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拉鈎為誓

應天府連下了三日的大雨，今日天終于晴了，空氣裏都是濕潤的泥土氣息。一大早，辛雲便拉着蕭白要出去尋好吃的。

倒不是說徐伯的手藝不好，只是過于清淡了些。何況辛雲大老遠地穿越到這裏，來到這麽繁華的應天府，卻窩在家裏做蘑菇，不出去看看大好風景，嘗嘗美食，她總覺得虧得慌。

蕭白本想留在府中，替徐伯收拾院子。前幾日的暴雨，将院子搞得一團糟。但辛雲拉着他，眼眸明亮地盯着他撒嬌，他實在是無法拒絕。

況且，最近辛雲呆在府中興致也不是特別高。蕭白知道她現在是半妖之身，浣衣閣一事之後，她的妖氣變得比以前更甚。如果不控制好情緒，突發什麽事端，很容易成魔。

辛雲也知曉自己情緒不穩，變得更暴躁易怒，一直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些蕭白都看在眼裏，反而令他更加心疼辛雲。

“這邊，這邊，大叔。”辛雲一手拉着蕭白的手，一手拿着串糖葫蘆吃，笑吟吟地倒退着走，仰頭看着他，“大叔，我覺得你今天有一點兒怪怪的。”

“怪在何處？”蕭白低頭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眸，聲音擋不住地溫柔。

辛雲眨眨眼睛：“怪好看的。”

蕭白一時啞然，旋即爽朗地笑起來，笑得耳根微紅。少女仰頭看着他，大街上的叫賣聲漸漸遠去，覺得這世界唯有此人，粲然得不可方物。

“小心！”卻聽得一聲驚呼，辛雲回過神來，眼見着一匹駿馬朝她飛奔而來，蕭白攔臂欲摟過辛雲，卻不想辛雲竟然已經一躍而起，穩穩地立在了閣樓房檐之上。

她這完全是本能驅使，身法不見得美妙，但勝在快速。看起來她對自身能力的運用更上一層樓了。

蕭白看了看一路絕塵而去的馬匹，眼眸微閃，随後飛身上樓，輕輕握住辛雲的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溫柔道：“可被吓到？”

“還好啦。”辛雲搖搖頭，捏了捏蕭白的手。讓他放寬心，她努努嘴，指着下方，“大叔你看，這下面的人是什麽來頭呀？好大的陣仗！”

蕭白看下去，只見一群紅衣少女彼岸花似地開滿了街頭。那些少女容貌秀麗，神情肅穆，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應天府的商販們畢竟生活在天子腳下，皆是見過世面的。但街上突然出現這麽多妙齡女子，也悄聲嘀咕起來。

“叮！”清脆的鈴铛聲響起，原來那些紅衣少女的後面竟還有一頂轎子，由八個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穩穩地擡着，這轎子四角皆挂有紅色的鈴铛，風一吹動，才會發出聲響。可見這幾個黑衣男人功力深厚，訓練有素，才能令轎子如此穩當。

那轎子被黑色的簾子遮擋得嚴嚴實實，也不知裏面坐的是何人。

忽的一陣風吹來，掀起八擡大轎的簾子，露出一個男人的側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這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一瞬，那揚起的簾子便被人拉了下去，只剩下黑色的簾幕，供衆人猜想。

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了轎中之人，不禁嘆道：“想不到在外尋求蓬萊仙島的國師竟會在這時回來……”

“是啊，也不知宮裏到底發生了何事。”

“聽說是與青衣巷裏的那位小主子有關……”

“莫不是又發了狂？”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畢竟是在天子腳下，禍從口出，衆人也不敢議論得太過，瞧着國師一行人走得遠了，也自行散了。

辛雲抿唇，擡眼看向蕭白。她現在還能清楚地想起來，自己仿佛着了魔般，不計後果只想殺死阿桃，甚至險些傷害蕭白的模樣。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忍不住渾身顫抖。如果哪天她控制不住自己，傷了蕭白，她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有幾次半夜醒來，她夢到自己滿身鮮血，立于枯骨之上，兇殘暴力的樣子，令人心悸。而蕭白，站在她的面前，是她的對手。

是了，蕭白是江湖傳說的銅錢道人。一枚銅錢可買鬼，平日裏斬妖除魔，是人人稱贊的大英雄。

若她成了魔，又該如何面對蕭白。蕭白，又該如何面對她？

她本是死過一次的人，縱是因成魔死在蕭白劍下，她也覺得無謂。她向來不願成為他人的麻煩，到了這個世界，卻總是成為蕭白的麻煩。她不想到死，也成為蕭白的麻煩。

如果要死，她更想像貓一般，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死去，不麻煩任何一人。

“蕭白……”辛雲欲言又止。

“怎麽？”蕭白牽住少女的手，他低頭看向辛雲，見她臉色蒼白，不由喉頭一哽。

辛雲心中有千語，皆堵在喉頭。她反手捏緊蕭白的手，緊緊地抿住唇。

“你可是在想，那日阿桃所說的話，擔心我不信你？”

“不……”辛雲搖頭，“我只是……不信任自己罷了。”

蕭白低頭盯着辛雲，燦若星辰的眸子倒映出少女蒼白的臉。他輕輕地擡起辛雲的下巴，令她與自己對視。

“有我在，莫怕。”他撫摸着辛雲的腦袋，頓了頓道，“你可知妖、魔與人的區別？”

蕭白的眼中滿是疼惜，辛雲不願他如此難過，插科打渾道：“呃……基因不同？”。

“……”蕭白嘴角一抽，卻還是假裝淡定地揉了揉少女的腦袋，直将她的頭發揉得一團糟，才道，“人乃萬物之靈，有七情六欲，而妖，由物吸收天地靈氣化來。他們生來并無七情六欲，只是在這修行的過程中，修得了一顆人心，修得了一身的七情六欲。人有善惡，妖亦有善惡，若是在修行的過程中，吸收了世間的惡，集惡之大成者乃成魔。”

“那我現在呢，由人堕妖，會更容易成魔嗎？”辛雲慢慢地理着自己的頭發，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蕭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無波瀾。

辛雲知道，在被鏡靈附身之時，那鏡靈為了更好地融入她的體內，不斷地以妖氣淬煉她的四肢百骸，已将她的身體改造成了半妖之身。

她近來總覺得對周遭事務提不起興趣，只是為了不讓蕭白擔心，總是裝作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與阿桃争奪攝魂鈴的時候，她心中湧動着一股強大的力量，讓她變得更強，卻也不停地侵蝕着她的感性，令她暴躁、不耐，想要嗜血，破壞一切。

在想毀壞攝魂鈴時，空氣中血的味道如火般令她沸騰，她心中只想着結果——殺了阿桃便是，哪管過程中會死多少人。這與她自小接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完全相悖。

“你介于人與妖之間，全看個人修行。”蕭白頓了頓，才道，“相比單純的人和妖，你若是受不住一顆本心，盲目追求力量的強大，更容易被邪魔入侵，從而入魔。”

辛雲沉默不語。在浣衣閣與阿濤争鬥時，她迫切地想贏，想殺掉她，想毀滅一切。當她腦海中只有殺戮和毀滅時，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湧入她的體內，令她不能自已。

在浣衣閣，若不是蕭白及時趕到，喚她一聲“丫頭”，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她現在很怕，怕自己守不住本心，被那妖魔鑽了空子。

她更怕自己傷了蕭白的心，辜負了他的信任，也辜負了自己。

蕭白握住她的手，澄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直直地看進她的心裏去：“丫頭莫怕，我會一直守着你。”

辛雲鼻頭一酸，眼睛湧上一層水霧，她不敢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只是睜大了眼睛，将蕭白的臉，牢牢地鎖在眼中。

“不哭。”蕭白柔聲哄她，伸出小手指勾住少女的手指，“辛雲你記住，哪怕你成了魔，我蕭白，也對你不離不棄。”

“好，拉鈎為誓。”眼淚終究還是沒能憋住，因為哽咽，少女的聲音略微顫抖。被淚水清洗過的眸子，更加明亮，裏面盛滿了對面前男子的信任和對未來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

對不起熊熊殿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