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壓境
“大嫂,您說,我聽着”,鄭英娘被床上垂危的婦人死死攥着手,眼睛有些模糊。
“月荷,你們多費心了,尋個老實人家就好”,侯大夫人廢力的叨氣,好半天才能接着說,“我最放心不下冉誠,太要強了……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犯了錯,英娘,大嫂求你,多為他說句話,求你了”
鄭英娘忙點頭,“大嫂,您先歇一會,歇一會,冉誠即刻就回來,快再去看冉誠到哪兒了“
大夫人廢力的眨了一下眼,“秋意,平日多,勸着冉誠些,月荷要敬重你大嫂,我怕是等不到,冉誠了……”
“大嫂,大嫂”“娘!”
兩個大夫忙上前,扶脈、探息,都搖頭,“大夫人已去了”
“周嫂,持我令牌,去前面報與元帥”,鄭英娘擦了兩把淚,壓抑的很疲憊,老話講至親之人死後未裝殓前是不好聽着哭聲的,“秋意你去那邊歇歇,孩子也緊要,大嫂會體諒你的”,想着大嫂還是沒能看到孫子出生,再度哽咽,“月荷,白嫂,藺家的,随我給大嫂安置”,自己親自動手給淨面、着喪衣,心裏明白冉誠最快也就能到越州,此時是萬回不來的。
金州城遭遇自他們入城後最大危機,淩雲重帶着十數萬衆繞路直下褚州、慶陵,慶陵守軍不過幾千人,顧将軍被俘不降被殺,曹勳戰死,慶陵失守,金州直面對敵,除卻各州正打仗的将領,多數大将都被調回,侯冉誠也是因為這個被調回來的。
“淩雲重自稱漢帝,如今暫停江州,想來是等着與東邊的餘茂誠聯合,欲一舉拿下我金州”
“他們兩家兵力均勝于我,若聯合,我軍何來取勝機會”
“元帥若正面迎敵,該如何應對”
“不若撤出金州,向南過越州,或是向北渡江,以保實力”
“放屁,打都沒打,就想着跑了,你不如直接說去投降,你怕死,老子不怕”
“誰說投降啦?誰怕死啦“
又吵起來了,這已經是第三次議事,第三次吵了,趙八萬嘴上說不過那幾個文官,手上也沒兵器,直接拽領子掄拳頭,眼瞅着打起來了。
“你們置我于何地?”侯破軍氣的拍桌子,見人松開了,忽的直問“李籍你道如何?”都說這人有本事,但他被綁了來金州就沒做過甚事,這次也是坐在後面,一言不發。
“下官以為,淩雲重此人疑心重,殺上官、殺同僚、殺屬下,部将未必同心,我等若讓他不待餘部而深入,設伏兵擊之,我軍以逸待勞未必不能勝”,長臉衣着甚是整潔幹淨的青年人起身而答。
“甚合我意”,當即做決定,迎敵,若敢再說退者當投敵論處,散會後又獨留其密議。聽聞長嫂去世,哀痛難言,一日不食,卻也只能讓夫人照料後事,自己接着排兵布陣、設計誘敵。這一戰若敗了,別人都可以投靠了去,獨他,淩雲重決絕不會給他翻身機會,他的妻兒老小也不會有命!
“誠少夫人,您去歇歇吧,夫人讓人備了些湯水”
左秋意非常吃力的起身,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坐着尚吃力,更不要說跪着,到偏廳卻見自家姐姐在,“姐姐,你何在此處?”
“是夫人讓我來先照看你,你也就這幾天就要生了,也是怕有個照應不到”,左春蓉忙扶着她坐下,“這些都是我讓人看着做的,你略用些,娘在前面幫襯着”
“月荷還在靈前跪着,你也讓人看着些,哭過去一回了”,小姑子她不敢怠慢,何況兩人相處還算可以,“夫君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明日就要出殡了……”
鄭英娘正聽着安排明日出殡的人員、位置,不合适的趕緊換,卻見楚嫂悄悄走進來,示意有事,“冉誠今晚上必能回來,不必要大郎摔喪子盆,先去把不合的換過來,一個時辰後來回報,讓月姑娘先到後堂歇歇,清姑娘替着,大郎、二郎、大姑娘輪着來守靈,讓婆子奶娘們看着”
楚嫂見人下去,忙上前附耳,鄭英娘臉色變微變,“周嫂,你在這裏看着,萬不要讓孩子們驚了,若還有夫人們來吊唁,暫請月姑娘或少夫人出面”,大步出了門,直接從西角門進府。
“是誰先發現的?讓李良過府來,不得聲張,屍首呢?”
“王海少爺派人看着呢,已拿了全部經手的下人,那丫頭估計就是嘴饞偷嘗了兩口,這就要了命”
一路已了解大概,一少年見着鄭英娘忙拜,“義母,廚房共十二人,經手的除了那個死的另四人,已全扣了起來,孩兒正在審,不出個把時辰,孩兒一定給您的交代”
“王氏并褚大你可先問,他們追随我們多年,該不會有甚問題”,鄭英娘腦中盤旋着那些人身影,都能對上號,卻不知是投的毒,早聽說餘家那邊細作厲害,她千防萬防……“讓大郎他們先留在府裏,白嫂你去東府和少夫人瞧瞧的大概禀報一聲,讓她們也小心着吃食飲水等物,雖快生了,但在此時也必須經事,“元帥何時回府?以後他的吃食都先拿給我,另,讓人盯着如娘”
侯破軍剛施下算計人的計策,讓人假意投靠淩雲重與他裏應外合,騙他深入,回府就發現別人也在算計他。王海的本事,一個時辰就讓人招供了,外在看不出多少傷,是餘部的間諜不錯,但不肯說出是何人接應、城中同夥,尋着被帶出來的空子自盡了。
“以後你的飯食如果在前面吃就讓王嬸直接送到我這裏來,我嘗過再親自給你送去,飲水讓于亮先驗,在外面也讓他先驗,怎麽了?”鄭英娘見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不明就裏的問。
“無事,是想着細作防不慎防,你不知道老何那邊更是花樣百出”,侯破軍只有一瞬間的詫然甚至震驚,他生來和天地争、和各色人争,偶爾也會覺得累,總算老天還有待他不薄的地方,“我會讓王海去查,他還是讓人放心的。冉誠已回來了,明日大嫂出殡諸事可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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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過來了”
一身素服的孟玉氏帶着長子在祭篷前,代表孟家設路祭送侯大夫人出殡,男人們都在備戰,各家路祭篷裏都是夫人和孩子。
“停,祭,跪,起”
又是下一處,孟玉氏随着喪隊直到墳地,安葬了才坐着車回來。誠少夫人實在是走不得了,坐車去坐車回,餘者皆是和她一樣,便是府裏大公子、二公子都是由人抱着走的,三公子、四公子小,沒有随着來。
元帥、夫人都哭的傷心,換誰也傷心,才多大,和他們一輩的至親已經沒有了。誠公子、月姑娘也是在墳前哭了許久,被堂妹、堂弟勸起來。
孟玉氏不知道是不是真個富貴天定,但真要不行的時候,多少富貴也是留不住命的。
“娘,您看我寫的對不對?娘您怎麽了?”孟婉把字拿來讓母親檢查,卻見母親在發呆,“這個是給我做的新衣嗎?”拿起榻上的小衣裙比量,卻是有些奇怪,沒有繡紋,料子像是家裏下人常穿的。
“大妞,以後,若是爹娘不在身邊,要聽外婆和哥哥的話”,她不能肯定這仗就一定打得贏,誰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若是萬一……她會和丈夫同生共死,卻不能讓母親和孩子陪着他們,“還記得娘和你說過老家嗎?”
“記得,遠縣南河村,叔父嬸母舅公他們都在那裏”,孟婉敏感的覺察到母親的異樣,可虛歲不過六歲的她無法理解兵臨城下的含義,雖也經歷過金州城打仗,卻都與此次不同。
“夫人,宋七大哥來了”
隔壁的何夫人叫了長媳、長女、幼子背人密議,後街的盛家夫人也剛見了丈夫的心腹,萬家忠仆萬家俞州家兩處跑……不是她們沒有信心,實在是敗仗後的結果無法承受,又怕落得惑亂軍心的罪名,都是極為秘密的進行着,心中無不是祈禱能打勝仗。
經營這幾年,已用不着她們親自去造飯、燒水、做衣服,人心惶惶的,還是有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感覺。
淩部大軍開出江州,金州城外的兵馬已經擺開陣勢,大仗在即。
府裏後面鄭英娘居住的榮德堂,仆婦們都已經換上了一身戎裝。
“嬸母”,清荷月荷兩姐妹一身銀甲的進來,“東府和大嫂就交給我們,您放心”
正了正頭上布巾,轉身,還是當年的銀甲紅袍,幾年不穿,鄭英娘覺得自己略胖了些,“好,産房裏有親家母親自看着,還有你們大嫂的親姐姐,我不用擔心,東府裏邊就賴你們姐妹了”
“王海、鄭通、孫嘉行、傅誼、關榮”
“在”
“大郎兄妹五人,可都交與你們了,這府裏也交予你們了,有亂紀者殺,有滋事者殺,有越崗錯崗者殺”
“是”
“柳氏、胡氏留下,趙氏、宋氏随我出府,白嫂開內庫,鳴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