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了頓飯,一些奇奇怪怪的描寫
04
吃飯跟個邱和的才藝似的,時常彩排,偶爾表演。說起來明明做飯和種菜都要摻和,但當事人可能知道說出去沒人信,才踏實修煉了一個真正的、可以自食其力的手藝,并且一定要跟邢銳面對面,突出一個看重儀式感。
若要問一個人,跟一個圍着圍兜,插着勺子,小口要飯的大寶貝對坐而食是件什麽浪漫的事,或許很難言語。但對邢銳來說,見過邱和灰敗的樣子,就會覺得只要他還活着,還能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已經是萬幸。
邢銳不可能抱着邱和一邊哄一邊喂,邱和顯然也不是這樣的人。再作弄自己尋求關注,也知道自己做很多事的時候,其實并不好看,遲鈍、無力,就是拖着沒用的軀體瞎折騰,運氣不好的話一片狼藉,能看一點的或許是自己這張容易氣急敗壞的臉,和不可多得的精氣神罷了。
好在邢銳這人不會說謊不會撒嬌,但最會假裝不在意,垂着眼睛自己吃自己的,只偶爾給邱和夾點不方便的菜,把那碗糊糊重新拌得好看一點。
已經醒過來三個月了,但邱和其實沒什麽進食的欲望,可能是吊了許久的營養劑,可能是沒有饑餓感,但他享受跟邢銳在一起像家人一樣的溫馨氛圍,也享受自己能掌控行動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認真操縱起勺子,架得很高的臺面讓他的手只需要動兩下就能把糊糊送進嘴裏,但是黏乎又難吃!這種東西還是自己辛辛苦苦運着舉起來,邱和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色誘了,才會這麽乖還勉強自己。不過好在他吃東西本來就慢,半勺食物要細細吞咽很久,所以他可以摸魚嚼着,然後偷偷打量對面專心吃飯的邢銳。
自己毫無吃飯的實感,但邢銳做什麽事都那麽得體好看,而且專心虔誠,還是能增加不少食欲的——如果不吃糊糊的話!
一道熾熱的目光一直打量自己,再會裝模做樣也容易破功。邢銳感覺自己的耳朵紅得快要燒起來了,為了維護形象只能清咳一聲,“勺裏的粥都要涼了。”
“哦。”邱和慌慌張張遮掩,急急地擡起來,掙脫張力,灑了大半,擡起來往嘴裏送。
“你受得了嘛。”邢銳扶住了他顫抖的手,把那滿滿一勺拌回碗裏,然後重新取了小份,在碗邊上刮幹淨。
這說不上一個喂飯的姿勢,面對着面,護工就絕對不會這麽操作。但邢銳的手握着他的手,不是十指相扣,也不是掌心相對,就是用外側兩指托住自己的瘦爪子,然後其他手指壓着自己的腕關節。好看的手輕而易舉地操控着自己松落的手,一擡一放,半勺輕松地含進嘴裏,“你以前喜歡吃的,玉米、山藥、紅薯,它只是不好看,都是你愛吃的東西。”
明明纨绔得跟個什麽似的,偏偏挑食只愛吃這些好養活的。
“嗯?”邱和含着粥慢慢吞。
然後感覺到邢銳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嘴角,“現在吃東西的樣子更有趣。”
慢吞吞的,又認真。
不像以前,把吃飯當個任務,當然以前他也是。
邱和無力反抗,吞了幾口,他感覺自己被邢銳手指碰過的地方在發燙,再放任下去肯定整張臉都會通紅“吃不下了。”
“再吃點。”
邱和搖搖頭拒絕。
結果邢銳親了上來。
就越過桌面,然後吻了剛剛的嘴角。
……
邱和剛剛的推拒徹底失效,他可能已經變成了一個亮堂的紅燈籠——他沒想到自己努力複健沒成功,努力自理沒成功,只是說個吃不下,就換來了他哥一個吻。
“所以你是喜歡我這樣?”這樣遲鈍,這樣虛弱,這樣乖巧,任人宰割的樣子。
“這樣是怎樣?”邢銳歸置了下碗筷,抽出餐巾紙把桌面初步擦了擦,他伸出自己修長的五指,一根一根掰下來,“能吃,能喝,能睡,能叫喚,我就喜歡。”
救,沒聽說過邢銳家裏以前還養豬啊……
05
飯桌上這麽一鬧,邱和就老實了很多。他不知道他哥的“能吃”到底是怎麽一個标準,但也曉得就算只他哥飯量一半的一半,他努力吃下了幾頓,沒幾天小王可能都拎不動他了。
邱和一貫冷白的臉紅了許久,還在努力提起勺子,吃一口,看一眼,仔細觀察邢銳的滿意程度。
邢銳坐在對面,慢慢給邱和添點湯水,溫暖在他心,但是生活的重擔壓在他瘦弱尚且能動彈的肩上,邱和知道這種甜蜜的煩惱只能默默承受。如果不是兩只手都被架在了飯桌上,他一定要摸摸自己的肚子現在有多大了。
今天是他的小碗第一次見底,邢銳很是滿意,摸着邱和的喉嚨幫他吞咽。
那可是一雙掙大錢的手啊,竟然,竟然做起這些小事來似乎也格外熟練。邱和知道都是因為自己,自己太不争氣了,才會讓他哥在公司忙,回家還要伺候自己這破爛身子。
想着想着又有點心酸,他也不想這樣的。
可能是見自己吃得差不多了,邢銳起來收拾。手指伸到邱和的眼角邊,輕輕給自己抹了抹……眼淚。
……
kao!怎麽會!真男人怎麽可以……
好在他哥體貼,留了面子,把吃幹淨了點碗筷都收進了廚房裏,人也溜進廚房裏收拾,讓邱和自己慢慢整理自己的心情。
可惜邢銳的動作快,比邱和這個憨憨做什麽都快,一下子就把廚房打點幹淨,端着盆溫水夾着個奶瓶出來了。
邱和知道自己吃東西的樣子不好看,而且吃得到處都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咽着最後的一勺米糊糊,低眉順眼——或許沒人想到從前那個眼高于頂的邱少爺還有第二幅面孔。
邢銳看着桌上那個被固定着的碗,吃得可算幹淨,因為動作不方便一圈坑坑窪窪的殘渣,剩的越少對邱和來說,操作的難度越大,所以桌上到處都有他失敗後彈射的痕跡。
衣服上,臉上都有。
他可不能笑話少爺,摸摸把輪椅推出來轉個邊,擰幹毛巾給少爺擦手擦臉。
邱和自己先發現了身上明顯鼓脹的肚子。他從沒有因為吃食顯得這樣難看過,明明就那麽一小碗,吃半天就算了,還把他整成這般好吃懶做的模樣。他匆匆拎起自己的手按在肚子上,學着小王的動作給自己按摩。
不按不知道,一按才發現這脂肪堆起來的肚子都不軟了。
可邢銳跟看不見似的,給他小心地擦幹淨手,轉頭就起身把毛巾鋪了他整張臉。擦臉這事他哥比小王做得好,小王總是沒輕沒重的,不知道有些地方就是要使勁蹭蹭才舒服。但邢銳就懂,還會在太陽穴上打個圈,別提多舒服了,然後擦擦脖子捏捏耳垂,就像要把他有知覺的地方都照顧個遍。
“頭發又長了。”沾了水的毛巾弄濕了額前的碎發,本來還有點硬度的頭發因為放任生長變得細軟起來,沒有專業人士給邱和做造型打發膠,只顯得他年輕又散漫。
“不好看嗎?難道哥哥喜歡我腦袋跟個鹵蛋似的?”
上面還有猙獰又明顯的疤呢,藏在頭發裏多好。
“一頭毛草,又細又軟的,你吵着要洗頭的話,不好幹。”
“那我自己擦!”邱和一把搶過邢銳手中的毛巾,手腕夾着已經揉成一團,搭在邢銳的手上,來來回回用力搓着,“我也可以自己擦臉。還可以給你擦呢。”
懸空的手不好發力,邢銳悄悄把手下移,搭在邱和的肚子上——确實,好像吃得有點多。
他又有點懷疑邱和的腦子了,明明醫生說沒有問題,明明耍起小聰明來有模有樣的,但做傻事的時候也不含糊。
就他擦手的服務,又沒有感覺,貓一樣的力道蹭着毛巾再磨到邢銳手上。邱和知道自己力氣小,所以要多花點時間。他一邊動作,還有精力說話,“醫生要我多嘗試,你不能打擊我的積極性。”
……能說會道的,他跟小王都講不過,應該不至于有問題。
邢銳說自己蹲累了,邱和才意識到別人許久不動的身體是有知覺會麻的。毛巾從手裏抽走,邱和看着自己血色充盈的手,半窩着的形狀,跟手腕脫節似的垂着,看起來格外別扭但他沒有感覺——都有些想象不到以後好起來是要怎麽鍛煉,是不是跟武俠小說裏說的重塑筋脈一樣要磨練意志浴火重生。
奶瓶被邢銳舉到嘴邊,不是說邱和真的是個小兔崽子,只是這東西用來喝水安全又方便,但邱和不想喝。邢銳已經耐着性子跟他溝通過很多回,兩個人輪着妥協了很多回,事情又滾圈似的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