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鏡子

“咳咳,小酒……”

小酒急忙乖巧地擡起頭,露出小虎牙:“爺爺,我跟這位姐姐聊天呢。”

“晚輩明日還得趕路,恕不奉陪了。”蕭白說着扔給辛雲一個眼色。

辛雲站起來沖小酒甜甜一笑:“謝謝你的故事,”頓了頓,她接着道,“以後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小酒說着,跟在老頭身後,兩人出了客棧。

辛雲看着,突然嘆了口氣。

“怎麽了?”

“沒。”辛雲扯起嘴角,“就是有些累而已。”她垂下頭,跟在蕭白身後。兩人一路無話,一直到了房間門口。

辛雲打開門,擡眼看了看蕭白,輕聲地道:“晚安。”

“嗯,早些休息。”蕭白推開門,低頭看着辛雲。

此時大部分人都已經歇息了,走廊上只有幾盞燈籠,光線昏黃。辛雲的身子被籠罩在蕭白高大的身影中,她看不清蕭白的神情,只聽到男人輕輕地說了句“好夢。”

辛雲點點頭,然後關上了門。月光透進來,辛雲點燃蠟燭,看到蕭白的影子投在門上,片刻之後便消失不見。

原來,他在外面看着。

辛雲只覺得心中一軟,好似有溫柔的流水劃過,整個人都變得溫柔起來。

床上還放着蕭白的衣服,被她整整齊齊地疊起來。辛雲拿起衣服,想放進包袱裏,卻忍不住抱着衣服發起呆來。

白天發生的一幕浮現在她腦海,她輕輕地笑出聲來。須臾,又微微皺起眉頭,她這才發覺自從在河邊摔倒之後,蕭白對她的态度就有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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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不淡,仿佛在避開她。

月華如水,從窗戶上流淌進來。一輪明亮的圓月挂在樹梢,野貓喵唔喵嗚地叫着,空氣裏飄着濕潤的花香。

辛雲翻了個身,她懶得去擦眼淚,就讓它安靜地流着。她曾經以為自己很堅強。曾經她拼了命地學習,就是想要離開那個家。

離開那個家,幾乎是她自懂事以來的唯一願望。

現在,她離開那個家了,十幾年來的願望達成了。她卻會時時想起那個家來,心裏空蕩蕩的,仿佛生活失去了重心。又或許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可能擺在面前,反而不知道該走哪條路。

她本想安慰自己抱緊蕭白大腿就好了。可是她連蕭白具體是做什麽的,都不敢再問一次。直覺告訴她,蕭白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蕭白是不是就是那個銅錢道人……

胡思亂想了大半夜,辛雲才模模糊糊地睡去。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零零碎碎的夢魇壓得她呼吸困難。

遠處傳來一聲雞叫,辛雲猛地從夢中驚醒。

她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黏糊糊的,頭也疼得厲害,太陽穴隐隐作痛。她喚了小二,要了桶熱水洗澡。

現在估計不到淩晨五點,小二打着呵欠,送來了熱水。

辛雲脫了衣服,都泡進了水裏才想起來,小二沒有給她拿澡豆。她拍拍腦袋,想起蕭白給過她一塊胰子。胰子味道太香了,所以辛雲一直很嫌棄,扔在包裏就沒用過。

包袱放在床上,她看了看房門和窗戶,都關得緊緊的。這才站起來身來,抱着胸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床前,結果腳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出于慣性,她胡亂抓着東西維持平衡。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因為辛雲還是摔倒了,頭磕在床棱上,起了個大包。包袱也被她扯開了,裏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辛雲手腳并用,艱難地爬起來,手心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手掌已經被擦破了,鮮紅的血液滲了出來。

也不是什麽大傷口,辛雲并未放在心上。她麻利地撿了胰子就想走,眼角瞟到旁邊的銅鏡,鬼使神差地也拿了起來。

銅鏡上沾了血,辛雲正想擦一擦,卻發現鏡面幹幹淨淨,哪有什麽血跡。

辛雲沒有多想,只覺得是昨晚沒睡好,出現幻覺了。

她把銅鏡随手放到一旁,爬進浴桶洗澡。

這胰子實在是太香了,香甜到發膩,熏得辛雲只覺得頭暈乎乎的。她忍不住腹诽難怪蕭白要把胰子扔給她用。

水汽氤氲,辛雲覺得有些熱,順手拿起銅鏡扇風。手上猛然一陣刺痛,她松了手,銅鏡“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水花濺到辛雲的臉上,她擦了擦水,摸索着捏起銅鏡。

銅鏡似乎變了樣,又好像沒有變化。或許是沾了水的緣故,鏡背上刻的魚,仿佛在饒尾游動。辛雲眨眨眼睛,小心地甩去水珠。

鏡面反射着光斑,随着辛雲的動作四處晃動着。

辛雲突然明白起來,銅鏡哪裏變了樣。

本來這銅鏡上有些許的銅鏽,現在卻一點兒也無。鏡面上的劃痕也消失了,變得光滑通透起來。整個銅鏡,煥然一新。

辛雲舉起鏡子,看到自己的臉影影綽綽地顯示出來,扭曲得很,根本就看不清。辛雲突然想起童話故事裏面的魔鏡,莫名其妙地,她突然笑起來道:“鏡子呀鏡子,誰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很快反應過來,難以相信這麽中二瑪麗蘇的話竟然是她口中說出來的。

幸好,周圍沒有人,不然她真把臉都丢光了。

“奴家最美。”嬌媚婉轉的聲音從鏡子裏傳出來。

若是男人聽了,定會酥軟到骨頭裏。

辛雲并不是男人,她的骨頭也軟了,卻是給吓得。

她扔掉銅鏡,手腳并用地想要爬出浴桶,弄得水花四濺。

大部分時候,人越是着急,越是不能如願以償。

辛雲折騰了好幾分鐘,也沒能爬出浴桶。

銅鏡發出嬌笑聲,和着濃郁的胰子香氣,令人頭暈目眩。

辛雲手腳發軟,她虛弱地趴在浴桶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溫熱的水汽缭繞,好似有女人靠在耳邊,吐氣如蘭,在低低地講着情話。

辛雲半眯着眼睛,恍惚中,她看到一只素白如雪的手臂從背後伸過來,放在她的肩膀上,青蔥般的手指滑到她的鎖骨處,輕柔地畫着圈。

濕潤且溫熱的氣息缭繞在耳畔,女人柔媚的聲音輕輕地在訴說着什麽,辛雲早已聽不清楚。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辛雲腦海中竟然想的是: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軟玉香懷。

雞叫了三聲,天邊大亮,明晃晃的陽光穿過窗戶,撒到辛雲身上。少女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有些發紫,長長的睫毛沾了水珠,蝶翼般顫動着,仿佛在做噩夢。

“求、求……啊!”

辛雲尖叫一聲,猛然驚醒。初秋清晨的陽光看起來明亮,照在身上沒有絲毫暖意。由于身上沾了水,辛雲還覺得很冷。

也不知她在水裏泡了多久,手指已經發皺了,水冰涼刺骨。辛雲哆哆嗦嗦地從浴桶裏站起來,腳卻踩到了什麽東西。她彎下身子,把東西拿出來,是那柄銅鏡。

辛雲覺得奇怪,她什麽時候這麽臭美了,連洗澡也不忘帶鏡子。

她把銅鏡随手放到一旁,爬出浴桶,擦幹了身子,哆嗦着穿上衣服。

“丫頭,該起床了,今天還得趕路。”蕭白在外面輕輕地敲着門。

辛雲正蹲在地上撿東西,頭也不回地應道:“起來了起來了,大叔你先去吃早餐,我還有點兒東西要收拾。”

若是以前,蕭白會站在門外等着辛雲。但今天,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好,我在樓下等你。”

“嗯嗯,你先去吧。”

辛雲看着地上的東西有些頭疼,她這才發現自己在路上撿了那麽多奇怪的東西。

比如,一支破碎的玉簪,鏽到已經看不出形狀的銅錢……難怪蕭白要說她撿的都是破爛,可惜她又舍不得扔。

辛雲把東西整整齊齊地碼在盒子裏,用手一一撫過,腦海中仿佛有什麽畫面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她抓不住。

辛雲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兒不對勁,總覺得忘了什麽。她只記得自己去拿胰子,然後摔了一跤,後面的事情模模糊糊,連她怎麽爬進浴桶都記不清了。

完了完了,她不會是給摔成腦震蕩了吧?

“氫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锎锿镄钔锘铹。”辛雲一口氣背完元素周期表,再背了下宇宙三個速度。

然而,她清楚地記得腦震蕩患者有一個症狀是,即使意識恢複之後,也不能回憶受傷當時乃至傷前一段時間內的情況。

而且腦震蕩的程度愈重,昏迷時間就愈長,對近事遺忘的現象也愈顯著,但以前的事情卻能夠憶起。

辛雲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而且她摔倒之後還爬進了浴桶洗澡。她揉着太陽穴,完全想不起來摔倒之後發生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倒是記得很清楚,她甚至能想起十二歲的時候,父母吵架,她去勸解,結果被父親一腳踢到了牆邊。當時她就暈倒了,醒過來的時候,父母竟然還在吵架。

她自己爬了起來,對父母說:“爸媽,我頭疼。”

母親卻随手扔過來一卷衛生紙:“你頭疼,我還疼呢,生了你這個讨債鬼……”

辛雲沒敢還口,她只能偷偷地拿了父親的手機,上網查詢腦震蕩的症狀。不過當時只是很輕微的症狀,沒過多久就恢複了。

“呵。”辛雲嘲諷地笑了笑,“竟然還派上了用場。”

辛雲扶着樓梯走下樓,沖蕭白笑:“怎麽辦,大叔,我好像把腦子給摔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改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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