氣道。
“因為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哪怕心理有點點超出同僚之間的友情,但是在公務期間,崔宇覺得自己得對得起“俸祿”對得起身上的官袍,牢牢秉承自己的原則,不縱容着賈赦,開口道:“別再我辦公房裏瞎閑磕了,回去好好處理公務,沒事情處理了就去巡街,看看哪裏還沒落實到位的,盡快。離壽宴還有三天,愈發不能出錯。”
“行!你是老大你說什麽都行。”賈赦磨磨蹭蹭起身,但剛跨過門檻,擰了擰眉,還是灰溜溜往回走,扒在崔宇書案上,讨好的笑了一笑,問:“崔大人,下官下官……等宴會忙碌過後,我們一起去小湯山泡溫泉吧。”
崔宇冷不丁的想到那攔腰的一幕,頓時感覺自己面頰有些熱,緩緩籲出一口氣,控制着自己似乎有些成漿糊的理智,回道:“那也得等宴會過後再說。”
“哦,就是還可以說的,是吧?”一聞言,賈赦松口氣,道:“那就這麽約定了,萬壽節過後,我們一起去溫泉山莊。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啊,我敬哥打算謝謝你,但他大概修仙修得有些不通世俗了,這宴請點子沒準是我大侄子建議的。但是冬天到了嘛,泡泡溫泉,吃吃火鍋也是不錯的,對吧?”
說完,賈赦怕人拒絕似的,疾步離開,立馬召集人馬,出去巡街了。
崔宇待賈赦風風火火離開,眉頭擰了擰。賈敬請他?這不年不節的,似乎約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吃虧的應該不是他吧。
一想,崔宇覺得自己有些龌龊了,念了三遍“非禮勿視”後率先處理起了先前被賈赦找由頭的—張氏頂撞案。
留着這尊奇葩幹什麽呢?哪怕年紀大了,但是結案歸結案。順天府結案後,這囚犯就可以移交刑部了。
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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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崔宇難得鑽了一回漏洞,另一邊賈赦面無表情的看着塞過來的紙條,嘿嘿嘿奸笑。
雖然他有點困惑他敬哥忽然間有兄弟愛了,要感謝崔宇一番,但略過這不提,他敬哥還是非常兄弟愛的,為他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壽禮點子。
哈哈哈哈哈!
趁着萬壽節之前,賈赦悄悄将自己貼心小棉襖的禮物提前送到了泰興帝跟前。
泰興帝瞧着那大紅綢布突顯出來的輪廓,忍不住呼吸一窒,感覺這場景有種似曾相識!
“叔,這是我用自己這個月份攢出來的俸祿給您買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有心。俗話說禮輕情意重,我這份禮啊,非但有心情意重,說出去還各種漲臉……”
瞧着賈赦揭綢布之前還手舞足蹈的解說一番,因為需要提前勘測,确定這大型“禮物”是否具有危險性,已經虧得過廬山真面目的戴權努力的把自己當做木頭人,盡量斂住面部神色。
泰興帝擡手抵了抵鼻子,瞧着賈赦那發自肺腑的笑臉,才努力遏制住自己開口命人把人丢出去。
這生姜味道濃的,他鼻子沒塞。
“小侄祝叔叔您江山永固!”說完最後一句,賈赦帥氣的拉開綢布,指着自己花“重斤”買來的禮物,美道:“叔,您看,我這姜山造型可霸氣了,姜山周圍還有草原沙地,看這面還有海,我請教過大牛的,這還削了船模。姜山那上面的壽,我自己個雕的。”熏得他金豆豆直掉。
“嗯。”泰興帝看看拿着韭菜當草原,那紅砂糖當沙地,拿着海帶當大海,拿姜山當江山的賈赦,默默想着那可愛的萬年龜,含笑接受了賈赦這心意。
這點子倒是不錯。
可送庫房,就遭螞蟻蚊子。
泰興帝人生都一回收到禮物不曉得該如何處理,以致于在萬壽節面色都透着股深沉。一臉龍威莫測,倒是鎮住了不少人。
直到壽宴第二天,崔宇私下給伯樂送了壽禮,才略緩解了泰興帝的糾結心—頭一次知曉生姜面也挺好吃的。
江山永固,将“姜山”吃到肚子裏不就萬事解決了?
賈赦知曉後,氣炸了。
這小崔太會偷巧了,又送長壽面,顯擺自己廚藝很好似的。
皇帝叔叔也真是的,大富大貴的禮物都瞧不上,祥瑞神獸也不搭理,結果就被碗面勾、搭走了聖心。
“喝慢點,皇上擁有四海,什麽樣的東西他得不到呢?你也不是說了,送禮最為重要的不過是份心意。”崔宇看眼氣鼓鼓埋頭喝湯的賈赦,解下自己的圍巾,失笑一聲道:“咱兩這送得禮不是挺好的—一個負責買菜,一個負責燒菜。”
賈赦聞言,憤憤啃豬蹄。還真別說,小崔這豬蹄面燒得味道不錯!
“不氣了,慢點啃,其他不說,對于豬,我還是很有研究的。”崔宇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屠夫身份,驕傲着:“我爹年底忙碌的時候,我還一起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