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哥哥你不說的話，我可以自己去查。網上捕風捉影但至少還是有跡可循的。”

剛剛睡着的時候邱和還像個乖乖被圈養的小動物，醒過來就好像不一樣了。可能是成功出了一趟門，接觸了一個以為是敵人但實際上還不錯很能幹的同學，他封閉的世界也在半推半就之中悄悄打開了一點。

邢銳沒想到邱和會突然這麽問，明明之前還天天只操心喜不喜歡愛不愛的，一轉眼就開始問公司。他還記得最開始邱和能坐起來之後闖進他亂糟糟的書房，吵嚷着說要賺錢養哥哥，然後被他一頓教育，而今竟然真的落到實處詢問起來。

會不會再幾天之後，他眼裏就花花綠綠都是別的東西了，也不是骨碌碌地只知道盯着他看的模樣。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別扭的時候。

邢銳笑了笑，“你關心公司？”

“我不能關心嗎？”邱和不想真像個廢物一樣，尤其是感覺自己狀态好起來之後，窩在家裏發呆的時間都變長了，“這麽好的公司，這麽好的老大。關心關心又不會吃虧。”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躺着說話讓邱和發不出多清楚的聲音，不過漸漸醒了之後嗓子沒之前那樣滞澀。他自己試圖坐起來點，但奈何受傷沒夠力氣。邢銳趕緊上手扶他，壓着鼻氧管，拿幾個枕頭墊在邱和腰背後。

這個問題，總感覺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不想辜負了邢銳的期待，又覺得邢銳似乎沒有那麽想要自己想起來。

好難哦，怎麽可以為難他剛剛發過燒的腦子。邱和眨了眨眼，“這個公司，跟我的專業有關系，所以肯定跟我有關系！”

“是。”邢銳捏了捏邱和的後腦勺，擔心他一個動作躺久了難受，“您靠技術和資金成為我司大股東。”

這個答案邱和很滿意，“看來以前的我做得不錯，哥哥只要發動自己聰明的頭腦就行啦。”

是做得不錯，能給的都給了，只要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罷了。邢銳想了想，問邱和：“等你好了，要不要回公司看看？”

沒想到出個門的準備還算小事，就為了邱和回一趟公司的事，邢銳陪了他兩天就又開始往公司跑了。

邱和以為是自己這身體太麻煩，甚至腦補除了修電梯修殘坡的大戲，某天出門的時候都扣住邢銳，“不需要為了我改東改西的，我就去自己能去的地方看一眼就行。”

看來還是沒想起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實這次出事前在外人面前就是坐輪椅的，不知道公司的無障礙一直都很完善，邱總可以深入公司任何一個角落然後幹幹淨淨回頭。邢銳蹲下來跟他解釋：“你想太多了。其實是把季度清潔工作提前了，邱總這麽久沒回來，讓您看看幹淨整潔的公司和技術車間。”

材料實驗室邱和走後，邢銳也一直沒太管，少了個技術骨幹他們都在重新振作努力摸索，但行業競争大最近經費也出了些問題，人人個個忙得不修邊幅。邢銳有點擔心，邱和進了實驗室會撅過去。

同理的還有他自己不讓助理打理的休息室，以及邱和曾經的辦公室——一個亂七八糟需要收拾，後者的空空蕩蕩倒是被他填補好了，只是沒人使用就沒有生氣，他每天還要在裏面坐一會兒。

有些無障礙的東西還要改一下，現在的邱和也沒有以前那個看起來幹啥啥不行實際上啥都能幹點的實力，櫃子頂上一排全挪掉了，擺上剛剛帶來的綠植。

還是從菜園裏摘的。

藏拐杖的地方塞了兩把長柄傘，不過拐杖邢銳舍不得扔，跟以前的運動輪椅一起放在他的休息室角落——這也是他休息室收拾了那麽久的原因，東西丢的少加進去的多，還有氣墊床什麽的……實在和他線條幹淨黑白配色的無腦裝修風格不搭。

不過邢銳已經準備好了不讓邱和進去的理由：最近天天回家沒時間用休息室，所以裏面積灰嚴重。

準備階段忙亂的是邢銳，邱和只是照常繼續他的複健項目。不過到了出門的那天，邢銳還在跟小王确認邱和的身體狀況，緊張的那個變成了邱和。

“我之前是不是一個深藏不露和藹可親的資深大佬？需不需要一直保持微笑？”

……“不用，戴好口罩就行。”

“我這個樣子出去，那些技術宅會不會……很局促，讓他們又不敢關心又想要照顧的？”

……失憶了還挺懂那幫技術宅，“你去視察他們工作就行了。”

“我自己不懂怎麽辦？”

“點頭就行。”同技術人員不懂裝懂的能耐還是邢銳更擅長，“放心，你以前還是挺有威信的。”

“他們……會不會對我失望？”

只有邢銳和小王見證了他的進步，在其他人眼裏他就是從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廢人。如果說以前邱和能指點江山，現在他一團漿糊的腦子思考問題都是走的奇奇怪怪的腦回路。

好像藏起來更好，藏起來就沒人知道他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拴住邢銳心的是這麽奇怪的一個人。

未知不僅僅能帶來恐懼，還能帶來無盡的敬畏和威懾。

邱和看着精心打扮的自己，是小王很早就開始替他打理，也是專人給他量了尺寸訂做的衣物。不像匆匆出門那天裹得臃腫，保暖的固定體位的都藏得很隐蔽。戴上口罩遮住瘦削的下巴，然後忽視掉給野蠻生長之後還是猕猴桃一樣的腦袋包裝的帽子，其實看起來跟帶病工作的霸道總裁還是有七八分像的。

為了他這趟出門準備了這麽久，邱和好像找不到退縮的客觀理由。但他就是很難戰勝自己的本性，上次因為情敵危機讓他勇敢一回，可環境一旦舒适沒有危機了，就會無比留戀舒适圈。

“怎麽，不想出去了？”邢銳彎下腰，又捏了捏他的後腦勺。

邱和看着他，好像是想在邢銳身上找到一個出門的理由。

邢銳蹲在他面前，把衣服的褶皺一點一點捋平，“如果你是因為我，才選擇出門的話，現在沒必要勉強自己。”

因為邢銳？邱和其實不能否認，他醒過來之後一切的動因其實都是邢銳。可好像又不是這麽簡單可以概括的，他的喜歡很自私，怎麽說也是為了自己，不過是失憶的自己滿心滿眼逗只是一個邢銳而已。

喜歡邢銳所以要确認邢銳喜歡自己，想要這份喜歡能維系所以要改變自己。

上次出門那麽痛苦可還不是出去了？邱和感受着後頸的溫暖，好像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力量，上次出門還沒有邢銳陪着呢！邱和按照康複師的口訣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朝邢銳笑道，“想出去的，不能說跟哥哥無關，但是我自己想去的。”

邢銳點點頭，走在他旁邊，等着邱和開動輪椅跟上。

外面的空氣比恒溫的室內涼一點，但好聞許多。車就停在門口，斜坡已經降下來，就等着邱和開上去。

在邱和調整位置的時候，邢銳守在他旁邊，還輕聲說：“你上次在書房算的東西很有用，邱和，沒有人對你失望。”

“所以，你們都在等我嗎？”等着他好起來的一天。

邢銳搖了搖頭，“怎樣都好，邱和，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