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十的十

周十把桑瀾初帶到一條小水溝前給她洗鞋底的牛糞,她穿的襪子很短,露出大半個腳背,他眼前又晃過一抹白,趕緊垂下眼簾,只盯着手裏的鞋子看。

桑瀾初單腳立在周十身邊,看他蹲在水邊給她沖洗鞋子。他抓了點草在刷鞋底,這件糗事也被他做得特別認真。

他純樸得都令她有點慚愧了。

她把那只沒穿鞋的腳放在另只腳上,開始和他聊天兒,“嗳,你叫什麽名字?”

認識都大半天了,還沒問他叫什麽呢。

周十将鞋底在水面漂了漂,手上動作不停,回她:“周十。”

“周十。”桑瀾初嘴裏咀嚼了一遍這兩個字,問他:“哪個shi?”

周十看着水裏她的倒影,他手撈了下水,影子就散了。他回道:“初十的十。”

初十?桑瀾初“咦”一聲,“數字十呀?”

周十低低“嗯”了一聲,把鞋子放到她腳下,随後站起身,“好了,幹淨了。”

桑瀾初一邊穿鞋一邊說:“謝謝。你的名字很特別。”

周十抿了抿唇沒說話,聽她又道:“你可以叫我瀾初。”

她唇邊有淺淺的笑意,一張臉美不可言。即使她人在這貧窮的山裏,依舊是閃閃發亮的,周十移開了目光。

起風了,桑瀾初打了個噴嚏,将薄襯衫攏緊。她裏面只穿了一件背心,沒想到這裏溫差這樣大,現在給她的感覺是都快深秋了。

雖然是六月的夏天,但是鄉縣這裏的溫度卻比外面的城市氣溫低出好幾度。

天快黑了,周十見她抱緊手臂打着哆嗦,将自己洗得泛白的牛仔外套脫下來遞給她,“穿上吧。你不是當地人,會感冒。”

Advertisement

桑瀾初捂着鼻子又打了個噴嚏,也不和他客氣了,接過衣服套上,帶着點鼻音,聲音有些糯,“謝謝你啊。”

“不用。”周十說完就走去摩托車邊。

桑瀾初邊走邊想,他話真少。

坐上摩托,桑瀾初看着僅穿一件短袖T恤的周十,又生了點慚愧,“你冷不冷啊?”

“不冷。”周十話依舊簡潔。

摩托車行駛在山路上,這回周十開得很小心。

風将他的T恤吹得鼓鼓,他露在外的手臂瞧着還挺有勁的,桑瀾初還以為他衣服下瘦得都像竹竿了。

再看他的T恤領口都起了毛邊,她心想,他應當是她見過最樸素的人。

...

周十的家在鄉裏鎮下的木村,離鎮上還挺遠的,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他們才到了木村。

桑瀾初想過這山裏的村落應當是挺窮的,沒想到木村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窮,也很落後。

一眼望過去都是山,還有層層疊疊的梯田。

風景是好的,但這裏的生活卻是艱苦的。

到家天已經黑了,摩托車在一處小院前停下。桑瀾初剛才在路上時就已經看到了木村的房屋,村裏的房子看着大多是四四方方的白房子,而周十家的卻不是。

出于好奇,她小聲問周十:“你家的房子怎麽和他們不太一樣?”

周十推車進了院子,一邊把車上裝着土豆的麻袋卸下來,一邊回她:“那是藏民的房子。”

桑瀾初眼睛忽而就一亮,“你是漢族?”

她好像因為他是漢族人開心不少,周十不懂她高興的點在哪,他微微一笑點頭,“嗯,我阿婆也是漢族人。”

正說着話,屋裏亮起了燈,屋門打開,走出一個披着衣服,拄着拐杖頭發花白的老人。

她聲音透着慈祥和關愛,“是小十回來了嗎?”

阿婆眼睛不好,周十忙把院子裏的燈打開,回她:“是我,阿婆。”

他們說的是川地方言,桑瀾初還是能聽懂一點點的。她竟然覺得周十說方言,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她說不出來。

燈一亮,阿婆就看見了站在周十身側的桑瀾初,還穿着周十的衣服。她明顯一愣,臉上有疑惑,“小十,她是?”

桑瀾初乖巧地喊了一聲,“阿婆好。”

她的話說出來軟軟的,周十卻垂眸随口和阿婆說道:“這是我以前同學的親戚,來這兒旅游的,在我們家借住幾天。”

他邊說邊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扶阿婆,“阿婆,晚上涼,你回屋早點睡吧。”

阿婆咳嗽了幾聲,拍拍周十的手,“好好,你把東屋收拾幹淨給她住啊。”

老人的臉在燈下有些發黃,看上去虛弱的厲害。桑瀾初看着周十扶她進了屋,等他出來時她也沒有多問。

山裏的夏天雖然涼快,但是蚊蟲也多。周十從阿婆屋裏出來時,就見桑瀾初在院子裏左一下右一下的動腳跳着,穿着他寬大的外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啪”一聲,她拍上自己的臉,随後皺着小臉抓下巴。

周十走過去,她對他嘟囔,“你們這兒的蚊子好毒啊。”

她指指自己的下巴,“你看,是不是鼓了一個大包了?”

周十低頭看去,她白皙的下巴上果然鼓了一個包,被她一抓顯得更紅了。

湊近了,周十感覺自己能數清她的睫毛,他不再多看,只說:“別抓了,待會兒破皮了。”

說完,他轉身去一間屋子裏拿出一只拇指高的綠瓶子,“這是驅蚊的膏,你塗一些在身上。”

桑瀾初接過,仰臉笑笑,“謝謝你啊。”

周十“嗯”一聲,“你餓了麽?”

他說餓的問題,桑瀾初還感覺不到餓,他一說,她肚子便就立即咕咕叫了。今天一天,她都沒吃什麽東西。

她不太好意思的點點頭,“嗯,是有點兒。”

周十領着她進了屋,“你等一會兒。”轉身又離開了。

桑瀾初環視這間屋子,應當是客廳了。屋子雖然簡陋,牆是石灰牆,地上鋪的還是青磚,但打理的很幹淨,牆上貼着的舊報紙,感覺還蠻複古的。

另一邊牆上貼滿了獎狀,她走過去看,果然都是周十的。從小學到高中,年年都有。

她心想,他成績應該不錯?那怎麽沒上學呢?他看起來應該是上大學的年紀啊。

剛坐下一會兒,周十就端着碗進來了。

他将碗放到桑瀾初跟前,大抵也是不好意思,低頭沒看她,只說:“只有這些了,你将就吃吧。”

桑瀾初看着碗裏的白粥和桌上的鹹菜腌黃瓜,她也沒說什麽,拿起筷子就吃起來,還說道:“嗯,還不錯,我也很久沒吃過這些了。”

周十喝着粥,嘴裏本來甜甜的粥卻覺得苦苦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