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喪報

“餘宋氏先遣衆妾室于樓上,命人焚火,自己随後也上了吊”,立春說道這的時候感覺王妃楞了一愣,“餘茂城已壓到金州,說是一路絕食,王爺讓張先生去勸他呢”

又是一年重陽後,侯破軍終于又滅掉了一個勁敵,江南腹地基本都已是他的屬地,加之去年江北處州、廬陽等地紛紛來降,臨江一線再無人可與候部抗衡。侯家已經添了七郎,四姑娘,中間還有一個姑娘沒有保住。鄭英娘說不上來聽到餘家妻妾的選擇時是什麽感覺,只是想起當年她們被蠻子兵追趕,她從馬上掉下去,以為那就是該了斷的時候。

“汪将軍的棺椁已經運了回來,汪家已設起了靈堂”

“哎,也是十餘年的老人了”,與他們最初出生入死的那一批人又少了一個,“他家大郎到是沒辱沒了汪将軍名聲,你準備準備,明日去汪府吊唁”,她丈夫已說了準話的,也是老部下,要給這個體面。他閨女也才嫁于關榮。

“禀王妃,吳夫人求見”

“快請進來,你有事讓人來回禀也就是了,日頭還毒辣,你何苦又親自來”,鄭英娘示意吳氏免禮坐下,她新生的姑娘沒留住,生産時又艱難些,已将養三個月了。

“妾身今日覺得身子輕便了許多,便來給王妃問安,王妃憐愛,免了妾身諸多禮數,又對妾身照顧頗多,妾身早早盼着能起身來與王妃道謝”吳氏還是福禮謝坐,熟識了又因她病時得了許多照顧,此時也有話可說了些。

吳氏此時瘦的風能吹跑般,不過鄭英娘看她氣色确實也比上次去看她時強了許多,“都是一家人,就別提謝字了,我看你氣色确是好了不少,也就放心許多,王爺問了幾次你病可好些,知道你漸好也是寬慰的,讓你多将養着”,後院的妾室現在她和閻氏更受寵些,她又知禮能幹,鄭英娘對她感官也不錯。

“因着妾身累王爺王妃憂心挂念,妾身感激且過意不去”,吳氏微垂着頭,永遠都不錯了禮數,“如今都好了”

當時尚在襁褓中的二女兒小手就那麽慢慢變涼了,她是死了的心也有了,最初幾日竟想不起來是怎麽過去的,那時候誰的勸都沒用的,孩子的爹也只是去看了一眼,便忙着軍務去了,喪葬都是王妃操持……在府裏幾年,吳氏已明白自己男人當真就是沒多餘兒女情長的英雄,好歹沒如漢高祖那般為了自己活命能将妻女踹下車,即便她是妻,碰着這樣的男人也沒更多法子,将心比心,她覺得自己真個不一定能如王妃那般大度,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該如何做。

“王妃,您讓趙姐姐勸妾身那些話妾身都聽進心裏去了”,吳氏擡頭與鄭英娘微微一笑,她們丈夫不是劉邦,真好!王妃不似呂後,真好!自己也沒那個手腕野心,也是,真好!

“你聽進去了便好,年紀輕輕的,養好身子,好日子都在後邊呢”,吳氏好強了些,鄭英娘原是怕她一時想不開才讓趙氏多去勸勸,她還真沒擔心丈夫會寵出個戚氏來,他比誰都不願意看到那個亂局,若是他刻意而為,她攔的住?鄭英娘笑笑。至于他多寵誰一些,她從許多年前柳氏出現開始就不曾在意了。還是那句話,她的家要和睦。

她與丈夫後來的感情也不會因為多出的女人孩子而改變,這些與“大度賢惠”“賢名賢良”外面說的那些詞都無關。

“六弟你慢些跑,四弟,昨兒我得了兩把木劍,一會與你一把”,“那把小弓已給我了,木劍我便不要了”,“四哥不要了,那三哥你與我吧”,“不行,你還小”

聽聲音是三郎帶着弟弟四郎、五郎、六郎過來了。

“母親安好”,四人進門行禮,再一看吳氏也在,好像有日子沒見着了,說是她們的小妹妹沒了,“夫人好”,吳氏含笑點頭。

“你們今日怎麽來的這般早?是了,師傅們今日事忙,必是得了王爺的令,早些散課了”,鄭英娘想想便明白了,教他們的師傅也是帶着官職差事的,逢大事也是都要去的,他們也沒有特意專用的師傅們,“你們二哥呢?”五郎、六郎已經挨過去靠在她身邊。

“二哥又被父親罰了,此時父親還在訓誡,令我們先回來了”,三郎想起剛剛被拎去教育的經歷還是有點腿哆嗦,父親不知道今日怎麽忽然又想起要考校他們了,大哥、二哥都被留下了。

鄭英娘估計着丈夫是被餘茂城的一些話刺激了,怕兒子們不能肩負基業也怕他們以後自作聰明,“四郎挨了戒尺?”拉起來一看小手已經紅了。

“答錯了,父親親打的,不甚疼了”,四郎把手背到了身後,頭低着,挨打是很沒面子的事。

“錯了便改,下次答對了便是”,鄭英娘揉揉他腦袋,“都進去習字溫書吧”,他們每日讀書的時辰都是規定死了的,不在學堂也要到她這裏來繼續。

“母親,那孩兒做什麽呀?”六郎還沒啓蒙,看着哥哥們都在案上習字看書,自己也想找點事做。

“我讓人送你去園子和你姐姐們玩吧,她們在看下人們種菜,只你不許再踩菜苗,這個也是要挨戒尺的”,六郎乖乖答應,鄭英娘便讓人送他去後邊園子。

“王妃,妾身告退了”,吳氏自孩子們進門便沒有再說話,此時也起身告退,不再打擾。

“你再好些,若得空,便也去園子那邊,柳氏帶着姑娘們在那邊,秋高氣爽的,你也松散松散,走一走”

吳氏笑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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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這邊”,孟婉在看着小丫頭們與三弟捉迷藏玩,母親這幾日各去幾家吊唁,都是她在帶着三弟玩耍,“讓他自己起來,三弟是男孩子”,孟婉阻止了婆子要上前去扶起孟樾的舉動,“你們都先別看着他,做些別的去”,過了一陣孟樾見沒人理睬自己,便自己爬起來了,也沒哭鬧。

“大姑娘,府外來了幾個人,有大人孩子,說是咱家老爺的弟弟家人”

“可真?”孟婉驚喜的站起來,“從去歲,爹娘便托了人四下尋找,快,快,請進來,不是,我自己去迎,速去命人通知母親和大哥二弟”,邊說邊往外走,腳步變快。

正門處,一對夫婦帶着個男娃站在那裏,有些瑟縮,寬闊敞亮的大門也讓他們本就極是普通的衣物顯得寒酸,宋七與小斯們都很客氣,但他們也不敢認定這就是老爺弟弟一家,誰都沒見過,看這男人與老爺長得也不像,可也不敢說這就不是,宋七搭話“您可知前村的宋家?”

“知曉,我姑媽便嫁于了宋家,只已經過世了”,男人也是高個子,就是有些駝背,估計是受了大累的,“我們問了很多人,聽着描述與我弟弟像,才敢上門來看看,我弟弟早些年就出去了”

孟婉出來便是見着這樣的情景,她原也沒見過,只有一種感覺這就是爹的弟弟不會錯,試探着叫“叔父?嬸母?”

夫婦轉身,看着面前穿戴不俗、一身華貴的小姑娘,婦人抖着嘴唇,說話有些磕巴,“像,像四嫂”

“大妞妞?”男人也不确定的問,他收到兄嫂最後一回信的時候,還說大妞妞三個月了,長的随嫂子,“大妞妞……”

“唉,唉,叔父,嬸母,可把你們盼來了,快,随我回家”,孟婉很激動也有些無措,忙讓他們進家。

孟五一家三口更無措且局促,感覺手腳沒地方放,怕把椅墊、果盤弄髒,這裏真的是四哥家嗎?

孟玉氏風一樣的回來了,汪家原本離她家也不遠,廳上三個大人見面都是淚眼汪汪,孟婉看着母親嬸母抱着哭,自己也不覺眼睛濕潤了。

“那年收着你們的信和銀子,我們想着在村裏也實在活不下去了便去投奔你們,只是路上碰着民亂又遇着不知道那處的亂兵,好不容易過去了,你們呆的那處山寨已經被平,我們四處打探着,也不知道你們是生是死”,孟五邊吃邊說。

孟孫氏咽下一口飯,“後來那處呆不得了,四處抓人投軍,我們又随人往北走,準備去關中或是冀中,都說那裏饑荒少些,不想還是被抓了兵丁,不幾月吃了敗仗,夫君便逃了出來,咱們又是各處走,讨飯,做活,後來聽着說家鄉又好過于是就又回去”

“孟将軍大名早就聽說過,可誰知是四哥啊,哥哥原不是叫孟四嘛,直到去年,村裏才傳那可能就是我四哥,我原是根本不信,再周圍村上的人也傳,便帶着她和二郎出來尋,不想走錯了路,差點去了姑蘇,那邊還打仗呢”

他們說的恍恍惚惚的,孟玉氏聽了半天算是接上了,“去年我便讓人回村去找你們,咱們也不敢勞煩縣裏,一打聽卻是沒人在的,村裏人說法也不一,竟是不知道你們去了何處,這又四處找尋,原竟是都錯開了”,又把新上的兩樣菜往侄子那邊擺,“二郎多吃些,伯母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以後告訴伯母,都做與你”,又坐回凳子上,“如今好了,你們都到了,你哥哥再幾日便能回來,咱們可是不容易一家團聚”,說着又落淚,“咱們這些年也找尋過,都是沒個消息“

“兵荒馬亂的年月”,孟五嘆息一聲,摸摸淚,“一家人生死竟都不知曉,咱們還能相見,也是老天垂憐”

吃飽了,洗漱換了衣服,孟五夫婦略自在些了,兩個二郎已經玩在了一起,孟玉氏這次敢再問問大郎大妞呢,一聽果然都是不在了,又是落了一回淚,三個人直聊到打了更,街坊鄰裏、親朋故舊的去處,鄉裏如何,唏噓不已。

孟婉在一旁聽着,這幾年各家都有些投奔來的親朋鄉親,去歲以後更多些,何家小葵姐姐的姑母、姨母家都來過了,如今都回鄉置備了田地也是過個安穩日子,也有留下來的,如盛家滿囤的堂叔,由盛家幫着在城外外縣裏置了田土,也幫着照看那裏的莊子。親戚親戚,原就是要互相幫襯的,貧富都是如此。

這樣的事周圍很快也就知曉了,親人團聚也是好事,趙夫人坐在自家,聽着孟家的至親也找到了,心裏酸酸的,她夫家婆家都已經沒近親了,小兒子看出她心事,勸道“咱家不也要多個親人了嗎?”

“哪裏還有啊”,想想兒時的艱難,當年貧賤親戚們的扶持,如今竟一個都沒了,還是因為她們受了牽連,這是趙夫人夫妻最是越不過去的事。

“大嫂不是要給您添孫子孫女了嘛,這個還不算嘛,娘,等以後太平了,爹會帶着兒子們回鄉拜祭,咱們給親戚們都修墳年年祭奠,多幫襯着鄉裏鄉親,他們地下有知,會諒解爹的”

趙夫人被小兒子說的笑了笑,她們一家子炮仗筒子,就出了他一個和氣人,“就聽四郎的,你好生陪着世子讀書,別的事都不需勞心”

鄭英娘也聽聞了各家之事,心裏有些落寞,她已沒有娘家那邊的親人了,遠些都也是早已不知消息,這些年都沒有來投奔的,怕已經是不在人世了,侯破軍看她悶悶不樂的便猜出了緣由,再次承諾平定了就讓人去尋,再不濟總能找着一兩個,鄭英娘卻是搖頭拒絕了。

“我知你是為我好,我也不與你說那矯情的話,但我娘家情形你也知曉,原是背井離鄉的落戶過去的,本族沒多少人,我娘沒個兄弟姐妹,我爹也僅有一個兄長,幾場饑荒一場瘟疫,兩邊就沒剩一個近親,不然我爹當年也不用将我送到義父家養着,何必再讓你費力為我去尋不一定能在世的遠親呢”

侯破軍雖然現在就開始防範着以後後宮外戚作亂的可能,但也不能刻薄親戚,當年他到底算不算贅婿也沒明說,此時更不會有人再提一句,妻子越是這般大義他反倒越覺得虧欠,鄭家那邊是實在沒人了,別說過繼,便是以後連看墳拜祭的人都沒有,心裏也就合計起來。

兩人本已經安寝,卻還都沒睡着,忽聽帳子外丫頭匆匆進來跪地禀報,“王爺,同城急報”,帳子猛的被掀起,侯破軍只穿着中衣便大步下床,鄭英娘心已沉下,起來披衣服卻怎麽都伸不進去袖子,窗外傳來小聲奏報,“誠少爺、少夫人沒了”

“王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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