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閣中傀儡
潛龍殿內,偌大的宮殿此刻顯得無比空曠,宮人們都被趕到了門外候着。明炤坐在床榻旁,安靜地看着榻上之人。那人臉色蒼白,胸口已然停止了起伏,只有秀麗的臉龐記錄着這人也曾擁有過鮮活美麗的過往。
柳貴妃說是貴妃,最初的身份也不過是明炤的暗衛罷了。一個無名無姓的暗衛,只有一個代號——“柳”,在朝中既無權勢,也無背景。明炤扶持她來做這貴妃,卻沒能給她相應的待遇。她只有一個空的名頭,剛成為貴妃,便被皇後逼着去了浣衣閣,連後宮都沒有她的住處。她唯一有的,只是青衣巷的安樂堂,守着鬧鬼的浣衣閣,為這宮殿生生世世留下的罪孽贖罪罷了。
浣衣閣鬧鬼,這是前朝便留下的傳聞。民間傳聞浣衣閣中的冤魂來自歷朝歷代妄死的妃子朝臣,因為宮廷鬥争被秘密處死的宮人屍體皆埋在浣衣閣內。每至深夜,浣衣閣內總有冤魂哭訴,鬼火陣陣。
明炤只當那是民間傳聞,他乃真命天子,何來懼怕這邪祟之物。柳貴妃被逼去浣衣閣時,已身懷六甲。那時明炤根基未穩,忙着籠絡朝中人心,他需要皇後家族的勢力。令柳貴妃入浣衣閣,遠離後宮争鬥,是他與皇後争取來的妥協。
皇後派去暗殺柳貴妃的人,皆被他安插的護衛剿滅。他那時只覺得柳貴妃的命保住了,一切便可從長計議。但他卻沒有想到,自己生生地将她推入了另一個魔窟,甚至自己的孩子阿桃也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浣衣閣中的冤魂更多是夭折慘死的嬰兒,無人為他們超度,常年盤旋在陰氣深厚之地,柳貴妃身懷六甲,正是陽氣最弱之時。浣衣閣中的冤魂趁虛而入,蟄伏柳貴妃胎中,待到她分娩之時,誕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
明炤大喜,賜名安樂,小名阿桃,卻不知那小小嬰兒只是鬼胎罷了,生來便有攝魂之力。阿桃生來活潑機靈,讨人歡喜,只是脾氣古怪,衆人只以為她是被寵壞罷了。直到皇後派去刺殺柳貴妃的人慘死在阿桃手上,柳貴妃才察覺到阿桃的不同。
地上滿是刺客的屍體,血流了一地。阿桃卻坐在邊上,笑嘻嘻地玩着翻花繩。雪白的臉上沾了紅豔的血,詭異而致命。
國師說阿桃是鬼胎,只是天佑公主,冤魂奪舍未成,公主魂魄尚在體內,且暫時壓制住了冤魂,若是壓制不住,恐成大患。
阿桃畢竟是一國公主,國師也不敢話說得太死,選擇權交給明炤。柳貴妃不願殺了阿桃,明炤亦不舍。國師得了明炤的旨意,雲游各地,搜尋洗去鬼胎的辦法。
誰知道還未等到國師歸來,阿桃終究還是出了事。誰能想到她的攝魂之術已經強大到如此的地步,心也狠到了那般境界,連自己的娘親也不放過。
明炤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握住她已經冰涼的手,只覺得恍惚。
洗淨阿桃的鬼胎,不管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實現柳貴妃的遺願,都已經迫在眉睫。
殿外忽然吵鬧起來。
“父皇,父皇,快讓我進去!”是阿桃的聲音。
“公主,聖上有令,沒有允許不得進入……您可別讓臣們為難……”
“父皇!我要見娘親!”阿桃推開宮人,大力拍着門。國師立在她的旁邊,面無表情。
明炤揉了揉太陽穴,平複了心情,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娘親……”阿桃見到床上冰冷的女子,猶豫不決,竟不敢靠近。
“父皇,娘親怎麽了?”她揚起頭,看起來單純無比。
縱使知道阿桃是鬼胎,面對她這張單純的臉,明炤卻怎麽也恨不起來。他只恨自己,沒能保護住最愛的女人和女兒。
“你娘親……”明炤只覺得胸悶,後面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阿桃拉着他的衣袖,圓而大的眼睛蓄滿了淚,她哽咽起來:“娘親……是死了嗎?”
明炤說不出話來,他看着阿桃這幅純真的模樣,真想掐死她。他捏緊了手,柳貴妃去世之前的喃喃話語還在耳邊回響。
“陛下,照顧好阿桃……臣妾……”她滿臉淚痕,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便這樣去了。
想到這裏,明炤更加心煩,他快步走到偏殿,将阿桃留在房內。那房間已由國師布好了陣法,暫時可以控制住阿桃體內的怨氣。
國師已在偏殿侯着,見明炤進來,立即跪地施禮道:“陛下節哀。”
“起來吧。”明炤眉頭緊皺,“你這次可有把握?”
“臣……”國師想到上次他與師傅一同做法為阿桃祛除怨氣,卻惹得她發狂,導致師傅元氣大傷,現在還在洞府中修養,手心不由出了汗,他不敢站起來,叩頭道:“臣定當盡力而為,只是若有高人相助,必将事半功倍!”
“高人?”
“啓禀陛下,江湖中有一高人,叫做銅錢道人。此人法術高強,但性情古怪,中他意者,只需一枚銅錢便可驅魔做法,不中意者,萬兩黃金也不管用,所以江湖人稱銅錢道人。”
銅錢道人……
這名字莫名的熟悉……明炤微微愣神,不禁想起了一個人。
世人皆以為銅錢道人是個修行多年的老道士,卻不知那人原是江南蕭家庶子——蕭白。
當年蕭白傷了嚴世蕃一只眼睛,嚴家人睚眦必報,涉計陷害蕭家,害得蕭家家道中落。蕭白生母本就體弱,沒撐多久便去了。而蕭氏一族為保全性命,與蕭白斷絕關系,逼迫蕭白離家出走。
蕭白流落江湖,也不知去哪裏學了一身的法術,四處斬妖除魔。嚴家人這些年來一直在追殺蕭白,卻從未得逞。嚴家人以為自己大權在握,玩弄朝臣乃至天子與股掌之間,卻不知蕭白早已暗中與明炤合作,蕭白在江湖暗中搜查嚴家謀反、貪贓枉法的證據,皆提供給了明炤。
現在嚴家已經發配邊疆,嚴家勢力已經中落。朝中勢力只剩薛家還在頑強抵抗,若是聯合嚴家餘黨死灰複燃,對明炤而言又是一大筆爛攤子。
當年蕭家的事情,薛家亦有參與,蕭白手中也搜集了不少兩家勾結的情報。明炤此前宴請蕭白,便是想讓他入朝堂,接着為自己效力,徹底瓦解嚴家和薛家。
但蕭白生性受不了約束,不願入朝堂,兩人談崩了。薛焱為了自保,将自己手中的情報暗中上報給明炤,甚至主動請纓,施計以辛雲要挾蕭白。
明炤本就知道薛焱其人,不過空得一個好皮囊,卻總想做出一番大事。他是薛家人在青樓尋歡作樂留下的意外,只因皮囊生得好看,才被接了回去,卻也處處受排擠。他對薛家人并無好感,所以投靠明炤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明炤還是高估了薛焱的能力,一件簡單的事情,竟被辦得一團糟。
也不知薛焱是本身能力有限,還是另有他謀。
明炤眸子沉了沉,他手下的人盡是些窩囊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斜睨跪在地上的國師一眼,心中無比地煩躁。就靠這些人,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穩定朝中勢力。
況且,明炤現在還記得蕭白在浣衣閣對他說的,此後的事情與他無關,擺明了是不願插手。
難不成,要讓當今聖上求他不成
思及此,明炤大怒,猛拍桌子道:“也不知朕養你們這群廢物作何用,竟還要求教于江湖術士!”
“陛下息怒!”國師趕緊扣頭,“臣雖有法子可穩住公主心性,穩得了一時,穩不了一世啊,終究治标不治本。臣聽聞那銅錢道人收了鏡靈,而那鏡靈有虛無之境,可收萬人魂魄在其中。若是想法子令鏡靈将公主體內的冤魂送入虛無之境中,再服下臣煉制的仙丹,保住公主的魂魄,以藥浴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重塑筋骨,洗去鬼胎之身。”
國師膽戰心驚地說完,也不敢擡頭去看聖上的表情。他心裏其實也沒底,鏡靈有上千年的道行,也不是那麽容易聽命于人。但若是有銅錢道人相助,他還是有一些把握。
“既如此,你且将那人請來。”明炤守了柳貴妃一夜,現在只覺得頭疼得厲害,臉色也愈發難看,聲音自然也充滿了不耐。
國師擡頭領命,看了看明炤冷得掉渣的表情,動了動嘴唇,只覺得心裏有苦說不出:銅錢道人向來神出鬼沒,他就是沒有法子找到,才來求助聖上啊。
看着國師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心裏更加煩躁,只覺得自己養的都是些廢物。
只是阿桃這個隐患不及時解決,恐薛家人以此大做文章,動搖人心。
民間已有謠言相傳他明炤的真龍天子不實,才會生得鬼胎,以後終将為禍人間。
若是直接殺了阿桃,依然會落人口舌,也不妥。況且柳貴妃若是在天之靈,也不願他這樣做……
他揉着太陽穴,不耐煩地道:“罷了,朕去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或許是被工作磨滅了寫文的激、情,以前想寫的都被塵封起來,越來越提不起動筆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