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奴家的臉
一路向西南方向前進，黃土染上了些許綠意，空氣開始濕潤起來。辛雲也習慣了搖搖晃晃的馬車，大部分時候她會坐到馬車前，和蕭白胡扯聊天。
“大叔，大叔，那兒有條小河！”
蕭白沒有理她，辛雲戳戳他的後背：“大叔，我已經兩天沒有洗臉了，你看我的臉，油得可以炒菜了！”
“不油，面色紅潤有光澤，恰到好處。”蕭白認真地回道，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辛雲避開蕭白的眼睛，她擺着手，企圖扇開臉上的熱意：“不管不管，我要下去啦！”
“行，小心河邊濕滑，可別摔了。”
話音剛落，就傳來“啊”的一聲。蕭白循聲看過去，辛雲剛從地上爬起來。
蕭白無奈地搖搖頭，跳下馬車，牽着馬匹走到草叢茂盛之處。馬兒甩着尾巴悠閑地吃起草來。
微涼的風吹過來，蕭白半眯着眼睛，看向辛雲的方向，見她正低着頭，也不知再瞧些什麽，他不由笑了笑。
這一路上，辛雲總是撿些破破爛爛的東西，美名其曰收藏古董。蕭白最開始還會幫着她鑒定鑒定，結果發現辛雲撿的都是些破爛，便懶得管了。
他已經放棄了對她的審美培養。
正如蕭白所料，辛雲又在地上撿了個破爛。她正仔細地觀察着，連身上的灰塵也忘了拍。
那是一柄古樸的銅鏡，背面飾有浮雕，卻沾滿了泥土。辛雲橫看豎看，也看不清畫的什麽，拿着鏡子便跑去了河邊。
河水清澈，倒映着瓦藍的天空，頗有魚在空中游的趣景。
辛雲洗了臉，又擦了擦脖子，才将銅鏡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到水裏仔細地沖洗着，銅鏡的光華慢慢地顯了出來。
她舉起鏡子，對着陽光認真地觀察着。這才發現原來鏡子背後繪着兩尾魚，周邊纏繞着繁複的花紋。定睛一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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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雲記得這是李白寫的詩，這句話是在稱贊楊貴妃的美貌。
難道說，這鏡子和楊貴妃有關系？她就要發財了！
辛雲一激動，腳一滑，身子失去了協調，眼看就要掉進河裏。她緊緊地抱住銅鏡，閉上眼睛，心想又得多洗一件衣服了。
腰間一緊，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辛雲睜開眼睛，見蕭白正關切地看着她。陽光毫不吝啬地傾瀉在他的身上，他剛洗了臉，還未來得及擦幹。睫毛上沾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映着他含笑的眼眸，比星辰大海還耀眼。
辛雲連忙避開蕭白的眼睛，伸手輕輕地去推他。
蕭白似乎也反映過來，他突然松了手，連忙低頭施禮道：“是蕭某唐突了——”
他只顧得男女有別，卻忘了他這一松手，只聽得“噗通”一聲，辛雲已經掉進了河裏，正撲騰着。
關鍵是，即使掉進了河裏，她還不忘将護着鏡子。
“噗……”蕭白忍不住大笑起來。
河水不深，辛雲撲騰了幾下還是站了起來，她瞪着蕭白，叉腰道：“蕭白，你沒良心的……哇，你還笑，懂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自是懂的。”蕭白戲谑一笑，“但這詞可不是用在丫頭你身上的。”
“呸！”辛雲順手拿起銅鏡擄起水就往蕭白身上潑過去。
蕭白本不想和辛雲一般見識，誰知道她越玩兒越起勁，蕭白躲閃不過，只好反手潑回去。水花四濺，少女的笑明媚如花，蕭白不覺心頭一動。
他站起來，雖還是笑着的，卻帶了些疏離：“別玩兒了，還得趕路呢。”
“哦。”辛雲摸摸頭，抱着銅鏡跟在他身後。她還沉浸在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想中，心情大好，也沒有注意蕭白對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起來。
山漸漸地多起來，路也變得崎岖，幸好在傍晚的時候，他們進了城。雖是個小鎮，倒也熱鬧，來來往往的人極多。
雲來客棧的小二站在門口迎客，一輛由三匹駿馬拉着的豪華馬車駛了過來。小二雙眼放光，急忙跑過去。
“客官一路舟車勞頓怕是辛苦了，本店有酒有肉有高床，馬廄裏都是上好的馬糧，何不留下歇息一晚？”
趕車人擡起頭，打量着客棧。小二忍不住啧啧稱嘆，他在雲來客棧也做了五六年的跑堂了，見過的人也算多。但像這位客官一樣，長得如此豐神俊朗，渾身的氣派連粗布麻衣也擋不住，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他心裏疑惑着，這般風采之人，竟然只是個趕車的，卻不知那車中人是甚麽身份。
蕭白點點頭：“要兩間上房。”
“好咧！”小二手腳麻利地牽過馬。
“慢着，你替我置辦幾件簡單的衣服來，身材和你相似。”蕭白遞給小二幾兩碎銀子，頓了頓，他補充道，“要好一點兒的料子，耐髒更好，不夠的話我再補。”
“夠了夠了。”小二連連點頭，提議道，“客官為何不置辦幾件？”
“對對對，給他多買幾件，也要好的耐髒的！”馬車裏突然竄出個腦袋，小二吓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個長相清秀的小少年，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瘦小的身子，卻套着件寬大的衣服，看起來有些滑稽。
小二是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少年身上的衣服是趕車人的。他心頭雖對這兩人的關系感到疑惑，面上卻依然笑着：“好勒，小的這就去買。”
這如雲客棧的服務很是周到，小二前腳剛走，就又有個小二跟過來幫着搬行李，牽馬。
辛雲拎起衣服，小心翼翼地跳下來，伸了個懶腰：“啊呀，我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客官裏面請。”小二笑容可掬。
一走進客棧，辛雲便走不動了。一個白胡子老頭拿着把扇子，正在搖頭晃腦地說書。
“話說，那俠盜抹黑進了嚴府，僅憑一身無敵輕功在房梁之上，走得那是如履平地……”
“客官？”見辛雲直勾勾地盯着說書老頭，小二了然于心，“客官，熱水已經備好了，不如沐浴更衣之後再來聽書，這老頭兒今晚還要講一場，據說是講桃花劍的故事。”
辛雲雖然對老頭講的故事好奇，但她渾身髒兮兮的也着實不适。她點點頭，對小二笑笑：“謝謝你啊。”
想不到這小少年笑起來倒還怪好看的。
小二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您太客氣了。”
辛雲洗了澡，換了嶄新的衣服，随手紮了個馬尾，清清爽爽地去敲蕭白的門：“大叔，去聽說書呀！”
“不了，我有些乏，你去聽吧。”
辛雲撇撇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蕭白不去，辛雲稍微有些失落，但這失落沒持續多久，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說書人吸引過去了。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咱今日要說的，便是這人頭換酒，血落無痕桃花劍！”
老頭這铿锵有力的開場白一出口，便喝得滿堂彩：“好！”
辛雲也跟着湊熱鬧，拍手叫好。
“話說那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這桃花劍客騎馬路過一亂葬坑，卻聽得有女子哭啼。桃花劍客走近一看——”老頭扇子一打，掃視衆聽客，道：“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莫不是那女子遭受了欺辱？”
“非也，非也！”老頭慢悠悠地搖着扇子，“你且聽我說來。那女子長發披散，遮住了大半個身子。桃花劍客走過去，抱拳問道：‘不知姑娘為何而哭？’”
老頭掐着嗓子，竟然發出女人的聲音，幽幽地道：“因為奴家丢了東西。”
“桃花劍客安慰這女子道：‘若姑娘不嫌棄，可告知在下，在下定盡力尋回。’”
辛雲認真聽着，覺得這老頭挺有意思，還會口技。且不管是俠客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倒是讓人身臨其境。
“那女子一把抓住桃花劍客的手，幽幽道：‘此話當真？’”
“桃花劍客爽朗一笑：‘世人皆知我桃花劍一出，絕不反悔，說到做到。你且告訴我丢的東西，我自為你尋來。’”
“女子凄然道：‘我的臉丢了。’”
“桃花劍客喝道：‘姑娘莫要說笑，糊弄在下，人的臉如何會丢？’”
“那女子招招手，讓桃花劍客湊過來，桃花劍客依了她的話，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撩開頭發：‘奴家的臉好看否？’”
“桃花劍客定睛一看，這女子哪有甚麽臉？黑烏烏的頭發下面，只有一個黑黢黢的洞，那洞發出幽怨的聲音：‘公子可信了奴家？’”
“籲……”衆聽客倒吸一口涼氣，辛雲也不由撫着手上的雞皮疙瘩。這老頭太會營造氛圍了。
“桃花劍客是何人？他只是驚詫了一下，向女子抱拳道：‘方才是在下錯怪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辛雲忍不住感嘆，這桃花劍客不僅膽識過人，俠義心腸，還頗有紳士風格。換了尋常人，被一只女鬼這樣驚吓，不是吓得屁滾尿流，就是暴揍一頓，哪裏還想得到道歉呢？
白胡子老頭繼續講着：“那女子倒是個懂禮的，回禮道：‘公子不嫌棄奴家，已是感恩戴德。只希望公子記得承諾，為奴家尋回臉來。’”
“桃花劍客點頭道：‘你且告訴在下，你這臉是在何處丢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嘿，故事中穿插的故事，希望各位喜歡，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