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位先生,你沒事吧?

四月,細雨綿綿。

去往京郊公墓的山路上,一輛輛私家車已排成了一條蜿蜒的長龍,看不見盡頭。

桑瀾初歪着頭靠在車窗上,車窗被她開了一條縫,綿綿的細雨打落進來,沾濕了她半邊頭發。

她閉着眼,食指就着雨水在窗上寫着字,字剛成型,水珠滴下,她伸手抹掉重寫。

依稀可以看出,她寫的那兩個字是:周十。

前座的人正小聲地念叨,“下雨了掃墓的人還這麽多啊。”

說話的人是桑瀾初的小助理,跟着她還不滿半年。她把頭伸出窗外,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了看,之後又喪氣地坐回來。

“前面還有老長的隊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進園區裏去。”

她看了看手表,“都快一點了,晚上瀾初姐還有一個封面要拍。”

後頭喇叭聲不停,好像有人要超車,駕駛位的男人也探頭出去罵了句國罵,才轉頭訓他旁邊的小助理。

“今兒清明,知道晚上有行程,早上還摸魚?夏小葵,我是不是昨天就告訴過你讓你快點收拾?”

夏葵平時就有點怵他,他兩只眼一瞪,她就不自覺身子一抖脖子一縮。

“我早就幫瀾初姐收拾好了。早上...早上要不是您非要讓我替您弄什麽現磨咖啡,現在也不會......”

男人啧一聲,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作勢就要來敲夏葵的頭,嘴上還道:“還敢頂嘴了?膽兒肥了?”

“咔噠”一聲,車窗合上。

後座沉睡的美人終于像是醒了,她睜開眼坐直身子,慢條斯理地抽出紙巾擦拭滿掌心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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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天鵝頸略垂下幾分,眼皮也未擡,“梁建國,你可以閉嘴麽?”

她的聲音幾分冷清,幾分空靈,還有幾分柔,聽着她的聲兒,就知道她一定是個靓絕娛樂圈的人物。

這句“梁建國”一出,男人從後視鏡小小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瀾初,我和你說過多少回,不要提那個名字,我叫梁超凡!梁超凡!”

桑瀾初靠回椅背上,垂着眸看手邊的那束花,應了一聲梁超凡,聲音還是那樣冷冷清清。

“哦。梁建國,還有多久才能進墓園?”

梁超凡拿她沒辦法,他這個經紀人被她吃得死死的。

堵成長龍的車隊終于開始動了,他回頭朝桑瀾初道:“快了,你先別急。”

桑瀾初拿起黑色墨鏡戴上,“我不急。”

見她這樣,知道她不想多說,梁超凡心裏嘆一口氣。自他和她認識開始,五六年了,每回到這邊來掃墓,她都變得比平時更冷清。

到了公墓停車場,夏葵原本準備陪桑瀾初下車,卻被梁超凡拉住,朝她搖了搖頭。

夏葵微一愣,密密細雨裏,她只看見桑瀾初打着黑傘,一襲黑裙的窈窕背影。

梁超凡覺得有點悶,下車“嘭”地把車門關上,傘也沒拿,就站在雨裏抽着煙。

桑瀾初沿着石板路往上走,這條路她已走過許多次,每一次她心裏都想,這條路沒有盡頭該多好。

那麽,他的死也未必存在。

可是現實如此,她還是走到那座墓碑前面。她放下手中的那束桔梗,立在那兒靜默了二十分鐘。

起風了,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桑瀾初擡手拂了下眼角,轉身返回。

剛走過七八排墓碑,拐上來時的石板路,前頭走來兩個人。

不遠不近,桑瀾初擡眸,前面的那兩個人也是一身黑衣,一把黑傘。

他們西裝筆挺,其中一個恭敬地給身旁高出一些的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撐着傘。

桑瀾初淺淺瞟過一眼就不再看,繼續往前走。

她下,他們上。

下着雨的四月初還很涼,桑瀾初只穿着一身單薄的低領黑色法式絲絨長裙,鎖骨下一片皙白。

她戴着副黑墨鏡,頭上是荷葉邊的黑色禮帽,再撐一把黑傘。

如此姿态高雅,這模樣倒不像來掃墓的,而像是來拍電影的。

石板路很窄,擦肩而過時,桑瀾初感覺身旁那個高個男人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

她剛擡頭,他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去。

桑瀾初撐着傘走下坡,還沒走到主道上,就聽身後帶着緊張的喊聲傳來,“陸總,您又疼了?”

她回頭,剛才與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正捂着心口彎下腰,他側着身對着她,她能看到他隐忍的表情,他似乎很痛苦。

身旁替他撐傘的男人把傘給了他,一邊焦急掏出手機打電話時就看到了回頭這一望的桑瀾初。

這會兒天色快晚了,四周已沒了人。

那人打完電話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眼睛變得锃亮,忙向她幾步跑來。

“小姐,不好意思,能否麻煩您一件事?”

還不等桑瀾初拒絕,他又繼續說道:“我現在去車裏替我老板拿藥,麻煩您替我照看他一會行麽?”

說着他飛快地掏掏口袋,發現還有一張名片,忙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電話。我已經通知了醫生,如果我老板撐不住,還請您立刻打電話給我。”

桑瀾初手裏被迫塞入了一張名片,還沒細看,他就飛快地跑了下去。

“陳峯。”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略沙啞卻很有磁性,桑瀾初撐着傘向他走過去。

那個叫陳峯的已跑沒了影,她走近,居高臨下看着坐在石塊上,一條長腿曲着,傘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的男人。

看他手還按着心口或者胃部,桑瀾初象征性禮貌問了句:“這位先生,你沒事吧?”

男人似乎是輕輕嗤了一聲,桑瀾初沒聽清。

當她“嗯?”一聲表示疑問時,傘下他漫不經心又似乎帶着點兒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有事,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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