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白日的時候只會覺得自己在努力地活着，每天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也只有迷迷糊糊做夢的時候，才有空閑審視一下自己枯燥的人生。
剛剛醒過來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動也不能動，說又說不出。後來好不容易恢複到正常人的生活，能吃點能喝點，能被抱起來去房間之外的世界溜達溜達，自己就滿足于這微乎其微的進步。
想要邢銳，自己的愛人，自己的伴侶多開心一點，不是自己剛醒時那種喜極而泣的快樂——他都擦不了眼淚，是發自內心地因為生活而快樂。
複健那麽累，還經常拉扯着神經痛，附贈痙攣開閘大套餐，但邱和不怕，因為邢銳夢裏說希望他可以好起來。但回來看到他努力複健的時候，又常常冷着臉說他不知分寸。
不知分寸不知分寸，他身上就沒剩什麽地方有知覺，他又怎麽知道分寸嘛！
畫面又轉到做飯的時候，廚房建那麽大不就是給他輪椅進出的，可他一進去就要接受一次教育。做一頓飯總要小王替他把輔助臂力的拿出來，每次都會濺到油，還會手抽筋。
他哥好歹還是願意吃，吃的時候看不出來表情，還不讓他嘗一口。一起吃東西的溫馨場面沒有，只有邢銳冷冷地把一整碗吃幹抹淨再狂幹一大杯水的壯舉——好像是他哥費盡千辛萬苦才解決了一件大事。
說他不知分寸，也沒見他哥說些什麽好聽的話！
邱和在夢裏都開始氣呼呼，脾氣上來腿上便開始哆嗦，在被子裏蹭來蹭去偏偏被壓力束縛着不得釋放。這股難受勁氣得他從難過的夢裏掙了出來，試着自己掀開被子管管自己這麻煩的身體。
但被子那麽重，他根本掀不開。身上越來越不舒服，但呼叫鈴也沒在手邊了，求生的本能讓邱和開始啞着嗓子叫人。
“哪裏難受？”有人循聲進來，沒有拉開他身上的被子，但弄出的動靜，估計是檢查了一下他下面的身體，仗着自己不知道而已。
哪裏都難受，精神痛，頭疼手痛腳痛。
不過恍惚間邱和反應過來進來的是他哥，他就老實起來，紅着眼小聲說，“心裏難受。”
“是坐久了，該喝水的時候又不喝。”邢銳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會憋壞的。”
他身上的知覺很微弱，完全不知道他哥在幹什麽，但有些痛感來得太突然，“啊，哥，別按，痛！”
“天天喊痛，也沒見你記得。”邢銳還是說教的語氣，手上卻溫柔了不少，還拉着幾塊熱毛巾小心敷着。
“我就天天哪裏都痛啊，要記得的話那我腦子裏還能放什麽東西。”
“還有哪裏痛，我給你揉揉。”
邱和毫無底線，一聽他哥關心他就覺得覺得氣都消了，“也沒有，好像好了。”
“那起來吃東西嗎？小王說你今天賴床，弄得午飯都沒有食欲。”邢銳就着邱和的輪椅坐在床頭，一邊按着太陽穴，一邊把床頭搖高。
“沒有！不是賴床，”他一直在他哥面前都是很主動配合的形象，才不能因為小王的幾句話就把他的苦心經營給破壞了，“就是，就是有時候不知道起來幹什麽，不是不是無聊，就是在尋找人生的真谛。”
這張嘴竟然還能扒拉，邢銳看着他發白的臉色，都不知道是從哪裏搜刮來的精力，“好了，沒說你不能賴床，無聊也沒關系的，起來吃東西嗎？你摸摸你肚子，都癟了，它說餓。”
“我的肚子還會餓小一點？”邱和有點好奇，更是不相信邢銳會開玩笑，擡起脖子夠着看，旁邊的人還配合着把被子掀了起來。
上床前就穿了就寬松上衣，邱和自己試着用自己彎着的指節夾住衣服下擺，往上擡了擡——還是一如既往的臃腫難看！而且，“你怎麽不給我插管！”
邱和一直覺得自己會跟個小屁孩一樣管不住是因為自己身體還沒有好，更有一堆的複建等着他做，所以對這個事态度挺無所謂的，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真的跟個小屁孩一樣墊着墊子包着布，還隔三岔五要他哥委身伺候才能排解。
“你忘了醫生不讓你老插着。”
“但我還沒好嘛。”
邢銳一向嘴笨，他不知道面對現在這個認知混亂的邱和，怎麽告訴他真實的傷情，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很多事已經不會再更好了。而且醫生說的确實留有餘地，最好的團隊，最好的藥一直用着。萬一呢？
他也跟着做了鴕鳥。
“哥哥……”邱和自己不會弄，沒學過，他那雙手更是做不了精細活，他要守住自己最後的顏面，就必須忍着羞赧請人給自己弄。他兩只手擺在身側看似沒什麽用，其實是保持平衡的得力幫手，随意移動的話人指不定往哪邊歪倒。但邢銳不動的話，他就必須讓他動，就只能自己挪着手裝模做樣，等着自己身體亂來之前邢銳冷着臉來救他。
“起來吃飯嘛？”邢銳大概是生意場上混久了，所以回家還要跟他談條件。
這麽一想，就覺得面前的男人太過冷漠。邱和的身體感覺不到溫度，但腦袋已經被邢銳摟在了懷裏。
還挺暖和的，不是臉上那種冷冰冰。
他扭着腦袋在懷裏蹭着，每次都是這麽感受着屬于外面的味道，有時候是雨水，有時候是煙塵，有時候是酒精，現在已經蹭上了一些他的藥水味，然後混着……飯菜的味道。
“哥哥親自做的？”
“你不想起來的話，我端過來。”邢銳點點頭，還在拉扯着管路，然後給邱和套上褲子。
雖然沒什麽感覺，但邱和心裏暖洋洋的，看着邢銳體貼的動作，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愛意。這種愛意跟這條褲子似的，溫柔地把他癱廢醜陋的身體給遮蓋起來，又不跟被子般沉重，被這麽精心打點了一下，似乎無用的自己，殘廢的身體，也是值得被呵護被愛的。
每次換完衣服，還必須細心把褶子全給捋平。邱和不知道邢銳摸的有多輕，但光想着自己那光潔白皙的小腿，也只有頂級的輕柔才不會留印子，跟搓在他心上似的，臉都要紅了，“不在卧室吃，我們一起在飯桌上吃飯。”
哥哥其實只是稱呼……邱和覺得自己失憶了所以小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