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總有愛恨(四)

門外傳來通報聲, 說是王爺進來了。她冷媚一笑, 眼神往門簾的方向微睨, 便看到開山王僵硬着一張臉進來。

進來後也不靠近, 遠遠看着她。

“你真有解藥?”

“姐夫,您這麽問芝蘭好傷心。我不過是個想要男人愛的女人,我又不是真的想害您。您要是對我多些關心, 我哪裏會看到您受苦。畢竟您好了,我才能好,您說是不是?”

開山王有些想吐,如果是以前的小姨子說這樣的話,讓他去死他都願意。可是眼前的女人滿臉的褐斑皮膚蒼老,他實在是忍着惡心。

男人的雄風要是不在,他還有什麽臉面對世人。為了重拾雄風,讨好一個女人也不算什麽大事。大不了眼睛一閉,就當她還是貌美如花。

“我就知道姐夫最疼我,可是今天我好傷心。你們讓我淋雨,您還打我, 我的臉好疼,我的身體好疼。姐夫,您能不能給我捏一捏?”

開山王心下惱怒, 這個賤人把他當下人使喚。他忍着氣慢騰騰地走過去,夏夫人媚眼如絲,實則眼底全是冰冷。她看着他渾身僵硬地坐在床邊,看着他生硬的伸手替她捏腿。

“看到姐夫這樣, 我就想起我當初嫁進夏家的時候。夫君年紀大了,時常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痛的。他不喜下人侍候,一應服侍的活都是我做。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還能享受到姐夫您的服侍,這輩子真是值了。”

開山王嗡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恨,你應該恨的人是姜狄,你扯我下水做什麽?”

“姐夫此言差矣,我一住進王府姐夫您就對我那樣…我也不想的,誰讓您是我的姐夫呢。只有委屈您受苦幾日。您放心,那解藥雖然只有一顆,我一定留給姐夫。”

開山心一驚,“你說什麽,解藥只有一顆?”

“對啊,只有一顆。”

夏夫人媚笑着,感覺他手下的動作越發的讨好和小心,不由得心下暢快。她眼神輕蔑不已,男人就是賤。要是她早些年看透了,或許也不會煎熬這麽多年。

開山王捏了約摸半個時辰,溫柔叮囑她好好休息再離開。他一走,鎮國公偷偷摸摸進來。情人相見原是濃情蜜意,如今只剩下滿腔恨意。

鎮國公儒雅的臉很痛心,“芝蘭,我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你是這樣的人?你是那麽的嬌弱,那麽的善解人意,你怎麽可能會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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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哀傷落淚,“我就知道狄郎是最懂我的人,只可惜我們有緣無份…”

如果是以前她露出這般模樣,姜狄會立馬沖上前将她攬進懷中好好安慰。但是現在,他只覺自己的腳有千斤重一步都邁不開。

他猶豫的表情和掙紮的動作落在她的眼裏,換來她更深的冷意。這個男人愛的始終都是她的皮相,什麽念念不忘什麽魂牽夢萦,全是騙人的鬼話。

男人哪,都是賤骨頭。

“狄郎,你為什麽不靠近一點?你是不是在嫌棄我?我是不是嫌棄我這張臉?”

姜狄咽了一下口水,面對這樣的一張臉他實在是生不起憐惜之情。說句難聽的話,國公府裏的婆子都比她好看。

“不…不是,我沒有嫌棄你,我只是在心疼你。你說你怎麽這麽傻,你要是早告訴我,我也不至于這麽吃驚。你放心,宮裏的太醫中不乏醫術高超之人。我一定讓他們治好你的臉,讓你重新恢複容貌。”

夏夫人聽到他的話,似乎很是受用。期盼的目光楚楚可憐,“狄郎,你是說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自然是真的。你要是願意,我現在就把你接到國公府。你放心,我絕不會委屈你做妾,我要擡你做平妻。以後你和柳氏不分大小,都是我的妻子,你說好不好?”

如此大的讓步,換成任何一個女人必是千肯萬肯,何況夏夫人還是一個寡婦。鎮國公覺得自己能做到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

要不是為了解藥,他恨不得弄死這個毒婦。

夏夫人媚眼如絲地看着他,輕輕以吐出兩個字,“不好。”

“你說什麽?”

“我說不好。”夏夫人捏着自己的腿,“今天我在雨中淋了那麽久,渾身都難受着。方才不久王爺還親自替我捏腿,他還說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做王府的側妃。你說是王府的側妃身份高還是國公府的如夫人地位高?再說了,王妃可是我姐姐,她怎麽着也不會為難我這個親妹妹。倒是你府上的那個柳氏恨我入骨,誰知道她會怎麽折磨我。你若真有心就把她休了,然後娶我進門。”

姜狄大怒,好一個不知羞的毒婦,居然還妄想成為國公府正室夫人。要不是因為解藥,他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

“芝蘭,你以前說心裏只有我一個人,難道是假的嗎?”

“狄郎,我在說這句話時,是真的。我們之間,最先違背承諾的那個人是你。”

兩人對峙着,夏夫人越發媚眼含情,鎮國公卻越來越惱恨。最終服軟的是鎮國公,萬般體貼地坐近,輕柔地替她捏着腿。

“你應當知道我的難處,當初我娘以死相逼…”

“我知道狄郎的難處,所以這麽多年我都沒有回京。”

她人是沒有回京,卻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如果不是有人無意間發現真假郡主的事,那麽他的親兒子就會娶他的親女兒。到時候他們鎮國公府就會淪為世人的笑柄,整個姜家就全毀了。

想到這裏,他真想當下結果這個婦人。

夏夫人仰着頭,露出纖細的脖子,似乎在等待有人來掐死自己。可是鎮國公至始至終都沒有那個舉動,反而越發的溫柔體貼讓她好好休息。

“好的,我會好好休息的。不過如今我人在王府,許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畢竟解藥只有一顆,該給誰我也很為難。”

什麽?解藥只有一顆。

鎮國公掐死她的心都有,這個毒婦!

“芝蘭,當年我為了娶你,苦苦哀求我娘。眼看着我娘都要同意了,誰知道有人告訴她你不能生養,她這才抵死不答應。我思來想去,關于你的身體,最清楚的莫過于秦夫人。到底是誰透露出來的消息,分明就是想拆散我們。這麽多年了,我對你的心一直沒變。我一直想彌補多年前的遺憾,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狄郎,我心裏同樣有你。你放心,那顆解藥我一定留給你。”

“那你…”鎮國公想說,既然想給他,為什麽不是現在。但是他停住了,沒有再問她,反而是細細叮囑她注意身體,他一定會讓人治好她的臉。

她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譏笑一聲。

懦夫!

宵禁後空無一人的夜歌城,寂靜不尋常。

仲庭和顏歡歡默默地走着,聽着遠處傳來的打更聲。月色将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兩條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重陽山、空鏡門。老前輩和重陽山的聖主是好友,如今她已是局中人,或許她應該和老前輩好好談一談。

應王府外的燈籠高挂,在寂靜夜中照亮着過往的行人。暈黃的燈光暖暖,如同指引路人歸途的明燈。燈籠之下,佝偻着一個人影,正是應王無疑。

“老前輩,您怎麽還沒有睡?”

應王鼓着臉,氣呼呼,“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夜裏到處亂跑也不帶上我,你們覺得我能睡得着嗎?小沒良心的兩個小混蛋,有好玩的事情就把我老人家丢下,哼!”

“我們不帶王爺,王爺就不會跟着嗎?”

應王眼一瞪,“仲小子啊仲小子,你這孩子真不可愛。你看看我這張臉,看看我這頭白發,你非要掀我的老底做什麽。”

顏歡歡了然,老前輩必是跟去了,且在他們之前趕回王府。所以在開山王府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老前輩的眼。她思忖一二,把青竹令拿出來。

“老前輩,您可認識此物?”

應王眼一眯,“這不是青竹令嗎?怎麽在你的手上?是夏夫人給你的吧。”

“正是夏夫人交給我的,夏夫人不滿空鏡門的許門主。她把此令交給我,希望我從許門主的手中接管空鏡門。我聽她說這枚令牌是重陽山的聖主贈與商門主的,請問老前輩重陽山的聖主是不是就是您的那位好友?”

“不錯,正是。”

應王佝偻的身體站得筆直,望着天上更殘的月出神。白發在風中飄舞着,在月色下鍍着銀輝。這樣的他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帶着超脫凡塵的飄逸。

良久,他身形微垮,重新佝偻着。

同為穿越人,顏歡歡對那位重陽山的聖主多少有些好奇,“老前輩,您的那位老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呀,是個很特別的人。是我此生唯一的摯友,唯一敬佩之人。”應王說着,看着她,“有時候我在你的身上,似乎能看到他的影子。”

顏歡歡心一跳,她也是穿越者。或許言行舉止再怎麽注意,多少和現在的人不同。老前輩本就是高人,能看出來不足為奇。

“老前輩您是擡舉我,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也沒有那樣的魄力,我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安安分分混吃等死。要不您老人家把這青竹令轉交回重陽山,然後讓重陽山的人出面管一管空鏡門。我相信在重陽山的帶領下,空鏡門一定會改變的。”

應王一聽,老大的不願意,“好你個歡丫頭,就知道指使我老人家做事情。我是和聖主有交情,但我從不過插手山中事務。再說了不過一個小小的空鏡門,你怕什麽!”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什麽普通人,你可騙不到我。我那好友曾經說過,生要轟轟烈烈死要壯志已酬,才不枉人間走一遭。”

她苦笑,差不多的話她聽過,不過爸爸說這是男人的活法。女人的活法不一樣,自有男人替她打江山。

穿越的人不一定王者,也有可能是青銅。在這異世之中,她有過茫然有過無所歸依。到現在她有可信之人,有毫無條件幫助她的人。既然如此,她應該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

于是也不矯情,道:“我倒是有心做些什麽,無奈能力實在有限。不如老前輩您替我看看,此事是否可行?”

應王撫着胡須,“空鏡門那樣不入流的門派,想接手還不容易。你要是願意管閑事,那就接手。別的不說,小老兒在江湖上還是有幾分薄面的,必不會讓你被人欺負。”

仲庭也跟着表态,“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我陪着你。”

她微微一笑,“好,我盡力而為。”

應王欣慰,“正好我也去看看山門出了什麽事,原本志揚那小子要來夜歌的。誰知半道返回,想來是山門有大事發生。黃花川和重陽山離得不遠,我順道過去看一看。”

前世裏,仲庭去過黃花川,但是他不知道重陽山居然和黃花川離得不遠。想到黃花川的位置,若有所思。

既然要遠行,準備的東西不會少。

在他們準備行程的日子裏,關于開山王和鎮國公兩男争一女的事情傳得滿天飛。無論是鎮國公還是開山王都極盡讨好夏夫人,夏夫人享受着他們兩人的巴結讨好,恨得鎮國公夫人牙癢癢。開山王妃自然是病了,病到不管府中的任何事情。

桃色八卦向來讓人熱衷,尤其是開山王和鎮國公又是嬴國的兩大世爵勳貴,更是讓人津津樂道。世人都想不到,所有的傳言在三日後戛然而止,因為夏夫人死了。

開山王府對外宣稱的是她突發急病而死,然而事實卻是中毒身亡。她在死之前把唯一的解藥給了開山王,開山王身上的毒解了,斷了鎮國公唯一的希望。

鎮國公認定此事有蹊跷,是開山王把人害死的,兩府徹底結仇。

夏夫人的屍體被偷偷從王府後門擡出去,聽說半路上被人截走,顏歡歡想着截走屍體的人必是夏夫人的親信。她望着空蕩蕩的夜,輕輕嘆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亦有可悲之處。夏夫人也好,韓婆子也好,都是利益恩怨驅使下的悲情人物。

樹影綽綽,欲靜而風不止。

“出來吧。”

暗處出來一個人,卻是那許久未見的韓婆子。算起來,顏歡歡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她。她走上過來,恭敬行禮。

“姑娘,以後老婆子就是你的人了。”

她詫異不已,這個韓婆子不是夏夫人的人嗎?為什麽突然變成自己的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韓婆子苦笑,“這是少主的吩咐,以前老婆子是少主的人,以後老婆子就是姑娘的人。姑娘但凡有差使,老婆子莫敢不從。”

她似乎明白過來,夏夫人把青竹令交給自己,或許把她的一些勢力也移交給自己。只是韓婆子并無好感,也不想身邊跟着像這樣的人。

“你覺得我會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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