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去吧，陳總應該在裏面。”
陳季珽那時站在二樓半月形的露臺講電話，看見車子進來，然後林淼下了車。
他眼睛一直看着她，仿佛能一心二用，仍舊與電話另一方繼續交談。
林淼沒有即刻進門，而是在外頭站了一段時間，被陸翊說了句什麽才不得不進來的樣子。
陳季珽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結束電話以後，又轉身回電腦前處理了兩份緊急郵件，依然沒打算下樓。
直到陸翊上來敲門請示。
陳季珽這才慢條斯理地下樓，看見本來坐着的林淼猛然站起身，先是與他對視一眼，又很快垂眸。
她的膚色很白，透過落地窗照進來的光，讓她的腦門上那紅腫的地方更為明顯。
“讓你接人，怎麽還能受傷了？”
陸翊一聽這語氣就頭皮發麻，連忙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不敢辯駁半句，其實他趕過去幫忙時林淼已經被弄傷了的。
林淼也馬上說：“陸先生已經幫了大忙，感激不盡。”見陳季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不得不補充了一句，“也謝謝您。”
陸翊識相地開口:“這是我分內事，不用客氣。”又向陳季珽說，“陳總，我想去看看林小姐的行李送來沒，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陳季珽敲了敲旋轉樓梯的扶手，想了想就說:“等下請約瑟夫醫生過來一趟。”
陸翊心領神會，點頭說:“好的，我馬上去辦，先不打擾你們了。”
陸翊一離開，好像連空氣都靜止了一般。
林淼屏着呼吸，眼睛看着腳下的幾何紋地板，似是不知道怎麽面對陳季珽。
Advertisement
而陳季珽也在打量她，她連正眼都沒敢看過他一下，他有這麽可怕嗎？
依他和她的關系以及立場，他也沒對她做過什麽過分的事，甚至于……還為她破了例，這次也一樣，他完全可以冷眼旁觀。
想到這裏，他皺起了眉，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第 10 章
? 林淼垂着眸，即使沒有擡頭，也能知道陳季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比腦門上的痛更灼人。然後她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心上那樣沉重。
“怎麽不說話了？”陳季珽跟她一樣站在平地，仍能居高臨下看着她。
林淼苦笑，她和他之間還能說些什麽？她甚至于只能惡意地想，他前一刻的慷慨，只為了這一刻給予她難堪，這樣才能心理平衡不是嗎？
她深深呼吸一下，用盡力氣擡眼看向他，幹澀的唇微張：“謝謝您幫了我的忙，我自己想辦法離開，不會再給您添麻煩。”
“謝我？林淼小姐，你平常就是這副樣子答謝人的？怎麽跟像上大刑似的？”陳季珽淡淡地看着她，“你也是這樣和顧淮說話的嗎？”
他突然間提到顧淮，讓林淼的臉血色褪盡，她捏着拳，一字一頓地說：“這是我的事。”表面上柔弱的她，骨子裏的剛強還沒有被打斷。
多年前，她在妹妹的生日party上打賭輸了，懲罰是蒙上眼睛捉迷藏，捉到人猜到是誰懲罰結束，猜不對的話……要親對方一下，無論男女。他那天有事回來晚了，突然被這個人撲在身上，還抓着他亂摸了一通，周圍的人都忘了提醒她，甚至于不敢呼吸，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放肆過。
她胡亂念了幾個人的名字，最後氣餒地摘了眼罩，看到是自己，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一直說對不起，急得連眼睛都紅了，就像一只兔子，一只柔弱的小兔子。
再一次，妹妹拜托他送喝了酒的她回家，他拿出兩張訂了有些時日的音樂會門票，聽說已經一票難求的地步，他邀請她一起去聽，她卻話鋒一轉說她有喜歡的人了，幹脆利落又強硬。
無論柔弱還是剛強，哪一面都是她，都不怎麽領情。
算起來，自己算是比顧淮認識她還要早。
無端端想起這些，太不像他的作風，他漠然地轉開視線，語氣更冷淡了：“你早上有這樣的态度，也不至于讓我出手。不是說入學試第一名？這點應變能力也沒有。”倔強在不正确的地方，就是愚蠢。
“您就想看我這樣子，才幫我的對吧？”林淼自嘲地笑，“我是沒有能力，這幾年我只學會了四個字——百口莫辯，所以随您怎麽說了。”
陳季珽一怔，又很不喜歡她這樣自暴自棄的模樣，不過恰好這時陸翊又回來了。
還領着一個褐發的外國人進來，估計就是陳季珽口中的約瑟夫醫生。
陳季珽擡眉示意了一下，陸翊馬上跟約瑟夫醫生說了幾句，似是用法語交流，對方一連幾個點頭，最後朝林淼走來。
林淼先是下意識後退幾步，陸翊才向她解釋：“林小姐，約瑟夫醫生要幫您看看頭上的傷，這裏傷着可不是開玩笑的，您且配合一下。”
醫生就在客廳裏給林淼看傷，除了太陽穴的這一處，沒有其他外傷。他給她重新處理傷口以後，又去另一側跟陳季珽低語，陳季珽先是挑眉，最後神色莫測地睨着林淼的方向。
林淼一句都聽不懂，她以前文化課的分數不低，不過外語也只通英語一門，在法語地區就完全派不上用場。
在她出神的瞬間，陳季珽倏地走過來，慢慢地說：“把手伸出來。”
林淼還回轉不過來，就被他伸出手用力拽了起來，寬大灼熱的手與她的形成鮮明對比，他眯起眼，往她左手的手指看去。
約瑟夫醫生剛才說，她頭上的傷已經處理，可是手指上的是舊傷，比較麻煩。
在她纖細的手上，有一節指骨關節已經變形，手指不單只冰冷，而且還很粗糙。
哪裏像一雙會彈琴的手？
“你說不再彈琴，是因為手受傷了？”陳季珽的聲音放輕，眼神卻深得吓人。
林淼很快掙開他，擋着手面無表情地說：“您不用一再試探我，我說不彈就是不彈了，沒必要騙您，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嗎？”
她冰冷又無厘頭的話讓陳季珽皺眉，可是想到還有別人在，而他也沒理由深究，于是轉頭對陸翊說：“你幫她訂機票。”
然後又請了約瑟夫醫生上樓上書房，不再看林淼一眼。
林淼握着發抖的手，任由陸翊領她去客房，後來說了什麽話，也聽一半落一半。
又過了一段時間，林淼的行李被陸翊送了過來，說這裏是溫泉勝地，她晚上可以泡個澡松快一下，還有幫她訂好了明天回程的機票。
林淼道了聲謝，等人離開了，才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裏，稍微放松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她試着撥通了國內Susan的號碼，不過是山哥接的，很快就挂斷，然後用另一個號打來，焦頭爛額地說：“大家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小林，不好意思，留了你一個人在那邊。”
“我沒事，蘇姐怎麽樣了？”
孟山嘆氣：“還能怎麽樣，炒一段時間就淡了，只是這當下王導的那部新戲估計就難接了。對了，聽他們說是你一個朋友來幫忙的，你在法國還認識這麽本事的人啊？”
林淼一怔，這說明孟山不知道是陳季珽幫她甩了記者，也不想多說：“從前相識的，沒想到剛好就遇到了，我明天就回來了。”話尾報了行程，也轉移了話題。
不過孟山也正忙着，後來只囑咐了幾句就挂斷了。
林淼沒有去泡溫泉，她連動都不想動，驚訝的是依舊想起以前，想起顧淮，也想起陳季珽，可是沒有失眠。
這裏的空氣很優質，天亮以後澄淨的天空讓人心曠神怡。
林淼沒忘記這是在別人的地盤，早早就起來，可是有人比她更早，客房的窗戶對着屋後一大片的草坪，陳季珽站在不遠處，利落地揮起球杆，随着風聲，一個小白點飛出了很遠。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他眼裏，興許就跟那只白色小球一樣。
她走到餐廳，早餐已經準備好了，陳季珽也拿着毛巾擦汗走了進來，看見她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又想起了什麽，對她說：“你吃完後準備一下。”
“準備什麽？”
陳季珽似笑非笑地反問：“你不是急着離開這裏嗎？”
林淼傻站了一會兒，才體會到他的意思。
他并沒有跟她同臺吃早飯，盡管如此，林淼也沒吃下多少，回房間把東西收一收，然後回客廳等着。
片刻後，聽見腳步聲，然後看見穿着長風衣的陳季珽提着公文包下樓，看都沒看她就說：“準備好就走吧。”
他……是要跟她一起走？林淼以為還是陸翊先生送她，不過想想也是，陸翊既然是陳季珽的助手，肯定不離左右，至于昨天，是個例外。
門外響了喇叭聲，林淼這才拉着箱子快步走出去。
司機幫她把東西放好，前面副駕駛坐的是陸翊，那她只能坐後排了。
又和陳季珽一起。
☆、第 11 章
負面新聞不宜看太多，容易影響心情，林淼索性就關了電腦。
可一個人在房間呆久了，林淼就坐不住，雖然酒店裏提供了各種休閑娛樂服務，可是她并不感興趣，最後忍不住出了酒店。
其實她也沒去太遠的地方，就到附近的廣場逛逛，然後在塞納河邊點杯咖啡，坐了一下午，有種浮生偷來半日閑的小竊喜。
傍晚林淼回到酒店，剛走到大堂電梯，恰好陳季珽也回來了，她也不能裝作看不見，兩人還差幾步的距離，就見他皺了眉，不悅地看着自己：“你又抽煙了？”
林淼一愣，随即像做錯事的孩子，局促不安起來，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用“又”這個字眼。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抽煙，剛才在街上看到幾個女生在吞雲吐霧，經過一家tabac的時候，她忍不住也買了。
煙解人愁，以前她還不懂。
怕不安全，她也沒帶包出門，那包煙就在口袋裏，現在被她捏着，手心都緊張得冒了汗。
明明那麽淡的味道，還就他鼻子靈。
不過……她為什麽要緊張啊？
因為今天參加會議，陳季珽穿得很正式，風衣搭在他的手臂上，襯衣西裝筆挺，就是襯得人更加嚴肅，像個說一不二的大家長。
他看了林淼一眼，慢慢地開口說：“在這裏，公共場所和室內都禁煙的。”
“我在外面抽的。”林淼飛快的小聲的說了一句。
“拿來。”陳季珽冷冷地說。
林淼的身體反應比大腦更迅速，瞬間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那包被捏皺的煙就遞了出去。
陳季珽接過來，看也沒看就丢到了垃圾桶裏，抛下一句：“林淼，不要再讓我知道你抽煙。”
也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的世故。
直到電梯開門、合上，陳季珽消失在眼前，林淼的思緒還停留在他那句話裏。
她認為自己應該生氣的，他管什麽都不該管到她抽不抽煙這個問題上，那包煙可抵上她好幾天的工資，他說扔就扔了，憑什麽啊？
他們沒有住在同一層，聽說陳季珽讨厭被人打擾，向來住在特定的貴賓樓層。而直到第二天下午林淼離開，都沒再見過陳季珽，是陸翊送她去戴高樂機場的。
陸翊見林淼一路上不說話，似在悶悶不樂，自以為猜中她心事，随即說：“陳總這幾天都有會議，所以不能來送您，前天他也是專門抽時間去見約瑟夫醫生的。”
他覺得老板待林淼有些不尋常，可是他跟在老板身邊三年，林淼這個名字都不曾出現過，搞得他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能斟酌着來。
林淼并沒有多想，陸翊這麽說，她自然就問：“陳……陳先生他不舒服嗎？”
“不是，陳總是為了他妹妹求醫。”陸翊嘆了口氣，陳季珽有個昏迷不醒的妹妹已經不是秘密，不過他也沒多說，“約瑟夫醫生有個病人昏迷一年半後，最近奇跡般醒了過來，陳總希望這會對他妹妹的情況有幫助。”
林淼心頭一顫，沒想到能從陸翊口中知道這個消息，握着拳，幾番斟酌才問道：“他妹妹……有好轉嗎？”
陸翊搖頭：“還那樣，不過聽說前陣子，護士見到她手指動過一下。”
“真的嗎？”林淼覺得自己的心簡直要跳出來，有好多話想問，又擔心陸翊起疑心，一直拼命按捺住情緒。
霧盡起航。
這個突然知道的消息，讓林淼在整個長途飛行中都不能平靜，反反複複地想。
希望真的會有奇跡，讓她也撥開雲霧見青天。
回國後，林淼先休息了兩天，Susan正在風口浪尖上，囑咐她暫時別來找她，而且她的助理也已經恢複上班了。就在林淼打算是不是給老上司，從前公關公司的吳總打電話的時候，Susan說給她找了個好工作，她在網上傳了一個工作室的地址，以及見面的時間給她。
其實依她現在的條件，能有什麽很好的工作？
不過林淼猶豫再三，還是不想拂了Susan的好意，決定按照時間地點走了一趟，離市中心很近，她坐車去挺方便的。
可是等她看到那間工作室的名字後就傻眼了——姜杭工作室。
這是怎麽一回事？Susan怎麽把她叫到姜杭這兒來了，她來能做什麽？
林淼踟蹰地站在門口，就有個年輕的男孩子走出來，問她：“你是林淼吧？到了怎麽不進來？姜哥最不喜歡遲到的人了。”說着就要領她進去。
他口中的姜哥自然就是姜杭。
工作室很大，裝潢也頗有格調，就是裏面的人忙翻天似的，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那人把她帶到錄音棚，耙耙頭發說：“你進去吧，姜哥在裏面，不過記得小點兒聲，不然他會罵人。”
林淼敲了敲門，輕輕走進去，以前也跟Susan進過棚，不過感覺這裏的更專業一些，在隔音室裏面的姜杭正在電子琴前試音，旁邊坐着一個吉他手，見到她進來，示意她等一下。
可林淼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姜杭工作起來，可不賣誰的面子。
吉他手先出來，跟她點了點頭就走了，林淼站在沙發前，等姜杭出來，他才看了下表：“等久了吧？這裏一工作就會這樣忘了時間，也會經常加班，你能适應吧？”
“啊？”林淼沒想到一碰面他直接就這麽問了，還真是打算聘請自己？她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結巴着說，“姜制作，我合适嗎？”
姜杭說話很直接：“叫我姜杭，或者像他們那樣喊我姜哥也可以。林淼，你覺得你自己合适嗎？”
林淼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
“是我跟Susan問的你，自然是看中你的能力，所以這個問題，你該問你自己。”姜杭定定地看着她，“至于你在音院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林淼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像埋藏在時光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地撕開暴露出來。
她轉身就要走。
“我沒那個功夫去追究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既然想用你，自然是要了解一下的。如果你是那麽容易被流言蜚語打敗，那你的确不适合留在這裏，不，這一行你都不适合，因為這裏是非更多，你怕嗎？”姜杭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弱點。
“我不怕，我只是不明白。”林淼哽着喉嚨。
姜杭看着她的背影問：“不明白什麽？”
林淼深呼吸幾下，重新轉過身來：“不明白您明知道我的過去，為什麽要用我，我連畢業證都沒拿到。”
“畢業證重要嗎？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覺。”姜杭難得朝她笑了一下，“你要不要試一試？”
得到姜杭的肯定，林淼就這樣敲定了新工作，她先電話裏向Susan道謝，又約了謝佳绮，打算跟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謝佳绮已經正式入行，出席公衆場合必須很注意，所以只能約在包廂裏。
連上春節，她們姐妹倆也有兩個月沒見面了，林淼覺得佳绮舉手投足間更有明星範兒了，忍不住替她高興。
“聽你上次說接了一支廣告，拍的怎麽樣？跟誰合作的？”林淼關心地問。
謝佳绮揮揮手說：“小廣告來着，沒什麽好說的啦。還是說你吧，看你高興的樣子，發生什麽好事？”
林淼知道好友一心想出人頭地，也不好再多說，所以順意轉了話題：“我的新工作已經落實了。”
“是什麽工作？不會又是當誰的助理吧？上次我就跟你說了，讓你來幫我，總比讓外人呼來喝去要好，我們公司正招人呢。”謝佳绮不贊同地看着林淼，她對林淼給Susan當替班助理的事也清楚。
林淼搖搖頭，抿唇一笑：“助理是助理，不過不是當明星的助理，我應聘到了一家音樂工作室，下個星期就正式上班了。”
“音樂工作室？”謝佳绮一怔，随即追問，“哪裏的，靠譜嗎？”
“是姜杭的工作室，沒想到吧？”看得出來林淼心情很好，連眉眼都在笑。
謝佳绮驚訝地張大嘴：“姜杭？你怎麽認識他的？”
“Susan介紹的。”
“那還不錯，姜杭可是有曲百家求的。不過你那麽久沒碰音樂，能做得來嗎……不，你別不高興啊，我是聽說那姜杭歌寫的好，脾氣卻有些大，有點名氣的人都那樣，怕你對付不過來。”謝佳绮發現自己說錯話，趕緊小心翼翼地賠笑。
林淼卻沒在意，覺得她說的是大實話，嘆口氣說：“我也發愁呢，反正還要過試用期，見步行步吧。”
“行，先預祝你新工作順利，好好做，看來以後我出專輯有望了！”
“但願如此。”
碰杯聲響起。
幾天後，林淼就正式到姜杭的工作室上班，第一個工作就是整理他那堆亂七八糟的作曲草稿，其中不乏兩岸三地的大牌明星的主打單曲，以及幾部未拍就先紅的大制作片子。
Susan想争女主角的那部戲的制片方，竟然也有意邀請姜杭當音樂指導，可見姜杭名氣之盛。
也不知Susan現在怎麽樣了，她有些擔心。
因為S姓女星事件的影響，還沒有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