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底料（修）
“請各位考生注意，現在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鐘，請注意掌握時間。”
辛雲撐着頭，費力地擡眼，想要看看鐘表。圓圓的鐘表挂在教室的正前方，兩旁貼着紅色的标語——累死你一個，幸福你全家。
秒針有條不紊地轉動着，頭上的風扇吱呀吱呀，知了聒噪。辛雲的呼吸急促，手心都是汗水，滑膩得握不住筆。她在桌上胡亂地擦了擦。
就差一點了，她就能，就能逃離這種生活了。
她大口地喘着氣，手抖個不停。
“I will conclude by sayin……”手一軟，她倒了下去，頭撞到旁邊的桌子上，發出劇烈的聲響。
教室裏立即喧嚷起來，趁亂作弊的人不在少數。
“安靜！繼續考試！那位同學請回到你的座位上……”監考老師使勁地拍着桌子。
辛雲很快便被擡走。外面的救護車興奮地叫着，為了這一刻，它仿佛等待了許久。辛雲的座位上，試卷擺放得整整齊齊。最後一個“g”只寫了一個頭便無疾而終，更像是一個碩大的句號。
可能她的生命還剩下最後一分鐘吧，或者她已經死了吧。不然為什麽她明明能看到病房裏發生的一切，卻無法發出聲音呢？
“……你還沒有考上清華呢……你給我站起來啊……”那是她的父母在哭嚎着。
“啪啪……”閃光燈将她周圍照得一片慘白，幾臺攝像機在對着她，黑色的鏡頭像口井。她的影子将墜入井中，那裏面一定很黑，還冷。
“請尊重病人，這裏不允許拍照……”護士上前阻攔，卻被一個猴急的記者推倒。不偏不倚，她的身子剛好倒在辛雲的病床上。
辛雲幹瘦的身子“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左臉着地，痛覺火一般騰起，燒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疼，好疼……
辛雲費力地睜開眼，明亮的光刺進她的眼中。在暗中待久了，光也成了傷害。她忍不住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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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還給老子裝死！”男人啐出一大口濃痰，蒼蠅一樣穩穩地趴在辛雲的臉頰上。
“唔……”辛雲的嘴巴被塞上了東西，臉上粘膩膩的，一大股狐臭味兒往鼻中竄。太陽似乎很大，烤得她頭皮發燙，腦袋發暈。她動手想去擦汗，才發現自己被綁住了。繩子綁得又緊又巧妙，既保證不會勒住她，卻又越掙紮越疼。
既然會痛，就不是夢了……惡作劇？還是綁架？
估摸着眼睛已經适應了光線，辛雲顫巍巍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滿是刀疤的臉映入她的眼中，一雙細小的眼睛盯着她，如此之近，吓得她心髒停跳了一瞬。
陽光刺眼，沙漠被烤得扭曲起來，空氣裏蒸騰着黃沙的氣息，讓人頭暈目眩。
什麽時候，她竟然到了沙漠之中？！辛雲緊緊地咬着唇，濃烈的血腥氣息在口中散開，眼前的一切卻依然沒有變化。
萬千思緒翻騰在腦海，一個最不可能的念頭冒出來——難道說她穿越了？
她一時呆愣住，任由刀疤臉伸出手，在她臉上粗暴地擦着。刀疤臉一身衣服破破爛爛，也不知穿了多久，滿是尿騷味和汗臭味。
這味道實在是太臭了，辛雲偏頭想要躲避。刀疤臉卻一把鉗住她的下巴，一張嘴朝她噴着臭氣，嘴裏罵罵咧咧，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他的口音很奇怪，像是在說粵語，又像是在說河南話。辛雲反應了足足一分鐘，才勉強聽清楚他的話。
“……直娘賊，你是讓老子們吃你的口水嗎？真他娘的惡心。”刀疤臉分明是在罵另外一個男人，眼睛卻死死地盯着辛雲，口水也噴到了她的臉上。
也不知刀疤臉多久沒有刷過牙，口水裏泛着酸臭的氣息。辛雲幹嘔着，偏頭躲開，不禁懷疑自己的臉會被這酸臭的口水腐蝕掉。
“你他娘的口水不也噴到這丫頭臉上了，還說老子？！再說了，死人都吃過了，還他娘的窮講究，快點兒把孜然撒上去，我都好幾天沒有開葷了。”是那個朝辛雲臉上吐口水的男人，她認得他的聲音。他長得又黑又瘦，像只老鼠似的蜷在怪柳叢裏，細小的眼睛貪婪地盯着辛雲。
辛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喲，還瞪爺爺呢。”他嘎嘎笑起來，露出滿口黃牙，其他人也笑起來，刺耳的笑聲令辛雲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管是不是穿越，當務之急是逃出去！
辛雲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遭的情況。她現在處于沙漠之中，綁架她的團夥大約有二十人，緊緊地圍坐在她身旁。大多數人身體幹瘦，身上套着件破爛衣服，膚色黝黑或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手中或多或少都拿着武器。
辛雲依附的這具身體并不強壯，還有些瘦弱。在一些穿越小說中，女主穿越過來，可以完美地繼承原主的武力。然而，除了面前這堆變|态，原主什麽都沒有留給辛雲。
此刻，這群變|态正嘎嘎地笑着，露出黃黑色的牙齒。明明是人的臉，卻都生着狼的眼睛，閃着貪婪惡毒的光，妖異到令人心驚。
只有刀疤臉沒有笑，他正在她裸|露的大腿上細致地塗抹着孜然，空氣幹燥，使得孜然的味道更加濃烈。
“咕咚……”有人咽了一大口口水。
長得像老鼠一樣的男人，舉着火把走過來，點燃了辛雲面前架着的柴火，片刻的功夫，柴火“噼裏啪啦”地燃起來。
天氣幹燥，火焰騰起來，辛雲裸|露在外的肌膚燙得厲害，變得通紅。
辛雲往後縮着腳，努力離開火源，痛苦地求救着，卻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她睜大眼睛，極目眺望，但是除了灌木林，還有遠處黃色的沙漠，荒無人煙。
不對，有一群黑色的小點正在朝這裏飛奔而來。
“唔唔……”她拼命地扭動着身子，汗水與淚水和在一起，粘在幹巴巴的臉上又癢又疼。
刀疤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從懷裏掏出一把彎刀，上面裹了很多層黑布條。他小心翼翼地撕開布條，刀鋒在陽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他心滿意足地咂咂嘴，毒蛇般的眼睛盯着辛雲，陰鸷地問道：“這刀好吧？”
看到辛雲驚恐的眼神，他搖頭晃腦地笑起來，刀疤扭曲，顯得更加猙獰：“一刀下去就掉一塊肉……”說着他的刀已經貼在了辛雲的腿上。
冰涼的刀更像是一塊冰，在辛雲大腿上激起層層的疙瘩。
辛雲嗚咽着，腳卻不停地向前鏟着，地上的黃沙水似的，被她攪得四處飛濺。一些沙子跑進了刀疤臉的眼睛裏，他罵罵咧咧地将刀子收起來。
“賤婆娘！”他狠狠地抽了辛雲一耳光，踩住辛雲的腳，使勁向下壓。辛雲沒有穿鞋——她猜測自己身上凡是能換點兒錢的東西都被這群食人魔扒了。衣服除外，因為她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不值錢。
刀疤臉的靴子底下安了防滑的釘子，幸好已經被磨得十分光滑，否則辛雲的腳已經被戳出了幾個血窟窿。
即使是這樣，也還是難以忍受的疼痛。淚水不受控制地湧着，辛雲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
“耗子，你過來收拾……”刀疤臉就勢蹲在地上，用力地揉着眼睛。那個老鼠一樣的男人屁颠屁颠地跑過來，雙手捧住刀。
“小心點，別給老子刀弄壞了。”
“好嘞！”耗子聲音輕快，他抖着胡子，擰着眉，似乎在琢磨怎麽下手。他很快便舒展了眉，拿着刀貼在辛雲的腿上。
辛雲嗚咽着，拼命地搖動着頭，眼睛眨個不停。她已經看清楚了那群黑色的小點是什麽：一群黑色健壯的馬朝這裏奔騰着，蕩起黃沙陣陣。
如果被馬蹄踢到，非死即傷。她本來不想提醒這群食人魔，但她若視而不見，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逃脫鐵騎的折磨。
“老實點兒！”耗子一巴掌拍在辛雲的大腿上，在上面留下一個紅紅的手掌印，他繼續埋頭研究着該如何下刀。
“耗子！”傷疤臉突然厲聲喝道。
耗子手一抖，在辛雲腿上劃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血很快沁了出來，在她的大腿上蜿蜒流下。孜然刺激着傷口，她疼得眉頭隆起，狠狠地剜了耗子一眼。
傷疤臉見狀，一把奪過刀，将耗子踢了個狗吃屎：“快點兒收拾東西，有一隊軍馬朝着這裏跑過來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擦着刀上的血跡。
這群食人魔看着像難民似的，卻很有組織性，動起手來十分迅速。幾分鐘的功夫，他們就打包好了東西。
“胖子，你來背她。”刀疤臉發號施令。
胖子人如其名，長得很像豬八戒。他将辛雲扛到背上，大氣也不喘一個。辛雲乖巧地趴在胖子背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疼得暈過去了。
刀疤臉跑在前面，一行人有條不紊地跟着他。
太陽毒辣，胖子怕熱，不一會兒身上便汗如雨下了。汗水使得胖子身上的體味更加濃烈，熏得辛雲都無法集中思考。
“嘔……”她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似乎要嘔吐。
胖子生怕她吐在自己身上，趕緊停下來，把她嘴裏塞的布條取出。辛雲癱在沙地上，低頭嘔吐着，長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快點兒。”胖子走到離她一米的地方——他怕她的嘔吐物弄髒他的衣服。他一邊擦着汗，一邊不停地催她。耗子一行人走得很快，已經離他們很遠了。
“我……我……”說着她突然沒了聲音，頭向前栽倒，黑色的頭發雜草似的将她腦袋裹起來。
“他娘的……”胖子低低地咒罵了幾句，才走過來彎腰正要抱起辛雲。
“唰”地一聲，一大把沙子撒了過來，胖子條件反射地去護住眼睛。辛雲抓住這個機會，雙腳擡起狠狠地踢向胖子的裆部。
“啊！”胖子尖叫一聲，疼得身子彎成了蝦子。
辛雲撐起身子，朝着來時的方向跑去。她的手被綁在了身後，腳又疼，地面的溫度又高，這令她跑起來很吃力。
但是那群食人魔應該不會那麽快追上來，他們那麽懼怕軍馬，是不會以身犯險的。他們吃她只是為了口腹之欲，而她卻是在逃命。有軍馬的地方，應該就會有軍隊。即使不走運被馬踩死，她也認了。
畢竟，她從小到大，運氣也沒有怎麽好過。
“唰唰唰……”馬蹄聲近了，辛雲已經看到了馬群，她拼命地朝旁邊跑着。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是馬群即将奔馳而過的地方。
快，快，快！
馬群來勢洶洶，踏得黃沙四處飛散。赤腳的少女就在這漫天的黃沙中亡命地跑着，風拉起她的長發，像是一面戰旗。
唰唰唰的馬蹄聲，似乎是死神的鐘擺，在催促着辛雲加快腳步。
馬離辛雲已經很近了，風沙太大，她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完全是靠着慣性在跑着。她緊緊地抿着唇，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大腦已經開始發脹，腳開始不聽使喚。
千萬，千萬不能倒下去！
“啪！”膝蓋一軟，她終于還是倒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幾下，掉進灌木叢裏。枝條鬼爪般抓破她的四肢，鑽心地疼。她試着動了幾下，卻再也無力爬起。
天空晴朗，沙漠曠闊，她大叫着，盼望有人能來救她。回應她的只有整齊的馬蹄聲，絕望像沙子一樣填滿她的心。
淚如湧注，将她臉上的黃沙沖得縱橫交錯。馬呼哧呼哧的噴氣聲灌進她的耳朵，鼻中充斥着馬汗的氣息，汗水使得它們的皮毛發亮，鬃毛在陽光下飛揚着。它們堅硬矯健的蹄子高高揚起，或許下一秒，就将踢碎她的腦袋。
往事一一閃現，再看一次，她的人生比她想象的竟還要蒼白。
一天之內死兩次，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辛雲平靜地閉上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