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少女懷情
雲來客棧屋頂,兩個身穿黑衣的男人,盤腿而坐。雲來客棧并不算高大的建築,但兩人恰好尋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坐在此處,頭懸明月,腳跨清風,更有好酒相伴,好不惬意。
“還是這裏的月亮好看。”長安嘆道,仰頭看着明月,溶溶月光襯得他鋒利的側臉柔和了許多。
“卻還是比不上應天府。”蕭白的聲音有些缥缈。
長安轉過頭,看着蕭白:“那你為何不回去?”
蕭白沒有回答,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反而笑着問道:“那你為何不回去?”
“哼。”長安冷哼一聲,奪過蕭白手中的酒壇,喝了一大口,胡亂地用衣袖抹了把嘴巴,“自是因為有不願見到的人。”
“我亦如此。”蕭白笑了笑,旋即以手為枕,悠悠地躺了下來。
長安斜睨蕭白一眼:“別怪我多事,你告訴我,那傻丫頭你從哪兒撿來的?”
“路上。”
“敷衍。”長安斂了笑,“我曉得你心善,救過的人也多,但還從未見過你把誰帶在身旁。”
蕭白微微抿唇,喉結動了動,道:“我念她無處可去,又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便讓她做我的跟班。”
“你還把我當成那個傻丫頭糊弄啊。”長安撫着酒壇上的紋路,調侃道,“我可記得你去年救過的那什麽砂舞、綠蘿,哪個不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人家苦苦哀求你,不求吃不求穿,只求可以随蕭公子浪跡天涯,怎麽不見你讓她倆做你的跟班?”
蕭白嘆了口氣:“她曾救過我,況且,朝廷那邊的人,還在追殺她。”
“朝廷?”長安扭過頭,擰眉道,“我以為你早已擺脫了朝堂。”
“莫說是你,我也是這般想法。”蕭白苦笑一聲,“可惜,他要趕盡殺絕,若這丫頭不跟着我,便會有生命危險。可笑的是,他發來的密信說我不愧為他的好兄弟,還感謝我為他抓住逃犯,托我好生照看——”
“欺人太甚!”長安打斷蕭白的話,捏着酒壇的手爆出青筋來,怒道,“他這分明是在威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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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心知肚明,可又能做什麽?”蕭白伸手抓起酒壇,微微一笑,“說這些做甚,不如喝酒來得痛快!”
“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前塵後事又如何!”長安撫掌大笑,解開腰間的酒壺,單指彈開瓶塞,敬向蕭白,敲着瓦楞唱道,“我亦好歌亦好酒,唱與佳人飲與友……”
“此處何來佳人?”蕭白調侃一笑。
“佳人早晚都會有的。”長安說着,彈了彈酒壺上的穗,笑着舉起酒壺,仰頭欲飲,卻見酒壺裏冒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一張慘白的臉上,生着一張殷紅的櫻桃小口。
這血紅般的朱唇一開一合,笑盈盈地吐出一句話來:“佳人在這裏哦。”
正常人見到這樣的場景,無非兩種反應,一種是吓懵,一種是尖叫。長安屬于前者,他完全呆愣住,臉上還挂着僵硬的笑。
蕭白無奈地搖搖頭,拈起手指,夾住那腦袋,把那只鬼的身體從酒壺裏拔|了出來。
女鬼已被蕭白捏在手中,卻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只知道不停地朝長安揮着手:“長安哥哥,你怎麽又不說話啦?”
蕭白一手拎着女鬼,一手輕拍長安的頭頂。長安終于回過神來,他猛然深吸了一口氣,卻瞟到女鬼正眼巴巴地瞅着他,吓得他立馬往後縮了一大步。他早已吓懵了,根本不知他的腳已經踏到了屋檐的邊緣。
女鬼卻瞧在眼裏,她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小心呀,長安哥哥!”
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話,長安吓得又是往後退了一大步,整個身子直直地往下墜。
長安的輕功在江湖中數一數二,蕭白并不擔心,所以并未出手相救。手中的女鬼卻張開嘴咬了他一口,蕭白吃痛,松了手,她便如一支離弦的箭,“嗖”地一下朝着長安沖過去。
長安的腳在屋檐邊上一勾,一個鯉魚打滾,便穩穩地翻身躍到了房檐之上。
那莽撞的女鬼自然撲了個空,纖細的身子紙鳶似的飄下房檐。
蕭白走到房檐邊上,往下一看,只見那女鬼雙手雙腳抱着酒旗,如一只八爪魚似的趴在上面,無助地仰頭望着蕭白——她似乎忘了自己是只女鬼,完全可以飄上來。
蕭白無奈地搖搖頭,背負着手,斜睨驚魂未定的長安一眼:“這就是你說的麻煩?”
長安忙不疊地猛點頭。
“這麽傻的鬼,你這是去哪個旮旯地撿來的?”蕭白挑眉看着長安。
“不、不是我撿來的。”長安咽了咽口水。
女鬼的身子随着酒旗在風中飄動着,一晃一晃地出現在長安的視野中,他螃蟹似地橫着移了兩步,才道:“她自己黏上來的,說是我幫她報了殺父之仇,要報答我……”
蕭白扶額,耳邊滿是女鬼幽幽的哭聲:“長安哥哥,你不要阿意了嗎?”
“我一直都沒有想過要你啊!”長安欲哭無淚,猛然意識到這句話有些暧昧,他立即改口,“咳咳,人鬼殊途,你去投胎不好嗎?”
“她投不了胎。”蕭白說着撚訣,把哭個不停的女鬼收入酒壺中,以血畫了個符封住瓶塞,女鬼終于不哭了。
蕭白嘆道:“她少了一魄,無法投胎。”
見女鬼終于被收進酒壺中,長安才放了心,問道:“哪一魄?”
“非毒。”蕭白擰着眉。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掌情緒,屍狗掌喜、伏矢掌怒、雀陰掌哀、吞賊掌懼、除穢掌惡、臭肺掌欲,而非毒掌愛。
這女鬼為何單單少了非毒一魄?缺乏非毒的女鬼,為何又要死纏着長安不放呢?
蕭白來了興趣,他輕敲着酒壺,道:“這活我接了。”
“就知道你會幫我。”長安撫掌而笑。
蕭白微微一笑,瞟了長安一眼,伸出食指,略蒼白的唇吐出一句話無情的話來:“一千兩。”
“……你我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還要算錢?”長安瞪着丹鳳眼。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更別說你我還不是親兄弟。”蕭白微微一笑,悠然道,“況且,我是商人,商人就得按商人的規矩來辦事。”
“啧,商人。”長安笑起來,“江湖上可不叫你商人。”
“他們怎麽叫,那是他們的事。”蕭白面不改色,悠然地理了理衣衫,席地而坐。
“我要告訴那說書老頭兒,你這銅錢道人名不副實。”長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你這桃花劍客也是名不副實。”蕭白瞄了長安一眼,“不過一只傻鬼,竟把你吓成這樣。”
“我……”長安不自覺地伸手撫上背上的長劍,“這把劍跟了我十年,死在劍下的亡魂無數,我為何不怕?”
沉默了一會兒,蕭白才道:“我曉得。”他撥弄着酒壺上的穗,“實不相瞞,我最近缺錢。”
“不就是錢嘛?”長安挑眉一笑,一拍蕭白的肩膀,“小菜一碟。”
蕭白擡頭凝視着長安:“你且把她的事情細細說來。”
“嗯……”長安凝眉,聲音低沉,“今年元宵節,你不在成都,我便一個人去逛燈會。你不在可真是可惜,今年的燈會極美。我一路瞧着,不知怎麽地就走到了一條從未到過的街道上。四周霧蒙蒙的,我心知自己運氣不佳,常遇到鬼怪之事,便想着快快離開此處。但我無論怎麽走,都停留在原地。”
“鬼打牆。”蕭白在食指上繞着穗。
“嗯。”長安忍不住撫了撫手上的雞皮疙瘩,“我當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卻見一盞燈籠驟然出現在街道前方。我雖知這燈籠很詭異,但身處于一片蒙蒙的黑霧之中,那點兒光對我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跟着燈籠走了?”
“對。”長安蹙着眉,“那燈籠的主人識得我的名字,說她叫知意,因我替她報了殺父之仇,如今她知曉我被惡鬼所縛,便來接我出去。實際上,她也的确帶我走出了鬼打牆。”
“那你可知她的父親是誰?”
長安搖搖頭:“我問過她,她只是傻乎乎地說爹爹便是爹爹,且自從那日之後,便總是纏着我,可謂是陰魂不散。”
“那你可知江湖上有誰家女兒喚作知意?”
長安苦着臉:“不知道……我就指望你了。”
“……盡力而為。”
——
辛雲醒來的時候,已近晌午。明晃晃的陽光穿過窗戶,投下斑駁的光影。辛雲半眯着眼睛,收回視線,只覺得頭昏沉沉的,眼睛酸而澀。
辛雲喜歡賴床,以往蕭白都會準時叫醒她。今日蕭白竟未來叫醒她,許是大醉一場,還未醒來。
辛雲慢慢地穿着衣服,突然想起她還從未見過蕭白睡眼惺忪的模樣,在她的印象中,蕭白的雙眼總是燦若星辰,永遠精神飽滿的樣子。
他這樣的人,好似不會感到疲憊。
辛雲看着鏡子裏自己模糊的臉,一個想法浮出腦海:真想偷偷去看看蕭白睡眼初醒的模樣啊。
但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就忍不住狂抓頭發,然後尴尬地捂住臉。
作了許多心理建樹,終于平複好心情,辛雲磨磨唧唧地梳好頭發,望着窗外發呆。一只肥滾滾的麻雀在樹杈上跳來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好煩啊!”辛雲忍不住又抓起頭發來,把好不容易才梳好的頭發弄得一團糟。
“煩什麽?”卻聽得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來,辛雲聞聲擡頭,卻見樹枝上坐了個長相平庸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少女懷情總是詩?”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其實我騙了大家,我根本沒有男朋友(暴風式哭泣)
起床,洗衣服,看新聞,刷知乎,圖書館刷題,碼字
——一只單身碼字喵的七夕
注:我亦好歌亦好酒,唱與佳人飲與友——摘自殊同的詩《我亦好歌亦好酒》
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掌情緒,屍狗掌喜、伏矢掌怒、雀陰掌哀、吞賊掌懼、除穢掌惡、臭肺掌欲,而非毒掌愛。——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