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擁抱
開幕式結束，各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畢竟是在體育館裏，沒有平時上課那麽嚴格，徑賽的項目還沒到，紀北閑不住，去找投鉛球的許闊去了。
許闊還在做檢錄，見紀北過來了興奮地揮了揮手：“老紀！”
紀北走近，不知道自己兄弟這一股開心勁兒從何而來，狐疑道：“投個鉛球這麽高興的？”
許闊剛把胸前的號碼牌別好，就走過來結實地拍了紀北一下：“兄弟！太謝謝你了！”
紀北眼看許闊還想伸出雙臂朝自己抱過來，嫌棄地往邊上一躲：“有事說事。”
許闊沒在意紀北的躲閃：“那個姑娘最近開始不拒絕我了！這是什麽，這是勝利的先兆啊！”
紀北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許闊是在感謝他托聞澤曦支的招。眼看許闊又要拉着自己講他跟那個姑娘的感情進展，紀北聽了兩句，就找借口說要去看紀菲，溜了。
整個體育場鬧哄哄的，主席臺上不時有各班同學寫上來的加油稿，和播音站播放的點播歌曲。
“團結就是力量”與“加油啊加油啊運動員們加油啊”齊飛，發令槍共汗水一色。
紀北拐着拐着，還是拐到高一年級的那邊去了。
紀菲沒參加什麽項目，不過還是很有集體榮譽感地當上了啦啦隊隊長，紀北走過去時，她已經換好了隊服，手裏還拿着兩簇加油的彩花，看見紀北朝自己走過來，揮了揮手裏色彩缤紛的花球：“這邊！哥！”
而紀菲身邊還有不少人，聽見她這麽一喊都側過頭來，就看見了論壇知名人物“特侖蘇”朝她們走來。
剛走完方陣，因為需要扛旗的緣故，紀北沒像大家一樣穿校服，而是穿了特別準備一套海軍風的制服，老黃大概覺得紀北難得答應自己一次，特地選了最适合他的尺碼，裁剪得體，線條流暢，将他的優點全都展現出來。
尤其是修身束腰的設計，加上他少年氣十足的五官，三庭五眼比例标準，立體又好看，讓一群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紀北皺着眉頭過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幕。
然而他并不覺得這是自己導致的，反而看見紀菲這一身衣服十分不滿：“你穿成這樣不冷嗎？？校服呢，快去拿來披上。”
紀菲一言難盡地擡頭看了紀北一眼：“哥，真不用。對了，你跑步的項目是在什麽時候啊？到時候我也過去給你加加油呀！”
紀北心想你穿成這樣給我加油，班裏那群人不得餓狼一樣看着你？
“不行，不用，我自己跑。”他板着臉說。
紀菲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哦。”
“算了算了你想來就來吧，別感冒就行。”紀北完全招架不住自己妹妹這幅模樣，心裏一邊罵自己，一邊繳械投降。
“謝謝哥！”紀菲拽着他的胳膊開心道，“一會兒我去給你點歌啊！還是說給你寫加油稿！”
紀北：？？！！
“一個都不要有！！”
紀菲笑眯眯的：“真的不要嗎？我朋友就在主席臺，念稿點歌都不用排隊。聽說你們和十班這次想争班級總分來着？”
她這麽一說，紀北倒是想起來，因為體育課一起上的緣故，別的班級不知道，十班這次挺在意要在總分超過七班這事兒的，雙方體育委員和班長都暗暗較着勁，只是沒挑明而已。
紀北想到這一層，心中有了點主意：“行吧。那你幫我點一個。”
十分鐘後，紀北回到自己班級的位置，臉上有強裝鎮定但依然掩不住的笑。
很快，主席臺上播音味兒十足的女聲就傳了過來：“下面請欣賞高二七班紀北同學點播的歌曲！”
“他要為高二十班的全體同學點一首《夢醒時分》，贈言：給你們的話都在歌裏了，請君傾耳聽！”
不知道是播音員故意制造火丨藥味，還是單純沒發現，反正這一段話就這麽被她抑揚頓挫地念了出來，而歌曲為了精簡，直接掐到了副歌部分，當那句“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時，七班同學整體爆發出一陣大笑。
“紀北牛逼！哈哈哈哈哈真的厲害！”
“會玩會玩，我怎麽沒想到呢！”
“體育委員牛批！我們會好好加油超過十班的！”
“我也要去寫稿子！不過還在排隊！”
紀北想揮揮手讓同學們安靜點，然後裝逼地揮揮手說“安靜，不足挂齒”，不過為了維持自己所剩無幾的形象，有點包袱的小同學最終還是強忍住了這個念頭，坐回到了位置上。
他剛坐下，旁邊的聞澤曦就笑着看過來：“你點的？還挺好聽。”
紀北看他一眼，眼神裏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失落。
是好聽的問題嗎？？
你為什麽get不到我嘲諷的點！
不過鑒于聞澤曦的承諾，一想到回宿舍就能看到一個簽名籃球，紀北又大度地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點點頭：“還行吧，是還不錯。”
沒過一會兒，聞澤曦站起身，脫了校服放在自己位置上，開始往運動場裏走。
紀北下意識問道：“聞哥，你去哪兒？”
聞澤曦回頭，好脾氣地說：“你忘了？你讓我報的一千五百米。準備去檢錄了。”
紀北：！！！
“聞哥你等等我！我去給你加油！！”
聞澤曦停了兩步等紀北跟上來，聽紀北邊走邊說：“聞哥，聞哥你可以嗎？1500米還是要跑好幾圈的。”
畢竟看你整天不是學習就是學習，也不見你鍛煉，身體能受得住嗎，會不會跑着跑着暈倒啊。
但紀北怕自己這話刺激到聞澤曦，憋住沒說，換了一個自以為十分委婉的說法：“要不，我就在邊上陪着你跑？要是跑一半累了就慢慢跑，沒事。”
兩人一起往檢錄處走，聞澤曦聽見他這麽說，側過頭來看了紀北一眼，慢悠悠地重複了一遍：“你陪我跑？”
紀北沒想到聞澤曦會突然看過來，愣了一下點頭：“啊，對啊。有什麽問題嗎？”
聞澤曦沒再說什麽，只是笑笑：“好。”
不知道為什麽，聞澤曦似乎極少參與集體活動，而紀北也只是在高一下學期才聽說，自己學校裏有這麽一個人物，現在還穿着制服的紀北和身着一件最簡單白T的聞澤曦并肩走過來，檢錄處其他班的都有些躁動。
向心同學——就是那個坐在前排一直替他倆傳紙條的女生，此時正拉着自己的同桌兩眼放光：“萌萌！！我！我最期待的畫面要出現了嗎！！”
她的同桌與她在原地一起興奮地跺腳：“不知道呢！我也好快樂！！”
然後看着聞澤曦別好號碼牌，向心終于還是沒忍住想為他們高聲打call的沖動：“加油啊！七班必勝！！”
她這麽一喊，檢錄處其他同班的人也跟着喊起來；“七班必勝！！校草加油！！”
檢錄做得很快，沒過多久，紀北就陪着聞澤曦去了後方排隊，等着下一場比賽。
可能是剛才姑娘們的加油激起了其他班的鬥志，等聞澤曦一衆選手即将上場的時候，賽道兩邊已經擠滿了人。
十班女生雖然也很想磕這兩人的顏，但班級榮譽為重，還是不認輸地站成一排，大聲加油，還有人拉了橫幅，試圖在氣勢上壓過七班。
本來還只是互喊加油，結果人越來越多，逐漸變成了小學雞口號比拼現場。
“——七班七班！世界第三！”
“——十班牛逼！友誼第一！”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班級接力，而不是男子1500米。
七班小班長齊永嘉見這陣仗，雖然己方氣勢完全不輸對面，但十班那個橫幅讓他覺得自己班級似乎落後了別人一截的樣子，臉都漲紅了：“生活委員呢！咱們現在去做橫幅大概要多久！”
“不知道！我這就去！班長你先跟他們加着油！”生活委員得令，大聲道，“班長等我！！對了橫幅上要印點什麽？？”
“我等會兒把征集要求發在班級群——”齊永嘉朝着他喊，“你先去！！要快啊！！加急的那種——”
兩人嘶吼了一陣，生活委員便風風火火地揣着班費走了。
紀北被突然吹起的這陣風弄得一愣，不過這不影響他給聞澤曦加油的熱情，見聞澤曦就要走上跑道，想了想又沖上去交待道：“聞哥加油！室友加油！我就在旁邊，你一扭頭就看到了！”
聞澤曦在這一片熱鬧聲中，朝紀北揮了揮手，示意他走近一點。
紀北聽話地向前邁了一步，聞澤曦低下頭來，伸手攬了一下紀北的肩，溫聲道：“你也不用陪我跑完，等會兒你直接從中間草坪插過去就行了，實打實跑一千五，還挺累的。”
聞澤曦搭在紀北肩上的手還是很涼，兩人的距離也極近，近到紀北只需要輕輕一擡頭，就能碰到聞澤曦的鼻尖。
然而紀北完全沒在意這個問題，他十分不滿地反駁：“幹嘛，不讓陪？你這是徹徹底底的歧視！我就不抄近道，說了陪你跑完就陪你跑完！”
聞澤曦低低笑了一聲，這才離遠了一點：“好。”
不遠處的同桌二人組簡直想捧臉尖叫。
三分鐘後。
“五、四、三、二、一！”
随着發令槍的一聲響，賽道上的少年們一齊開跑。
聞澤曦的跑道正好挨着草坪，紀北精神高度集中，跟上場的是他本人一樣，發令槍一響，也跟着嗖的一聲蹿了出去。
他不僅跟着跑，還邊跑邊哔哔。
“聞哥！聞哥沖啊！！”
“室友你現在第一！好厲害！果然是我的室友！”
“聞哥有人超過你了，別急，這才剛開始！”
本來這種消耗體力的長跑就需要調整呼吸，讓自己不太累，結果紀北一邊說話一邊跑，沒多久就開始有點喘不上氣了。
但關鍵是，他還沒停下來。
“室友……咳，聞哥牛逼！慢慢跑！”
“呼……哎喲我有點累……”
“你不用管我！跑、跑你的！”
反觀一旁的聞澤曦，呼吸均勻，步伐穩健，時不時還笑着看自己旁邊喘得不行的紀北一眼。
大概跑了800米的時候，聞澤曦終于有點看不下去了，特地放慢了腳步等紀北吭哧吭哧地追上來，然後說：“你去旁邊休息會兒吧，慢慢跑，我沒問題的。”
“不行！”紀北犟驢一樣地搖了搖頭，“沒多久了，而且不穩！”
“你……你、你現在雖然是第一，但你後面那個萬一最後一百米突然奮起超過你怎麽辦！”
紀北又大力喘了一下，緩了緩，繼續道：“而且，我說到就一定做到，我從來沒食言過。”
不然你以為我當時為什麽會樂意跟你從論壇上聊到線下？？還不是因為答應了孔詩妍！
不過這句太羞恥，紀北現在講話也覺得累，就沒說。
聞澤曦也繼續跑着，沒說話。紀北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你加油跑就行，別管我！”
兩人又跑了一百米，繞回到了起點。
十班的選手已經被聞澤曦甩在身後，經過七班時，紀北除了聽見洪亮的加油號子，還有幾聲意義不明的“噫嗚嗚噫”。
他和聞澤曦都沒停下來，紀北因為前面說了太多的話，現在跑步姿勢又不太正确，喉嚨灌進了風，刺得他發疼，還有一種腥甜味兒直往上湧。
他怎麽沒發現聞澤曦跑步這麽厲害的？？
自己的原計劃明明是，想着聞澤曦這種整天只知道學習的“嬌花”可能跑不快，自己陪着他跑跑至少能他讓心裏好受些，畢竟他這個長跑也算是自己忽悠來的，他總不能坐視不理。
誰能想到……他這麽猛的？！
現在聞澤曦已經把第二名甩開了不少距離，眼看他又想停下來等自己，紀北拼了老命往前刨了幾步，揮動雙手：“別！聞哥！你別停！我可以！”
“你跑你的！”
“不對，你……咳，你怎麽長跑這麽強啊？？”
聞澤曦無奈：“紀北，你別說話了，不然更難受。”
“我！我以前……我以前還是有過一打五的光輝事跡的！你別……”
紀北話還沒說話，又是一陣咳嗽，這才消停一點，閉了嘴繼續跑。
只剩不到兩百米就到終點了，聞澤曦後面的兩個人也有了想加速搏一搏的想法，他剛想跟紀北說自己要加速了，就聽紀北比自己還積極：“聞哥沖啊！！你後面倆猴要沖刺了！！你別管我！！你一定行的！！等我！！”
……語氣壯烈而豪邁，頗有一種上了戰場自己受了傷而不想拖累戰友的氣魄。
聞澤曦忍不住輕笑出聲：“好，那我去終點等你。”
聽到紀北“嗯”了一聲以後，他沒再留力，驟然加速，重新拿出沖刺的速度，徑直往終點線飛奔而去。
後面的二三名都傻了，自己拼死拼活在最後攢了一口氣，結果第一名就這麽輕輕松松地甩下他們，一個人絕塵而去了？？
合着大佬您之前放慢速度是為了等你的陪跑？
現在突然拿出百米沖刺的勁兒，大佬您是不會累嗎？？
怎麽感覺自己跟他參加的不是一個運動項目啊？
兩名小同學目瞪口呆，看着聞澤曦輕輕松松跨過了終點線。
反觀紀北，看見聞澤曦一個人沖了過去，自己仿佛也再次有了動力，咬了咬牙，使出身體裏不剩多少的力氣，重新加速，雖然沒上跑道，卻依舊十分賣力，這一加速，甚至比第三名還要快些，他一擡頭，看見聞澤曦穿着幹幹淨淨的白T恤，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明他的身邊還圍了不少人，紀北就是覺得，他的室友在人群中獨樹一幟，閃着與衆不同的光輝。
于是抱着這樣奇異的思想，紀北沖過了那個不屬于終點線的終點線。
第一名還好好站着，第一名的陪跑卻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也算是一件好玩的事。
紀北沖過來時，聞澤曦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膝蓋重得想墜到地上的他，開着玩笑說：“受不起，受不起。”
紀北雖然跑累了，但氣勢不能輸，擡頭瞪了聞澤曦一眼：“我怎麽知道你長跑這麽厲害！”
聞澤曦放低了聲音，配合他現在人畜無害的表情，簡直可以說是委屈的：“你沒問啊。”
紀北：“……”
算了，就當強身健體了。
紀北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而七班的人就沒這麽淡定了。
“校草牛逼！！！”
“真人不露相！！太厲害了！！”
“又拿下一分！”
而姑娘們簡直恨不得手裏多兩根熒光棒，為此刻的絕美兄弟情搖旗吶喊。
這是什麽！
這是班裏男神的溫情時刻，是辛勞過後的甜蜜時光！
什麽，你問為什麽那個氣喘籲籲的人看上去兇巴巴的？
別問，問就是兄弟間正常的打打鬧鬧，絕不是打情罵俏！
而正在此時，主席臺喇叭傳來的竟不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稿。
“下面我們欣賞到的是高二七班的匿名同學點播的《愛你就像愛生命》，希望大家喜歡！”
這是一首慢歌，通過播音臺的大喇叭傳過來，倒也給燥熱的體育場裏刮起一小陣清涼的風。
唱歌的女聲細膩而溫柔，和着淺淺的伴奏，清晰而緩慢地唱道：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着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不倒的旗幟。”
“——愛你就像愛生命。”
紀北攀着聞澤曦的手站起來，對方此刻的狀态幾乎看不出剛結束長跑，但無論怎樣，拿了第一是真的，他收起方才佯裝不滿的眼神，重新笑起來，拍了一下聞澤曦的肩：“不過，沒想到你這麽強！挺厲害的啊室友，我這幾聲聞哥沒白叫！”
聞澤曦正準備去給紀北拿水，聽見他這麽說，又定在了原地，半真半假地說：“那，我拿了第一，體育委員有沒有什麽獎勵？”
“獎勵？有啊，到時候會發的，你要急的話可以直接找班長或者生活委員領獎品……”
聞澤曦失笑：“那是班裏的獎勵，那我可不可以找你要一個私人獎勵？”
體育場上，輕緩的女聲還在唱着歌。
“——什麽都不是愛的對手，與之相配的只有愛。”
紀北怔了一下，問道：“你想要什麽獎勵？”
聞澤曦朝他眨眨眼，說：“報名的時候你好像答應過，要給我一個擁抱？”
他說完，好像沒有考慮紀北會拒絕，直接朝他張開了雙臂。
紀北腦海中閃過很多想法。諸如“卧槽好gay”“兄弟抱一下怎麽了？大驚小怪”此類。
但脫離他腦海之外的，他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也順從地往前走了兩步。
——聞澤曦把他抱了個滿懷。
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T恤，直到現在紀北才感受到，原來聞澤曦也是跟自己一樣，結結實實跑了一千五百米的。
陽光傾瀉，萬物生長。
雲朵鑲着金邊，微風抖落溫柔。
長跑完的聞澤曦，環着自己的雙手終于沒有那麽涼了，他抱得有點用力，紀北跟他貼得太近，幾乎是嚴絲合縫地感受到了對方不算平穩的呼吸，起伏有力的胸膛，和振聾發聩的心跳。
那是一個帶了一點潮濕汗意，卻獨屬于他的，青春與荷爾蒙的擁抱。
點播臺上，歌曲已經放到了尾聲。
女聲如流水潺潺，溫潤入心。
“——別怕一切美好消失，
“——來吧，先讓它存在。”
