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孜然
太陽很大，辛雲閉上眼睛，還能看到一片血紅，馬蹄聲充斥在耳畔，震得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一片陰影一閃而過，一滴水掉落在她的鼻尖。
馬汗的味道。
馬兒啊，馬兒，你要麽不踢我，要麽就一腳把我腦袋踢碎，不要讓我感覺到疼痛。辛雲在心裏默默祈求着。
馬群烏雲似的，一片片閃過。即使做好了心裏準備，辛雲依然忍不住渾身顫抖。
“唰唰唰……”馬蹄聲漸漸遠去，踏起的黃沙傾瀉而下，撒在辛雲身上，她閉緊了雙眼。直到黃沙平複，她搖了搖腦袋，将臉上的黃沙甩開，這次才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不知名的灌木橫亘在她上方，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倒是沒有那麽刺眼。
辛雲輕輕地活動了下手腳，冷不丁地被籠在身上的枝條刮着了大腿。
“嘶……”她龇牙咧嘴地呻|吟出聲。但好在只是皮肉傷，她的腦袋既沒有被踢碎，也沒有缺胳膊斷腿。
那麽多馬從她身上跨過，她竟然毫無無損！
“乖馬兒，以後我讓大家都不要吃你們，還要成立一個神馬保護協會……”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試着用枝條割破手上的繩子。枝條長得彎曲怪異，上面長着梳子一樣的刺，用來割繩子再好不過。
樹影西斜，辛雲估計已經到了下午兩三點，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她體力消耗過大，傷口在逃跑的時候被不停拉扯，根本無法愈合，血橫七豎八地流着。
“啪嗒。”繩子終于被割開，辛雲歡呼一聲，精神抖擻起來。她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盡量避開枝條。肩膀的骨頭咔咔作響，全身的肌肉酸脹且刺痛，讓她感覺自己像個生了鏽的機器人。
現在是最熱的時候，沙漠安靜地午睡着。黃沙在陽光下扭曲起來，所謂的熱浪滾滾大概就是如此。藍的天，黃的沙，樹也青黃不接，綠得幹癟。
這是辛雲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見到沙漠，确切地說，這是她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鄉，沒想到卻是以穿越這種形式。
辛雲收回視線，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不遠處有棵仙人掌，看起來肥‘美’多’汁。她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小心地掰斷一根有刺的枝條，從樹蔭底下飛快地跑出來，奔向綠油油的仙人掌。
“咔嚓”一聲，肥大的仙人掌被割開一個口子，綠色的汁液沁出來。空氣裏散發着清香，辛雲急忙湊到斷面之下，将滴落的汁液卷進嘴巴裏。植物特有的清香在舌尖跳躍，她覺得自己的細胞都開始充盈起來。
好喝，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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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雲心滿意足地舔舔嘴，準備将剩下的仙人掌搬回樹蔭下慢慢享受，卻聽到背後有沙沙的聲音響起。
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賊婆娘，還挺懂得享受的呀！”耗子尖細的聲音毒蛇似的鑽進她的耳朵。
辛雲将仙人掌往後一扔，拔腿就跑。
沙子又燙又細，踩在上面軟綿綿的，讓辛雲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突然覺得自己跑起來的姿勢很奇怪，像是一只鐵鍋裏的螞蚱，一蹦一蹦的。
辛雲偶爾回頭，便能看到耗子弓着背，陰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嘴角涎水直流。刀疤臉則是氣定神閑地抱着他的刀，似乎知道她已經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還有胖子，看他那龇牙咧嘴的樣子……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落在他手上會發生什麽。
“嗖！”
一把彎刀從辛雲身後飛過來，她向前彎腰垂頭，竟然躲過了襲擊。幾縷青絲掉落下來，她不敢大意，拼命地擺動着雙臂。她記得體育老師說過，感到腳疲累到跑不動的時候，有節奏地擺動雙臂，可以帶動腿前行。
辛雲體育一向很差，但她從來不介意這一點，因為她一樣能考到第一。況且，高考又不考體育。
但是她現在後悔了，在野外争取生存的時候，體力才是最重要的。數理化，管個毛線！
“嗖！”刀疤臉再次發動襲擊，辛雲如法炮制。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刀拐了個彎兒，斜斜地插|進她的肩膀。更令她驚訝的是，她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辛雲猜測自己興許是疼到麻木了。
血液汩汩地噴湧而出，在陽光閃着綢緞的光芒，然後撒落在黃沙中。辛雲顧不得處理傷口，飛快地跑着，卻突然發現後面追趕的腳步聲小了些。她微微偏頭，餘光掃到的一幕令她瞠目結舌。
那群食人魔趴在地上，像一群豬似的在地上拱着。他們四腳着地，嘴變得很長，鼓成筒狀，将浸了血的沙子大口地吸進口中，再從鼻孔噴出來。
這群食人魔，在吸食着她的血液！
他們的眼睛變得一片猩紅，看到辛雲在看他們，齊刷刷地擡起頭，裂開筒狀的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一群又紅又嫩，虎頭虎臉的嬰兒從黑魆魆的嘴中跑了出來。他們嬉笑着，露出尖尖的獠牙，邁開短粗粗的小腿，張開小手朝着辛雲跑來。
如果忽略他們的獠牙，那麽看上去仿佛只是在求抱抱。
“我湊！”辛雲不禁咒罵一聲，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那些嬰兒待會兒再從嘴裏吐出什麽東西來。
這是一個何等卧槽的世界啊！怎麽會有這樣的怪物啊！辛雲嚴重懷疑自己能不能在此地活下去。
“嘻嘻嘻……”那群嬰兒在身後蹦跳着，嬉笑着。對他們而言，辛雲就像是一只肥兔子。
辛雲哭笑不得，連一群嬰兒都能追着她到處跑，而且她肩上還插着一把刀，真是狼狽又滑稽。
“嘻嘻嘻……”
“嘻嘻嘻……”
到處都是嘻嘻嘻的笑聲，潮水般湧進辛雲的耳朵，她的腦子開始疼起來，手也有點兒不聽使喚。盡管如此，她還是機械地跑着。她覺得自己都能在馬蹄之下活下來，這次應該也能活下來。
“嘩嘩嘩……”
前面平坦的沙漠突然鼓了起來，驚濤駭浪似的朝辛雲拍過來。她傻了眼，只知道機械地擺動雙臂——跑！跑！跑！
生命在于運動，古人誠不欺我。
辛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跑的，只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沙浪的頂上。簡直像沖浪一樣，盡管她沒有沖過浪，她只沖過涼。
跑着跑着，身後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辛雲忍不住回頭，卻看到身後只有濤浪似的沙峰，推動着她不斷前進。
食人魔和怪嬰兒看樣子已經被沙浪淹埋，辛雲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用跑也能在沙浪中前進。只是搖搖晃晃的，令她感覺自己像是到了海上。
“嘻嘻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旁側突然響起，驚得辛雲頭皮發麻。她有些僵硬地側過頭，一群嬰兒坐在沙浪上，小手一擺一擺的，咧着獠牙，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唰——”它們整齊地劃着小手，朝着她過來了。
辛雲驚恐地回過頭，卻發現一雙雙猩紅的眼死死地盯着她，這群食人魔張開了大嘴，似乎在等着她送上門來。
情況緊急，辛雲咬了咬牙，果斷将肩上的刀取下來。鮮血噴灌而出，食人魔與怪嬰兒口中發出興奮的叫聲，眼中閃着貪婪渴望的光芒。耗子甚至跳了起來，張開了大嘴，猛地撲向她的肩膀，沖向血液的方向。
辛雲一個下腰，同時揮刀迎上。刀影如虹，精确地劈開耗子的身體。
頓時血如雨下。
耗子的屍體掉進沙海中。那群怪嬰兒見狀，齊齊湧過去。白白短短的身子瞬間淹沒了耗子的屍體，它們大口地吞食着他的屍體，發出“沙沙”的聲音，像一群蠕動着的蛆。
而耗子的另外一半屍體則是被食人魔緊緊地包圍起來。他們的嘴刺|進耗子的身體，身子卻毫不留情地互相擠兌着對方。他們渴望能得到更多的血肉，為了多喝上一口血，甚至自相殘殺起來。
噬咬骨肉的聲音密不透風地包圍着辛雲，她呆呆地看着這一切。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之前她甚至連魚都沒有殺過。她沒有想到殺人那麽容易，只需輕輕一刀，人的身體就變成了兩半。
當然，她也可以安慰自己殺的或許不是人。
辛雲動了動嘴唇，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別怪我……我也是為了活命……”刀從她的手上滑落，她轉身瘋狂地跑起來，卻一腳踏空，從高高的沙浪下摔下來。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辛雲的心髒緊縮，她尖叫起來。
但是須臾之間，她便掉落在了堅硬的土地上，一群打扮奇怪的人圍着她，指指點點。
“我的天！這個人一定是個殺人惡魔，你看她渾身都是鮮血，菩薩保佑……”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阿婆低頭念起咒來。
“我們應該将她繩之于法！”穿白衣的秀才激動地揮着手，唾沫橫飛。
“對，把她抓起來！”商販揮動着秤砣。
“抓起來！”人們齊齊叫嚷起來，每個人都義憤填膺，大義凜然的樣子。
辛雲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擺着手：“聽我解釋——啊！”一個臭雞蛋不由分說地砸到她的頭上，然後是爛菜葉，爛蘿蔔……
她狼狽不堪地躲閃着，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将軍來了！”不知是誰這樣叫了聲，人們紛紛回過頭，并且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辛雲趁着這個機會，掙脫了人群的束縛，老鼠一樣灰溜溜地逃竄着。
“她跑了！”
“不用擔心，讓我的軍隊去追，他們訓練有素……”将軍沉穩地說着，果然揮揮手命令一支軍隊出發。
“一定要抓住她！”将軍聲音嚴厲。
于是裝備精良的軍隊跨着整齊漂亮的步子，朝着辛雲逃跑的方向出發了。在并不算寬敞的大街上，少女邁着髒兮兮的腿瘋狂地跑着，後面則是一群虎背熊腰的大漢，不緊不慢地追趕着。
跑着跑着前面出現了幾條岔路，辛雲随便選了一條，拔腿跑了進去。
“嘎吱嘎吱……”一輛木質的小貨車慢慢地行駛着，駕車的人垂頭打着瞌睡。辛雲手腳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車上面亂七八糟地擺放着雜物，散發着辛香的氣息。辛雲鑽進去，把自己埋進雜物中，大氣也不敢出。
“噠噠噠……”有一小撥軍人跑了過來，他們攔住趕車人。
“站住，你這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趕車人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哦，你說這個呀，香辛料，很貴的。”
香辛料的味道充斥在逼仄的空間，令辛雲忍不住想打噴嚏，卻又怕被發現，她捂住自己的嘴，憋得涕泗橫流，活像一個毒瘾犯了的瘾君子。
幸好，那群軍人只是随便翻了幾下表面的雜物，便揮手讓趕車人快走。
“還不快回家，有殺人犯在四處逃竄呢！”他們嚷道。
趕車人連連應聲，等到軍隊離開後，卻接着垂頭打起瞌睡來。馬兒走得很慢，小車也慢慢地搖着，嘎吱嘎吱作響。辛雲跑累了，連噴嚏都忘了打，陷入黑甜的夢鄉中。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有讀者說這裏亂，先給大家劇透下，亂的部分都是辛雲的幻覺，所以看起來很亂。至于為什麽會出現幻覺，下一章會講，希望小天使們能堅持下，另外此處的幻覺也是有用意的，所以作者君不會改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